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 這次慕奕漣變得很小心,他要大家在海中分散行動,以避免再造成大規模死傷。

除了布莫西在前領路,其餘男性人魚各自保持距離,慕奕漣身邊只有羽宛、廖倩爾和芙玫沉默跟随。他知道她們想說什麽,他也很想問,只是話到嘴邊卻怎麽都問不出口。

沉默片刻後,羽宛徑自開口:“蘇摩莊的下水道都被監控了,我們在入水口開了新通道準備傳入秘訊,我買了膠囊、米紙和食用顏料,意在看完秘訊吞服即可,不容易被發現。我原本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誰知那夜……藐旖突然沖進來阻止我,言辭激烈口不擇言,我們為了穩定她的情緒将她拉到一邊,可她還是不依不饒。”

慕奕漣不覺間雙拳緊握,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洶湧澎湃——住口!我一個字也不想聽見,住口!!

可羽宛沒有聽到他心底的怒吼,依舊帶着嘆惋娓娓續言。

“後來我見局勢不妙,想着必須讓蘇摩莊裏的人得到信息安下心來,才趁亂送走了秘訊。不知為什麽,羅科德倒是與藐旖志同道合起來,他牽着她的手一路飛奔,給我們留下最後的囑咐是:阻止信魚。随後二人便雙雙絕塵而去,我們沒有等來他們的消息,卻等來了大批軍隊……”

慕奕漣猛地睜開眼:“在這之前,你們對她做了什麽?廖倩爾,我要你保護她的安全,你說!她是不是受了什麽氣?”

廖倩爾一臉委屈得瞪大了眼:“尊主明察,屬下哪敢讓她受什麽委屈,幾日來一直形影不離卻又為她留有私人空間,只怕她有一丁點不适。再者……”她指了指由汝畝渠逃脫的另幾名陌生人魚,“這幾日一再噩耗頻傳,我們如何有時間與那名女子糾纏?身後各位是由人間各地尋來的海尊,她們親眼目睹盧玖燦及大批同胞在會和途中被捕,米修茨也眼見莫若缁琪受難,她們都被押送萬辄嶺。萬辄嶺除了是冕珠納島最大的軍事基地之外,更是關押海尊的最大牢獄!聽聞那裏對海尊用盡極刑,只為問出尊主所在!”

“汝畝渠淪陷前,米修茨得到密報,說人類已經确知尊主回歸,而那信息的源頭正是出自藐旖之口!我們還未想出對策,便已落荒而逃。尊主!您至今牽挂那人類奸細的安危,又何曾關心過這些?!”

慕奕漣心裏的震蕩一層蓋過一層,沒想到這短短幾天,汝畝渠內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盲目無知,只憑自己想當然的下了命令,完全不思考它們的可行性。作為唯一擁有能與敵軍抗衡法力的尊主,他不僅沒有親力親為,更是連坐鎮聽傳都沒有做到!他讓他的同胞面臨如此多的困境,自己卻置身事外!

直至剛才,他最關心的依然只是藐旖在想什麽是否安全,可如果她真的背叛了人魚回到蘇摩莊,又有什麽危險可言?!

不!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念頭被再次帶轉,藐旖……她不會叛變,她怎麽可能叛變!

她一定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才與最有謀略的羅科德達成共識,無論她做了什麽,一定是為了幫助人魚!即便她真的透露了他的近況,即便……

慕奕漣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如果真的是藐旖為敵軍指了路導致汝畝渠淪陷,那所有的死傷都是她間接造成!這是多嚴重的背叛,要他怎麽能夠相信!

“尊主小心!”羽宛一把扯住埋頭沉思的慕奕漣,只見布莫西也擋在了他的面前,在他身前那一片水域,懸浮着十多枚水雷,各水雷之間又按了漁網。

慕奕漣很久沒有這樣憤怒,看着眼前成片的死亡陷阱,他心裏的糾結頓時化為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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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讓開!”他大吼一聲,攥緊了雙拳,能量在他體內翻湧,直至臨界。

“散開躲避,男性保護女性!”他發出最後命令,猛得擡起手臂向那水域伸展。他的雙手如同兩只聚光燈一般發出耀眼光芒,光束直射水域中央,四周的海水繞着那束強光旋轉、由慢到快,形成橫向漩渦不斷擴大。

“轟……轟……轟……”水雷和漁網被扭成一團,因為受到震動而一再引爆,水中再次混濁一片。

慕奕漣傲然懸停在混沌前方,雙臂緩慢展開,卷起更大的漩渦。不止他的掌間,連同全身都綻出耀眼金光,魚尾微曲向身體後方,扇形尾鳍緊繃展開,如一只大手将他堪堪固定在水中而不被震波推遠。

如果不是在水裏,一定能看到他額上冒出的冷汗。他的身體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核電站,不知名的粒子在體內聚合又分裂,不斷的互沖和爆破散出更大的能量。直到眼前那片海域中所有的障礙物都被掃清,他卻不知如何停止。很快,能量在他體內無限膨脹、卷湧、沖撞……像是要将他的身體撐破。

他神思急轉,不斷得回憶以前動用法力時如何止歇,可是,偏偏在這之前每次使出法力都與藐旖有關。眼前不斷浮現她的臉、她的倉忙無措、她的柔弱與堅韌……可是她竟然利用他的信任,帶走了他最得力的屬下,做出這樣傷害他的事!

