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年易安一路護着身旁的小姑娘往回走去。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自家主子的靖安侯府下人不經意往旁邊一瞥,正好瞧見他二人,“這是不是大少爺?”

另一個人忙接話,“正是,他身旁的姑娘是?”

“婧寧郡主。”

二人眼見着他們越走越遠,回過頭去,卻見剛剛終于安靜下來的自家主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掙紮,幾個人失聲喊道:“世子爺,您要幹嘛?”

遠遠聽着,就像是靖安侯世子的瘋病又發作了一般。

這樣一場鬧劇越來越遠,遠到阮夢芙終于聽不見這些響動以後,她終于能夠撫平方才還在抖動的雙手,好叫自己不再害怕。

大概是靖安侯世子那張臉,終于和前世她死前看到的那張臉一模一樣,讓她有一瞬間又回到了那一天,被對方一杯毒酒害死的那天。

年易安靜靜地看着她,也沒有問她為何會在見到靖安侯世子時露出害怕的神情。

臨到離別之時,阮夢芙終于想起一事來,“阿律,我記着再有幾日便是你母親的忌日,我想去她墳前上柱香。”年易安的母親是葬在年家祖宅的,這些年,連年易安這個做兒子的都不曾真正的到過燕京祭拜。

聽見這話,年易安嘴角不由得露出個笑來,“好。”

阮夢芙自是回了夏宮便開始準備皇帝的壽宴,因着都吩咐了不必大辦,可一國之君的壽宴,再是不大辦都是一場需要極其細致耐心去準備的事情。

更何況這回不交給禮部,只讓她一個小小的後宅女子來辦,已然叫旁人都覺着她可能辦不好,只是各位主子都縱着她,叫她來操辦,讓人着實看不懂。

“郡主,太過分了,奴婢今兒去廚房,聽到三公主身旁的宮女說,郡主這回是自視過高,什麽差事都敢往身上領,若是辦砸了聖人的壽宴,只有咱們好瞧的。”

白芷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托盤,她實在氣不過,“郡主連書院都能辦起來,壽宴怎麽就辦不好了。”

“三公主就是瞧不得咱們郡主如今能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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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也知曉她的脾氣,難道她說上兩句,我就要氣沖沖跑到她跟前去理論不成?”阮夢芙有些無奈,她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将宴席上頭要準備的菜色挑好,又将所要用到的碗碟等都算好,只等叫人去準備,諸如此類的繁瑣之事,她半點兒都沒有不耐煩,還能迅速的将每一樣事情都先算出個大概。

“明明郡主就是很厲害呀。”

白芷還是不服氣,“奴婢還是好生氣。”

“你氣又有什麽用,這回壽宴之事若我辦妥當了,自然就沒有讓她說三道四的地方了。”

“咱們只管做咱們的便是。”她思及此,想起三公主來,舅舅雖不曾因為何家謀逆之事遷怒三公主同六皇子,可在後宮裏頭,沒了母族的庇佑,日子過得可不算好。

這回到夏宮避暑,三公主一路都避着人,不肯冒頭,甚至到了現在,都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過着她的小日子,又怎麽會在廚房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散播這樣的消息?

她這樣一想,隐隐約約就覺察到了不一般的地方。

“白芷,你親耳聽見三公主身旁的宮女說的?”

白芷點點頭,臉上還有沒消下去的憤怒,“可不是,奴婢那會兒去取冰果子,人還未走近,便聽見三公主貼身伺候的那個白果正同廚房的婆子說話。”

阮夢芙心下思索,“你叫人盯着白果些,看看她都同哪些人來往。”

知道了,郡主。“白芷嘟囔了一句,又聽她的吩咐,讓夏宮各處管事太監都尋來,将差事各自安排下去。

“郡主,奴才有一言。”

阮夢芙擡起頭,說話之人是管着夏宮庫房的,碗碟銀器都需要從庫房中拿出來。

“夏公公說便是。”

夏公公很是含蓄的一笑,“郡主,奴才想着,夏宮庫房裏頭的器具多年不用,只怕落了灰起了鏽,可要奴才前去采買一批回來?”

