第10章
年易安回府的時候,靖安侯府也正開了家祠,準備祭拜列祖列宗。從前對他冷眼相看的仆人此刻守在大門處,見他下了馬車,小跑着上前躬身請安,“大少爺,請随奴才來,只怕侯爺快到祠堂了,可不敢讓侯爺等您。”
年易安輕輕擡頭看了他一眼,便随着他往府中去,一路而去,奴仆看見他便停下行禮,直到他從面前經過。
靖安侯這些年對他冷漠至極,又有小何氏在一旁煽風點火,這府上奴仆對他自然輕慢的很。此番他進了宮成了太子伴讀,不過一日的光景,這府上衆人的态度就轉了個彎兒。若他真是個飽受欺淩長大的少年,只怕此刻早就心中暢意,自認從此能在靖安侯府再不受欺淩。
只可惜,他不是。
他依舊是低着頭,像是從前那般怯弱的樣子,一路走到祠堂門口。祠堂中站滿了此次前來祭拜先祖的年氏族人,從他踏進祠堂開始,目光就彙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為何會傷了喉嚨,其實年氏族人都知道,因為這事情同這些人家的孩子皆有關系。世家豪族,大多簇群而居,既如此,便會開設族學,供族中子弟讀書。靖安侯雖待他冷漠,可小何氏雖在府內對他各種針對,卻慣來會在外人面前裝作慈愛繼母,給自己掙上一份好名聲,便也讓他去上了族學。
他也不是愛冒頭的性子,在家中三五不時的受欺負,他從來不會反抗。這讀書自然也就讀的一般,五歲入族學,如今他快九歲了,這書讀的讓學堂先生都說他沒有什麽讀書天分,讓小何氏總算放了心。
因為這族學,一向是她的兒子年明晟為首,年明晟說來讀書一事上頭還是極有慧根的,這長子在族學中不是更能襯托她的兒子才是人中龍鳳,是這靖安侯府真正的繼承人。
年易安走到叔伯跟前,安安靜靜地行過禮,這才站在他的堂兄弟身旁,等着他的父親靖安侯到來。
他站在那兒依舊像個隐形人,旁人卻是停止不了心中猜忌,如今他入了宮中貴人的眼,這對他們年氏來說,到底是福是禍,他們也不知。
他受傷的這事,這還要從他在族學念書時說起,他雖表現平庸,也沒有長輩疼愛,可族中子弟多數以年明晟為首,年明晟不喜歡他,那些人便跟着不喜歡他,時常在學堂捉弄他,前些日子,這些人的捉弄越發猖獗,設下陷進,讓他泡在水井中泡了一夜,他被人找到時,因着掉下井時磕着了脖子,這嗓子也就啞了,至今未能痊愈。
衆人都各懷心思,靖安侯終于領着妻兒到了。小何氏的表情不自在極了,她牽着如今還是呆愣不安的年明晟跟在靖安侯身後走進祠堂,看見年易安的那一刻,小何氏心中可謂五味雜陳,随後湧上來的卻是更多的妒恨。
小何氏狠狠掐了一把手掌心,方才壓得面色如常。她明明只是讓這賤種做阿晟的陪襯,讓阿晟能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誰能想到,阿晟會在入宮前一晚出了事,倒讓這賤種一個人入宮,在太子面前得臉。她就不該,就不該一早要這賢妻良母的臉面。
年明晟不知是瞧見了什麽,此刻開始掙紮起來,拼命想要掙開小何氏的手,面色猙獰,“我不去,我不去,這裏有鬼!”