“啊——————”慕奕漣難以應對情緒和能量的雙重暴走,終于忍不住仰天長嘯,失控的能量從身體的各個角落湧出,金光四射。

“尊主!!”四周的人魚終于感覺到事态的嚴重,極速圍攏再度擺出六芒星陣圈住他的能量。

布莫西沖到慕奕漣面前,忍受着巨大的沖擊勉力抓住他的雙手:“尊主,冷靜!收息,收息!!”

慕奕漣心底一震,想起那一次失控,是藐旖不顧危險抱着他,讓他體內的躁動平息下來。身體的記憶仍在,溫存仍在,可為什麽……

一想到這些,體內的氣息更洶湧了一些,似乎不止要沖破他自己,更要沖破外界突如其來的限制。他終于開始恐懼,再這樣下去這裏所有人,甚至自己都可能氣盡而亡。他不能死,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他必須親自問一問藐旖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極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臆想所有震蕩的平息。極速的腮動變得沉緩,終于,他散出的光芒不再刺眼,一分分削弱柔和,直到餘下淡藍色的光暈。

當然,他又昏厥過去。

好在這樣一來,通往彌爾因河的水路卻是暢通了。布莫西背着昏迷的慕奕漣小心前行,所有人魚都保持着高度警覺,唯恐巨大的響動将人類引來。

藐旖覺得自己一定是發燒了,渾身忽而寒戰忽而火熱。手腕處火辣辣得痛,肩膀是被強迫上擡拉扯的酸脹,她動了動腳,似乎接觸不到地面。

嘩——冰涼的水兜頭澆下淋遍全身,她秫秫戰栗,想要蜷縮起身體,手腕處卻傳來更劇烈的痛感。

“慕奕漣……慕奕漣……”她低聲夢呓,心裏不知為何随着身體一起隐隐作痛。

有冰冷的語聲傳來:“藐旖小姐,該醒醒了。”

她心思一震,用力睜開眼睛。見自己正處在一間昏暗房間,她的雙手被高舉捆綁,懸空挂在天花板的挂鈎上。四周牆面黴跡斑駁,潮濕淤黑的塗料大塊脫落,零星得露出裏層淡綠色的絨毛,沒有窗。

只有一盞燈,就在天花板的挂鈎邊上,是內嵌式白熾燈,外框鏽跡斑斑,将白色的燈光映照得泛黃又幽暗。

地上是零散的幾桶水,有些在冒着熱氣,有些沒有。另一些……竟是火桶、皮鞭、鐵棍、刀具……

她頓時明白自己身陷怎樣的環境,這是一間刑房。

眼神終于落回面前冷笑的臉,從穿着看他像一個士兵,卻不是外面見過的那些。他的褲腳和袖子随意得撩起,顯然沒有人會關注他是否尊重軍服。他的頭發很亂,和周圍潮濕黴腐的空氣一樣,粘膩得貼在頭皮上。他覺出藐旖觀察的目光,咧開嘴陰測測得笑了,他的牙齒很黃、參差不齊,笑起來的時候帶動滿臉的褶皺。

這是一個被打發在這裏專門折磨人用的老兵,藐旖想。

那老兵對手裏的對講機說了什麽,很快,藐恒和胡齊出現了。

“小旖!”藐恒的面容顯得更蒼老憔悴了,他幾乎哽咽着托起藐旖懸空的身體,滿口傷感的嗔怨:“你這是做什麽……小旖,聽話,快把該說的都說出來,否則我們都救不了你啊!”

藐旖有些迷茫得看着他:“說什麽?”

藐恒正要發火,胡齊拍了拍他的肩,用一種冷靜得漠然的眼神看着藐旖:“小旖,你犯了大錯,這一次沒有人幫得了你。是生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間,你還不願意說實話麽?”

“死……死?!”藐恒突然放開藐旖轉而用力抓住胡齊的雙肩,悲亢得大吼:“她是我的女兒啊!!你是看着她長大的,你要她死?!”

胡齊也毫不示弱沖他回喊:“可是她做了人魚的奸細!!你的女兒要幫助人魚消滅人類!她會連你也一起害死!!”

“我不管,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女兒,我要救她!我不信她真會要我的命!”