阮夢芙擡頭看了他一眼,她雖從前同此人沒打過交道,可也知道管着庫房是個肥差,所以庫房管事就算是主子從不前來此處避暑消遣,他也是白白胖胖的,同旁人比起來,富态了許多。

“果真如此?那我先去瞧瞧,若真如夏公公所說,咱們再議此事便是。”

夏公公點點頭,親自帶着她去了。

“郡主,您瞧,這還是十幾年前備下的器具,這些個銀瓶都發黑,斷是不能在壽宴上頭使用的。”

阮夢芙聽見他這話,只笑了笑,“夏公公,我雖不懂這些個,也知道銀器若是發黑,只需要叫銀匠擦拭一番便可使用。況且,這些年,夏宮雖無人避暑,你們的差事也不該憊待至此,這庫房裏頭到處都是灰塵,你們可有時常清理過?”

夏公公面上一僵,“聖人不來,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如何敢私自開庫房。”

“夏公公說的也是,好了,我看這些銀器都還能用,你叫銀匠來好好收拾一回才是。”

“是。”

她又将庫房物品造冊拿來仔細看過,裏頭有些漏洞,她也沒明說,只叫人再抄了一份。

又過兩日,阮夢芙正在看着壽宴場地布置,白芷匆匆忙忙跑過來,“郡主,白果這兩日可是将夏宮上上下下的地方都走遍了,各個管事她也都接觸了一回。”

她皺起了眉頭,“可知道她同管事們說了些什麽?”

“不曾,只是見着她在夏公公處逗留的時間挺長的。”

“先別聲張,繼續跟着。”

“是。”

阮夢芙一愣,忽然又吩咐道:“對了,你叫人去外頭……”

到了宴席那日清晨,果真是出了岔子,桌上器具竟不夠擺放。

“郡主,這實在是銀匠們連夜趕工都不能将所有銀器全都清洗一回,這可如何是好?”夏公公前來賠罪,臉上卻一點兒愧疚之色都沒有,擺明了是前來看笑話的。

阮夢芙一點兒都不見慌張,“叫人将備用的取來。”

夏公公這才有了點兒意外的神色,“郡主這是?”

“夏公公既然有失職之處,我這料理壽宴之人卻不能出半點兒錯。”

夏公公低下頭去嘆服道:“郡主心思細膩,奴才等怎麽比得上。”

終于是補上了器具,壽宴之上無人察覺此事,阮夢芙松了一口氣,靜靜地陪坐在長公主身旁,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祝壽。

三公主緩緩地領着随行而來的皇子公主們跪在地上,多日不見,她清減了不少,臉上也再看不見倨傲之色,她的語氣甚是沉穩,“兒臣恭祝父皇富康長壽。”

阮夢芙看着她,從前最愛金銀玉石的姑娘家,此刻身上雖還是錦衣綢緞,可半點兒不見以前常常佩戴的那些個首飾,穿着打扮竟比不過家底沒她豐厚的四公主,這是下定了決心不再出頭,安心過日子的人才有的姿态。

皇帝很是高興,今日來的都是宗室人家,算來算去都是親戚,他招了招手,将三公主等喚了起來,又點了阮夢芙的名兒,“此次阿芙這差辦的不錯,算起來,你居長,這些個弟弟妹妹們都得向你多學着些。”

阮夢芙起身,站到三公主身邊去,“舅舅謬贊。”

她偷偷觀察着三公主,從前二人實在不對付,三公主讨厭她,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為舅舅疼她多過三公主這親女兒。今日舅舅當着幾個皇子公主的面兒誇她,三公主面上半點兒不忿都沒露出來,白果之事真是三公主吩咐的?

好容易待到宴席散去,三公主低調着離去,不等她走遠,阮夢芙便跟了上去,“三公主,請留步。”

三公主腳步一頓,見着是她還有些意外,“阿芙姐姐,你叫我可有事?”

