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 這一夜，空前絕後的蕭殺，連同靜默的空氣都彌漫着死亡的氣息。
可誰都不知道，有一個人，不，是一個會法術的人魚在這裏潛伏。他帶着滿心的恨意，悄無聲息得入侵被關押在這裏的每家每戶。無論他們是在夢中，還是輾轉反側，又或者想着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得到人魚新王的救助。
他們或許正在祈禱和感激上蒼，讓那隐匿人間的孩子終于覺醒，這所有的煎熬終于就要過去，仿佛黎明前的黑暗中凝望即将到來的晨曦。
可他們的确再也不用受苦了，因為他們沒有來得及斂起期待的笑容，沒有來得及再睜開眼和為自己辯解，一切真的結束了。
慕奕漣，這個衆望所歸的神，今夜卻是所有人最大的噩夢。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一心祈願的人，最終卻狠心得将他們送上死路。
他們都死了，慕奕漣的雙眸幻成血一樣的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在想什麽。那一刻他只知道所有人終将和藐旖一樣成為叛徒，他的不忍和感激，全被無盡的憤怒和恐懼壓在無人可見的心底。
第一戶，他的手有些難以察覺的顫抖；第二戶，他的心依舊帶着些微愧疚；第三戶、第四戶……他已經全然麻木。內心像是崛起了一個惡魔，嗜血、嗜殺，每一刃都幹淨利落毫無回轉的餘地。這不僅是所有人的噩夢，也是他自己的噩夢。
最終他來到藐恒的房間，看着他有些糾結的睡顏，他才恍然覺出恐懼。
他做了什麽？他在一個小時間殺了這裏所有人！他們曾為了幫助人魚而誓死抵抗，甚至冒着被火燒的危險！他錯了嗎？如果他是錯的，這罪，他怎麽承擔的起？！
慕奕漣瞬間癱倒在藐恒的床邊，藐旖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所有的自保必要建立在不傷害無辜、尤其是同類的前提下。否則最後你只會衆叛親離。”
衆叛親離。
衆叛親離！
衆叛親離……
他看不到自己手上和身上沾染的血跡，可這一刻卻莫名的瑟瑟發抖。心底有一個聲音拼命嚎叫：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
不傷害無辜，尤其是同類……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他們不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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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狠狠瞪着藐恒的臉，這個第一次見到就覺得粗鄙、甚至莫名反感的男人，是他導致了這一切！他滿臉的油脂和滿身的肥肉，都是自己同胞的血肉換來的！
慕奕漣的心又一次被仇恨扼緊，仿佛不将他千刀萬剮就不能平息。
“慕奕漣，不要殺死我爸爸，好不好？”
他猛地一驚，是她的聲音！他回頭卻見不到她熟悉的面容，随即想起她已經不會再在自己身邊，她背叛了自己，他曾經這樣信任和依賴她，她卻在這樣危難的關頭給了自己狠狠重擊！
不！他舉起化成利刃的指甲瞄準藐恒的喉嚨卻難以劃下，心和大腦叫嚣不休，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最終他沒有下手。他知道自己所有痛苦的源頭依然是那個女子，只要了結了她，一切就都終止了。
“我要見藐旖。”他合下雙眼默念。
當見到那懸挂在地下室中央，鮮血淋漓的女子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為一定是瞬間移動出了錯，不，那不是藐旖，一定不是！
那女子遍體鱗傷、血肉模糊。更可怕的是，她的臉上、手臂上、大腿上……被無數枚十多厘米長的鋼針穿插刺入，那鋼針深深埋入她的皮肉，有些甚至縱向挑起她的皮膚，整根埋了進去！
她面前的桌案旁坐着兩名昏昏欲睡的士兵，桌上用來記錄口供的紙上毫無字跡。她身邊的老兵卻不見疲憊，提起一桶冰水對着昏迷的她兜頭淋下。
她醒了，輕微的呢喃讓慕奕漣的心如痙攣一般抽搐。當他看到她微微顫動的睫毛，随即睜開的眼睛，她說：“就這些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砰——慕奕漣覺得自己的心口一定是中了槍，這疼痛遠遠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他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兩眼黑蒙。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萬劫不複。