祠堂中人,臉色皆是一變,此處是年氏家祠,如何會有鬼,即便是有,也是年氏祖宗英魂。
小何氏吓得趕緊捂住了兒子的嘴,将人死死摟在懷中“晟兒,不可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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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早就冷冷的瞧了過去,“我早就說他病還未好,今日就不該來。”
“侯爺。”小何氏紅着眼眶,哀求道,“妾身也是想着今日不若讓晟兒祭拜列祖列宗,也好讓祖宗庇佑晟兒早日病好。”她這般說着,年明晟掙紮的更兇了,一時之間,吵鬧不堪。
年易安眼睛只管盯着青石地磚,那頭的鬧劇反正同他并無幹系。
年氏族人卻并沒有那般好說話,有那德高望重的長輩站出來,不客氣道:“你家二郎即生了病,為何還讓他前來,擾的先祖不寧。”說話這位便是靖安侯的二叔了。
“二叔,是我想岔了。”
“還不快将阿晟帶下去。”靖安侯轉過頭,低聲呵斥了一句,小何氏方才舍不得的讓仆人将還在亂吼亂叫的年明晟給領了下去。這種場合,她是宗婦,再如何擔心孩子,也不能離去。
方才年明晟鬧了這一出,衆人臉色皆有些不好,靖安侯正了正臉色,走到香案面前,奉起第一炷香,開始了今日的祭拜。
年易安擡頭凝望着供桌一角,那兒放着他母親的牌位,上面落了灰塵,就像她的人生一般,從生下孩子後,便黯然無光了。
終于輪到他前去香案前奉香,他執香默叩,祭的也僅僅只是那張沾滿了灰塵的牌位。
等着祭拜結束,今日是中元節,上書房放了他一日假,靖安侯将他帶到書房,“在太子跟前,你要規矩些,莫丢了府上的顏面,你可記住了?”
年易安喉嚨動了動,慢慢說道:“記住了。”
靖安侯想是不耐煩瞧見他,方才祠堂的鬧劇,他還要想着去如何收場,便揮了揮手。
“行了,下去吧。”
年易安低着頭退下,走到外書房門口,又遇見了小何氏。
小何氏語氣親切,也不知是咽下了多少苦水,“你原先的院子這兩日我已經叫人重新布置,你這就搬回去住吧。”他落水養病那些日子,小何氏便循着養病需靜的由頭,将他挪到了偏僻的院落,只得一婆子照顧。
“如今你病好的差不多了,但又一個人在宮中侍奉太子念書,我也是十分牽挂。”
小何氏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一路領着他走向從前所住的院落,一邊敲打着:“唉,你這弟弟如今病着,還不能前去宮中侍奉太子念書,你既在太子跟前露了臉,可要多在太子多提點你弟弟,莫讓太子忘了還有你弟弟這個人。畢竟你們是兄弟,只有守望相助,才能比旁人在太子跟前多得幾分看重,你可明白?”
年易安身子微微一顫,就像是在害怕一般的點了點頭。
小何氏眼中有了幾分滿意,這樣的性子在宮裏頭,只怕也是被人欺負的命。況且,她姐姐可是貴妃,這後宮大權皆在她姐姐一人手中。
她達到了敲打的目的,便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轉身帶着侍女婆子朝正院走去。
“夫人,侯爺不是吩咐,該給大少爺這兩月的月例銀子。”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何氏輕蔑地瞥她一眼,“給他做甚,我聽說這宮裏頭吃住都無需自個兒拿錢,那些個銀子給他拿着也是無用。”
侍女低下頭,心中非議,這月例銀子又不是光拿來吃住的,宮裏頭門道深的很,沒有銀子打點,怎能過得安生。這大少爺得了機緣入了宮當伴讀又如何,還不是被夫人拿捏的死死的。
年易安卻沒管這些,待到第二日,踏上回宮的馬車,連住處都沒回,便去了上書房。剛到門口,便見小姑娘依舊坐在那張桌子後頭撐着腦袋,強打着精神背書。
他走過去,還未落座,小姑娘便擡頭看他,“你來了,你的書還你。”語氣輕快,帶着拂去夏日躁熱的清涼。
作者有話要說:小何氏怎麽都不會想到,年明晟才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好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