阮夢芙盯着她身旁的白果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白果心虛的低下了頭。

“無事,只是想同三公主說一聲,天兒越發涼了,三公主可多出門走動走動。”

三公主看她一眼,面露不解,“嗯。”

夏公公給她使絆子的這回事情,她第二日就上禀了皇上,夏公公屁滾尿流的跪在皇帝面前,“奴才知罪,不過奴才是受三公主指使,才會犯下此等罪事。”

皇帝一聽,怒火中燒,“将三公主帶來。”

三公主來是,一臉驚恐,“兒臣拜見父皇。”

“朕問你,是你指使旁人在壽宴之時給阿芙使絆子?”

“兒臣冤枉,兒臣再是不堪,又怎麽會在父皇的壽宴之上犯錯。”

皇帝此刻哪兒聽得進去她的辯解,下了令,便要讓人将她帶下去閉門思過。

三公主面色慘白,她昨日在宴席之上才同未來婆家見過一面,今日就被她父皇罰閉門思過,她還有什麽臉面出門見人。想到此,她忍不住淚眼婆娑,“兒臣知曉在父皇心中,是蠻橫無理之人,可兒臣真沒有做此事。”她從前有母族庇護,要多嚣張便有多嚣張,現在卻叫人陷害了還只能哭哭啼啼求救。

待到時機合适了,阮夢芙終于開了口,“舅舅,我覺着不是三公主。”

“為何?”皇帝看向她。

“舅舅,您是知曉的,我同三公主從小就有些小矛盾,可您的壽宴,她做為女兒,怎敢為了給我使絆子就讓您臉上難堪。”

“不如将那白果宣來,審問便知。”

三公主看向她,原以為她會落井下石,沒想到,竟是她開了口幫忙。

很快就有宮人回來回話,“禀告皇上,白果已經身亡,在她身上搜到了此物。”宮人将東西呈上,是一張紙,上頭寫着,“奴婢無顏面對公主所托,只得一死便謝罪。”

阮夢芙神色一禀,難不成真是她猜錯了,此事确為三公主所為?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皇帝拂袖将紙扔到三公主跟前。

三公主面色慘白,“兒臣真的不知曉此事,兒臣是冤枉的。”

皇帝滿是痛心,他因為先帝從前對兒子女兒不好,心中便一直都對晚輩多有寬容,何貴妃犯下那樣大的錯事,他都不曾遷怒三公主和六皇子。可是此時此刻,他覺着有什麽樣的母親救能養出什麽樣的孩子來,是他一直不信,他眼中的失望之色太過沉重,沉重到三公主慌張的一片空白。

“兒臣,兒臣真是冤枉的。”

可是連阮夢芙都說不出幫她的話來了。

很快的,三公主勾結庫房管事給阮夢芙使絆子的事情,傳遍了夏宮。三公主被禁足到夏宮之行結束才能出來。

只是阮夢芙并不高興,她有些悶悶的坐在秋千上,“阿律,我還是想不通。”

“你覺着不是三公主所為?”年易安輕輕地給她推着秋千,他總是能夠很快的猜中面前小姑娘的心思。

“這樣破綻百出的陷害,就算她做了,我也能查出來,苦的只有她,不會是我。”阮夢芙慢慢說道。

她是真的不喜歡三公主,可也不喜歡有人在背後搗鬼的感覺。

年易安看着她,聽她慢慢地說着,“我總覺着從崔四闖入夏宮開始,就有人開始在夏宮裏頭搗亂。”

“你放心,一切有我。”年易安半蹲在她面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阮夢芙點點頭,感受着手心的溫暖,片刻她又猶猶豫豫的,“阿律,還有一事,我想問你。”

“當年,靖安侯世子會得了失心瘋,此事是你做的嗎?”

這一瞬間,她眼中的茫然就像是一團霧氣,遮着眼。

年易安不曾猶豫,虔誠地仰着頭看着她的眼睛,“是我。”

雖知曉這個結局,阮夢芙心中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忍不住抓緊了對方的手,“你為何要那樣做?”

“是為了我嗎?”

“你是不是。”是不是同她一樣是重活一世之人,是不是知道她前世是被靖安侯世子所害。阮夢芙張着嘴,說完前頭四個字,後頭那句話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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