還要懷疑她麽？看到這樣受盡極刑的她，還要懷疑麽？！
老兵當然沒有機會繼續下一個動作，滿身是血的慕奕漣瞬間的現形讓所有人都一震，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士兵手中的槍根本無法瞄準。他們甚至來不及向外通報就已經死了，慕奕漣幾乎在瞬間之內将他們三人一指封喉。
藐旖怔怔得看着這一切，眼底的迷茫瀉出她的不敢置信。可是她笑了，用力得扯起傳了鋼針的嘴角，那一雙灼灼大眼早已不複光澤，卻仍舊是那一如既往的深信和期許：“慕奕漣……你終于……來了……”
慕奕漣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碎了，再深的自責都不足以彌補自己的錯。他到底做了什麽？！來這裏這麽久，懷疑她、否定她、恨她、并且将所有心存善意的人類殺死。可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早一步來救她！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他明明已經感知到她的危險，怎麽會這樣！
他一躍而起割斷藐旖頭頂的繩索将她托在雙臂間，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在她的臉上，傷口被洗清又迅速結了痂，卻更顯出鋼針的森寒。
他多想緊緊抱着她向她忏悔和恕罪，可懷中的她支離破碎，他甚至不敢有任何動作。
“藐旖……藐旖……對不起……對不起！”他終于跪倒在地泣不成聲，恐懼和罪責狠狠啃噬着他的靈魂，他該下地獄，他該被淩遲處死！
藐旖用力擡起手臂，鋼針使得她每一個動作都痛苦萬分，可她還是盡力觸到了他的臉，分明如此虛弱卻還要給他安慰：“沒事，慕奕漣，你來了就好，快，救大家……”
慕奕漣渾身一震，大家，她這時候還心心念念想着要救的人，卻在幾分鐘之前全部死在他的手上！
他一定會失去她，他知道。以前只因為間接害了佘沫，便讓她與他保持了這麽久的距離。這一次，她絕不會原諒！
這恐懼蓋過一切，就像要抽走他的全世界，讓他幾乎失聲嚎啕：“藐旖，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藐旖怔怔得看着他失态的模樣：“怎麽了？”
慕奕漣無法回答，無論是忏悔還是恕罪，他都無法說出口。藐旖柔和又虛弱的目光如炭火一般烤着他的心房，他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抱起她：“先走，其他人……我自有辦法救他們。”
這一次，他們直接落回了彌爾因河邊。
已經有一批人魚女子先行到達了河裏，看到慕奕漣懷中的血人皆是一驚：“尊主，這是？”
慕奕漣哪有空閑回答，他迅速幻回人魚真身，用力一扯便是兩片鱗片，仍在掌心化為藥丸：“你含着這個。”
容不得藐旖的反駁，藥丸已經滑進她的嘴裏。慕奕漣憐惜得摸了摸她的額頭：“我需要把鋼針都□□，你忍一忍。”
根本用不着刻意去想任何悲傷的事，慕奕漣的淚水仿佛失了水閥一般，随着每根鋼針的抽出，打落在每個傷口上。
藐旖始終咬着牙沒有發出任何痛呼，她的眼底沒有任何怨怼，只有對那男子的心疼。
一根、兩根、三根……等到鋼針除盡，竟有整整三十根！
“混蛋！！”慕奕漣咬着牙咒罵，依舊止不住的凝噎。
“傻瓜，別哭了……”藐旖擡起手為他擦去淚水：“我不是好好的麽，已經不怎麽疼了，真見效。”
慕奕漣看着她溫柔中帶着鼓勵的眼神，分明是他的懷疑讓她受了這樣大的苦，她卻仍舊微笑着安撫他的心。
這一切，他都不配擁有！她像個天使，總有一天會恨他，離開他這個惡魔！
慕奕漣只要一想到這個，胸間像是多了一雙粗糙的手，拼命得擰絞着他的心房，要将所有的血淚一滴不剩得擠出眼裏。
他輕輕抓過她的手放到她的臉上：“別浪費。”
藐旖又笑了，仿佛無論什麽境況下，她在他面前總能輕松得笑出聲來，她有些哀怨得打趣：“毀容了，你不要我了怎麽辦？”
“不！”慕奕漣痛苦得埋下頭去，“不會，不會！”只怕有一日你知道真相，離開的會是你！
很快他們被重重圍繞，可無論是陸地上的人魚，還是水裏的那些，即便眼看着尊主殘害自己的身體也沒有一個敢于開口阻撓。
他們都知道此刻的他決不允許被打擾。
他們從沒見過任何人魚哭得這樣傷心，這樣撕心裂肺，就算漣缇亞去世的時候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