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容易等長公主回了長壽宮,白芷興匆匆跑回屋中傳話,“郡主,長公主回來了。”結果一連說了三遍,方才拉回阮夢芙的注意。
“你方才說什麽?”阮夢芙不解的望着她,她心思不在白芷身上,便半點兒言語都沒聽進去。
白芷一張圓臉皺成了包子,她先前得了阮夢芙吩咐,在宮門口守着,等長公主一回來便回來傳話,結果她說了三回了,自家郡主竟還沒有聽進去。
“奴婢說,長公主回來了。”
阮夢芙一點頭,将關于同桌為何生氣這件事先放在了心裏,拿上她找出來的書,小跑着前去長公主寝殿。
“阿芙給娘請安。”
長公主正在更衣,見她來的時間明顯是算着她回來的時辰,略一想,便知她怕是知曉了皇兄提到的婚事,只是她來的怪,手中還拿着一本書。
“你為何拿着一本書?”長公主問道。
“娘,我昨日看了一本雜記,那寫書的人游歷各國,見了不少奇聞異事,我想給娘看看。”阮夢芙上前去,撲在長公主懷中緩緩說道。
長公主接過那書,看了一眼便放下,她屏退左右,看着女兒,“娘乏了,不若你講講這書講了什麽?”
阮夢芙點點頭,“寫書人去了一個小鎮,借住在一戶人家中,那家中有兩兄妹,從小便關系親密,只他們并不是親兄妹,而是表兄妹。家中替他們定下了娃娃親,他們順理成章成了親。前頭一兩年關系和諧,到了第三年,兩個人卻開始漸漸離了心。只因為這表兄發覺表妹當了妻子,和做表妹時,性子完全不同,他們終于起了争執,漸漸的,兩個人之間連幼年間的親情都沒了。”
“那表兄家大業大,表妹又一直不曾生下孩子,漸漸的,家中婆母給表兄納了妾室,以續香火。表妹的父母本将女兒看作掌中寶,見這表兄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便同這家人之間起了隔閡。”
她話說到此,便停住了,這故事說來淺顯的很,她拿着這故事只是想要小小的提醒一下她母親,兩家締結姻親,和兩家只當親戚,是兩回事。更別提這是太子婚事,重之又重。
長公主見她急忙急慌的趕來,将了這麽一個故事。她嘆了一口氣,“可是阿珣告訴你,你舅舅有意讓你同阿珣定親?”
阮夢芙點點頭,頗為緊張的看着長公主,“娘,你是不是答應了?”
長公主輕撫着女兒的頭發,沒回答女兒的問題,慢慢道:“論身份,阿珣已是大餘最尊貴的太子;論才學,他自幼便聰慧過人;論性情,阿珣謙遜沉穩,雖有城府,但為人端正自持;論對你如何,當下除了我同你外祖母還有你舅舅,剩下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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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這是覺着二哥樣樣都好了?”
“他自然要樣樣都好,不然日後如何繼承這萬裏河山?”
阮夢芙沉默了,她娘這話,難不成是應下了這門親事?
“不過,他有一樣,我覺着不好。“
阮夢芙不解,“二哥還有不好的地方?”
長公主看着女兒清澈如水的眼眸,不由得心中感慨,她還小的時候,眼中也是這般,清澈的一眼就望得到底,可這宮牆實在太長,長到将人堵在了宮牆之內,再也走不到其他地方去了。
“你和阿珣從小在我跟前長大,他樣樣都好,只有一樣,他是太子。”過了好一會兒,長公主方才收回了神思,緩緩說道。
阮夢芙一愣,忽然大喜,她母親這樣說,那就是不願意她嫁給顧承禮了。
“我當他如親子,但不能讓他當女婿。”
“所以,你別費心再同我講故事了。”
阮夢芙摟住長公主的腰,有些熱淚盈眶,“娘,您真好。”
“尋常女兒家哪兒有自己來同母親說婚事的,我這做娘的,只盼着你好,不會将你的終身草草托于他人。日後你莫再向今日這樣莽撞來提,知不知道?”