“你沒聽見她說了什麽?她知道一切,她為人魚辦事!她在對所有人說相信人魚!!”

藐恒雙目一空,怔怔得後退幾步,滿眼心灰意冷的絕望。良久,他自顧自得搖頭,如垂死掙紮一般喃喃自語:“不,不……她一定是被蠱惑了,是的,一定是這樣!”

他再度伸手抓緊胡齊的衣領,雙眼血紅:“一定是這樣!人魚有魔法,他們會蠱惑人心!小旖一定是被蠱惑了,被他們用該死的魔法蠱惑了!!就像姿兒,你知道……姿兒也是這個樣子!”

他的眼底有一種命懸一線的癫狂,像是垂死的人抓着最後的希望。

藐旖忽然擡起頭,因為她聽見了媽媽的名字,姿兒,梵幂姿。

“爸……”她無力得揚起聲音,兩個争吵累了的男人頓時安靜下來,充滿期許得看着她。

“你認識漣缇塞麽?”她忽然想起那個曾在芙玫口中出現過的名字。

誰知藐恒聽到這三個字,頓時像見了鬼一般滿臉驚懼,直到震怒:“誰對你說了這個名字!!!不!不!!我不知道!!讓那該死的見鬼去,讓他下地獄!!”

藐旖淡淡得看着父親過激的反應,這反應她見過無數次,尤其是母親在世的時候。于是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測:“漣缇塞就是媽媽心裏的那個人,是嗎?漣缇塞是個人魚,對嗎?”

藐恒詫異得瞳孔收緊,渾身顫抖,像是窒息一般用力吸氣,良久才怒吼起來:“是!是!!他就是那個該死的畜生!!他奪走了姿兒的心,就連死了都不肯放過她!”

“你對他做了什麽?你殺了他?賣了他?”藐旖的語調依舊不冷不熱。

藐恒突然笑起來,笑得像個瘋子:“哈哈……哈哈哈……我會這麽便宜他?!我為他定做了一個大魚缸,把他關在裏面,我讓姿兒每天都看着我是怎麽折磨他。我戳瞎他的眼睛逼出他的淚水,割掉他的舌頭讓他不能說話,我一片一片摘下他的鱗片,每天定量抽他的血,但是我不殺死他,我喂他吃世界上最珍貴的人魚尾肉,這讓他很快又長出新的鱗片……”

“哈哈哈哈……他才是讓我發家致富的人!小旖,你從小吃的穿的可都是那個畜生換來的,哈哈哈……”

藐旖在藐恒癫狂的笑罵中滿心震顫,随即渾身戰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竟做得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她終于明白母親對父親的恨意有多強烈,也明白她為什麽始終那麽痛苦和自責。可是看着藐恒此刻的眼神,他也是痛苦的,雖然他在笑,卻比哭泣更苦澀,甚至有一種生生撕裂自己的狂亂。究竟是什麽讓他的心在仇恨中煎熬了這麽多年,又是什麽讓他寧願扭曲自己的靈魂也至死不休?

是愛麽?他對母親的愛、母親對漣缇塞的愛,這讓他們陷入這無解的深淵。那麽,她對慕奕漣的愛呢?

藐旖忽然覺得悲哀,為父母,也為自己。

“別這樣。”她輕聲安撫:“他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是人魚的朋友,他們答應我不傷你性命。”

胡齊一驚:“小旖,你怎麽能自稱人魚的朋友?他們的話怎麽能相信?他們不會放過你的父親,你有所不知,漣缇塞是人魚王漣缇亞的親弟弟!他們不會放過他,你不要執迷不悟!”

藐旖垂下頭去不予理會,低垂着臉喃喃出聲:“這是人類欠他們的。要死,也無話可說。”

藐恒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得瞪着自己的女兒:“你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

胡齊輕咳一聲,進來兩名士兵将激動的藐恒帶出了門,換回了之前那名老兵。

“藐旖。”胡齊眼神轉為毫無溫度的陌生,在離藐旖三米外的桌前坐下:“聽清楚我的問題:你認識的人魚叫什麽名字?關于他們,你還知道些什麽?你是在哪裏聽說膠囊的事的?他們的據點在哪裏?”

藐旖依舊垂着頭:“我不知道。”

胡齊冷笑一聲,念出三個字:“汝畝渠。”

藐旖渾身一震擡起頭來,巨大的驚詫和無望使他面色慘白——他們終究還是找到了汝畝渠,那麽他們呢?慕奕漣呢?!

胡齊将她的表情看在眼裏,嘆了口氣:“這事關系到島國的安全,由不得你說不說。小旖,叔叔也不想看到你受罪,你該識趣一些。”

“如果不呢?”

胡齊頓了頓:“那麽……”他瞥了身邊的老兵一眼起身離開,“這裏就交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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