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何家謀逆,當衆行刺聖人欺君罔上這個消息竟然沒有絲毫飛出京城,吳統領率三萬禁衛軍将整座皇城圍得水洩不通,連只信鴿都飛不出。

京中卻是人人自危,那些心甘情願或者是被動上奏請封立後的大臣各個都驚心膽顫的活着,從早到晚都有大臣跪在禦書房外。

何貴妃本來欣喜非常等着她的皇後夢成真,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貶為庶人,拘于冷宮的降罪诏書。

三公主和六皇子也被帶出了延慶宮,再也不能同何氏相見,甚至這兩個長在延慶宮的孩子也再不屬于她,不會再叫她一聲母妃。

降罪诏書瞬間傳遍了整個後宮,白芷如雷劈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對一臉了然的阮夢芙說道:“郡主,原來當年害你得天花的壞人是何貴妃指使的,他們何家真是沒一個好人,人怎麽就能這般心思歹毒呢。”

降罪诏書裏頭不僅寫了何家叛國謀逆之事,還有當年那一場已經快叫衆人遺忘的鎮國将軍府下人謀害婧寧郡主的天花案。

皇帝甚至還趁着空閑時間将阮夢芙召了去。

阮夢芙認真仔細将她的舅舅看了一遍,皇帝今年才三十五,正當壯年,兩鬓間卻有了白發,眼角有了細紋,眼睛中布滿了紅血絲,瞧着便是許久不曾好好休息的模樣。

她心中頗不是滋味,這些年她什麽都知道,她也知道她舅舅是真心疼她,也知道對方心中江山重于萬物,所以她當年只能當作不知曉,但要說沒有怨,她又不是真聖人,自然也是有的。

“雖然遲了這麽些年,朕到底給了你一個交待。”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外甥女,忽然有那麽一瞬間後悔,當年之事被他給壓了下去。他還記得,他有這麽多兒子,女兒,可唯一他第一回抱着就笑的,只有這外甥女,大概是因為先輩之事,又或者就是因為她的獨特,他心中,阿芙是不一樣的。

不過後悔也只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天下,他的國家并不能讓他拘于此。

“阿芙謝謝舅舅,替阿芙讨回公道。”她滿腹惆悵,到底被那白發刺了眼,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給皇帝磕了一個頭。

多少話她都不願再提,當年之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她早就清楚內幕,此刻仿佛煙消雲散。

“你這幾年大了也不常出長壽宮走動,朕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讓朕陪你玩耍,朕時常懷念。”皇帝有些感傷。

“阿芙長大了嘛。”阮夢芙頗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阿芙,你要記着舅舅永遠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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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夢芙心中一酸,“嗯。”

“那我日後若做錯了事,舅舅您會罰我嗎?”她忽而擡起頭來。

皇帝見她說起了孩子話,心情一好,想都沒想回了她,“只要不是犯法的事兒,自然不會罰你。”

她從禦書房走出去的時候,外頭跪着的是三公主,她已經哭紅了雙眼,見阮夢芙出來,“求求你,替我母妃向父皇求情好不好?”

“求求你,阿芙姐姐。”

她已經走投無路,甚至開始求起了平日裏最不喜歡的人。

阮夢芙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着自己的路,卻不料被三公主抱住了腿。

“阿芙姐姐,父皇最疼你了,你替我母妃求求情,我們都不知道外祖父會謀逆,我求求你了。”三公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一心抱着阮夢芙的腿,不肯叫她走。

旁人不敢上前将她拉開,畢竟她是公主,沒有獲罪。阮夢芙也沒叫白芷上前。她只低下頭,看着三公主,語氣方的很輕,“她如今還能活着,已經是因為舅舅看着你和你弟弟的面上,旁人再去求,也沒什麽用。”

“我不信,我不信。”三公主只顧着自己痛哭,哪兒能聽得進去她的話。

阮夢芙嘆了一口氣,“你知道那一年我得了天花,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三公主頓住了。

“我娘和舅舅還有外祖母都問過我,是如何挺過來的。”

“其實我差一點就忍不住尋死了,可能你一輩子都體會不到想要尋死是什麽樣的心情。”她閉上了眼睛回想,又像是回到了那天,她終于有了些力氣能夠下床,但她知道她就要快忍受不住整日整日的痘疾所帶來的痛楚,那一刻她甚至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想若是死了,她娘會有多難受這樣的事情。所以她趁着無人在屋,将門反鎖,拉了一張椅子靠坐在門上,忍住了身上所有的癢意,靜靜地等待死亡。

死亡離她很近,近到她閉上眼那一刻都能感覺到來自地獄的業火味道。

想到這兒,她睜開了眼。

“我不會幫你求情的。”

她輕輕蹲下身附在三公主耳邊。

“你不如好好想想,沒了你娘,你日後要如何在宮中立足。”

說完這話,她毫不猶豫地将三公主的手從她身上拂開,“三公主哭累了,你們将她送回去吧,舅舅還有朝事要處理。”

便有宮人上前來,扶着哄着将三公主帶離殿前。

“回去吧。”阮夢芙撫平了衣袖,帶着白芷走遠。

沿着一面宮牆走下去,又是另外一面宮牆,這宮裏的牆總是看不到盡頭。

“雖然還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但我想帶你離開這座皇宮,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我想讓你想笑時便笑,想哭時便哭,不用再考慮別人的想法。想讓你知道,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你可以完全信任依靠。”

不知為何,這句話又浮現在她耳邊。

原來這世上,還有她不開口,便知道她不喜歡這座皇宮,她也不喜歡過這樣的生活的人。

又轉了一道彎,她本低頭走着,不料見着一人。

何重語氣輕佻,卻又帶着幾分意外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又見面了。”

“是你?”白芷忙擋在她家郡主跟前。

阮夢芙不由得朝後退了幾步,這個人到底是做什麽的,竟然能在皇宮走動。

“何大人,這位是婧寧郡主。”那引路的小黃門趕進山前一步道歉。

“郡主,奴才是奉聖人之命給何大人帶路,沖撞了您是奴才的不是。”

阮夢芙驚訝的看着那個直叫她覺着危險的男人,“你就是何重?”

何重漫不經心,“是我。”

這個人能在何将軍身旁替她舅舅做暗探,還能以十八歲的年紀生擒南诏軍将領,又能在朝堂之上做戲将何将軍捉下,怎麽看都覺得叫人毛骨悚然。

她實在不喜歡同這樣的人打交道,她看向小黃門,“無事。”說完便繼續朝前走。

“何大人,咱們繼續走吧,聖人還在等着呢。”小黃門松了一口氣,郡主和這姓何的一家人可有仇呢。

何重轉頭看了一眼,方才繼續朝前走。

她繞着路走,走到演武場,忽然驚訝了一聲,“我怎麽走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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