只要不讓她嫁給顧承禮,阮夢芙沒有不依的,她撒着嬌,“女兒不想嫁人呢,娘若是要替女兒相看,不如招婿,女兒要永遠和娘在一起。”
“剛說了讓你莫在随意提親事,你倒好,還要招婿,世間有志向的兒郎,哪個願意做上門女婿的?”長公主被她氣笑了。
“娘,反正我不管,我要一直陪着娘。”
長公主見她連猶豫的時候都不曾有,心中那點兒擔憂終于消失了。她原先還以為女兒是相中了阿律,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這孩子連男女之情都還不曾有。
她倒不是覺着阿律那孩子不好,她是帶着感激的,畢竟當年阿芙受天花之苦時,也是這孩子陪伴左右,她感激他,讓阿芙在那間小院子裏頭不孤單。
只是那孩子她時常瞧着,終究覺得過于心思深沉了些,那是不同于顧承禮的城府天成。她頭一回見那孩子,是在将軍府,他将那害女兒得了天花的幫兇活捉帶到堂上時,眼神深沉的叫她驚心,那是一種受過了世間的苦之後,積年累月沉了底的深沉。這樣的人,注定是不會被兒女情長束住了心。
她這一輩子,別無他求,只求女兒覓得如意郎君,從此平安快樂渡過一生。
長公主輕輕拍着女兒的背,口中呢喃低語,“你還小,不知這歲月長,難尋真心人。”
阮夢芙只聽見了她母親在說話,卻沒聽清楚在說什麽,她擡起頭來,只瞧見她母親睫毛輕顫,帶着幾分澀意。
翻年後,京城落了一場雪,整整三天,雪比鵝毛還要大,從窗中看去,世間皆是白茫茫一片,連宮牆都全然染成了白。
“郡主,今個兒這雪也太大了些。”白芷擔憂道,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路,沒向前一步,來的腳印便被雪給掩了下去。甬道上頭雖有宮人掃雪,可掃雪的速度還沒有積雪的速度快。
“瑞雪兆豐年,是好兆頭。”阮夢芙伸出手去,接着落雪。
她今日冒着大雪出門,不為別的,是為了三公主的生辰。終于走到延華宮,守着宮門的小黃門見她到了,忙上前請安引路。
三公主處已經有不少京中閨秀前來,她到的不早不晚,免了旁人行禮,便将壽禮呈上,果不其然,三公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敷衍道:“多謝阿芙姐姐。不過我如今已不學琴了,姐姐這琴我怕是用不上了。”
這話帶着幾分挑剔,旁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瞧着她們二人。這些閨秀,有不少的是從小就奉承在三公主身旁的,自然也知道阮夢芙同三公主有多不對付了。
阮夢芙面色不改,依舊是笑意淺淺,撫着那張古琴,“這張琴是前朝名琴鳳羽,你知我學琴不過爾爾,而三公主于古琴上頗有造詣,将它送于你,也算不埋沒了它。”
這一番話竟奇妙的将三公主的挑剔給消除了,她盯着阮夢芙瞧,瞧着對方那一臉笑意十分溫和。這些年她挑了不少刺,而對方全都不接茬了,甚至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着實讓她費解。
不過一會兒,又有宮人擡着箱子進前來,将她的思緒拉到了箱子上頭。
“回禀公主,這是何将軍八百裏加急送來的生辰禮,您瞧瞧喜歡不喜歡。”
“對了,何将軍還另外傳了口信兒,這一箱籠只是供公主賞玩的首飾玩具,另外還有一車禮物,會随着行軍前來。”
三公主臉上頗為得意,她早早就知道,她的外祖父這次回京,陣仗不小,她父皇早早就在讓禮部準備迎接之事,比之過年,可還要隆重。
再有就是,她外祖父這次來京,她母妃這後位怕是穩了,等她母妃成了皇後,她就是這宮中唯一的嫡公主。想到這兒,三公主瞥了一眼阮夢芙,心中得意更甚。
三公主當即命人将箱籠打開,那些進宮慶賀她生辰的閨秀們無不圍上前去,稱贊着箱中之物。
阮夢芙瞧了一眼,那一箱籠沉甸甸的,金銀玉石晃人眼,價值怕是千金不止了。
好容易到了午膳時間,何貴妃終于出面,不過她面上帶了些愁容,只略說了兩句話起身便離去了,阮夢芙坐在那兒,只瞧見三公主臉色一變,帶着幾分怒氣。
阮夢芙閑來無事,便挂着一張笑臉,心中卻猜起了三公主是為了什麽而生氣。想了一會兒,又想起她同桌來,這些天她都不曾在上書房偶遇對方。現下又不是年節日了,她出長壽宮也不是那般輕松,好幾日都不曾尋了借口去演武場,更是見不着人,也不能問一問對方,那日到底是生什麽氣,竟然不理她。
她心裏就沉了下去,待吃了壽宴略坐了坐,方才出了延華宮,都還有些心不在焉。
白芷舉着傘替她擋雪,見她們走的路越走越不對勁,在拐向長壽宮的地方直走了,她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郡主,咱們走錯了,這不是回長壽宮的路呀,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阮夢芙驚的擡起了頭,方才發現自個兒擡腳竟是往演武場的方向走的。
隔着那一堵堵紅色宮牆,她只瞧得見演武場屋頂的皚皚白雪,她忍不住心中起了一個念想,就算這樣的大雪,她同桌多半也還是在練武。
她頓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今日雪大,我看不清路。”
白芷忍不住道:“郡主,咱們可是日日走這幾條道,您從前不是還說,閉着眼睛,都能走對路。”
阮夢芙被她的話一堵,幹脆轉了身往回走,朝前走了兩步,她将披風裹了裹,“我想起來了,我上回借了他東西還沒還呢。”
“啊?”白芷沒明白她的意思,只跟着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