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 8月中旬,一連下了幾場鋪天蓋地的大雨,難耐的燥熱似乎有所減輕,人們的心情也跟着涼爽起來了。剛剛6點,藍依就爬起來,紮起馬尾辮,穿上玫紅色的短袖運動裝、白色旅游鞋,再扣上一頂白色棒球帽,往随身的小背包裏裝上水和面包,就準備出發了。昨天上午,萬燕來家裏玩,約藍依一起去西山爬山,說和幾個高中同學都已經約好了,機會難得。藍依本來被兩份工作弄得十分疲勞,不想再動的,經不住萬燕軟磨硬泡,只好答應了。她輕手輕腳的走着,生怕驚擾了媽媽,沒想到媽媽還是醒了,在房間裏喊:“依依,桌上有五十塊錢,一定要買早飯吃,如果要劃船什麽的,自己給錢,不要老花同學的。”“知道了。”藍依答道。然後猶猶豫豫地拿起那錢,心想:媽媽這不知又是從哪裏省下的呢……
來到萬燕家,看到其他同學都差不多到了,一行人便興致勃勃地乘上了開往西山風景區的第一班巴士。因為都是許久不見的昔日同窗,不免有着說不完的話語,訴不完的衷腸,一路嬉耍調笑、鬧鬧騰騰,蓬勃的青春活力讓沿途的風景也增色不少。在山腳下的小食攤吃過早飯,一行人便沿着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上山了。迎面先是西山古寺,在那裏轉了一圈,在石凳上稍作休息,萬燕和另外一個女同學還裝模作樣的抽了簽、算了命,一行人就又順着山路向裏走去。前面大約十多裏的地方,是西山度假山莊,山莊附近有個很大的潭,有人買了幾條小船在那裏出租,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游客。山道兩旁的樹木都是幾百上千年的古木,遮天蔽日,把這幾天本就不毒的陽光過濾得更加溫和了。滿目濃濃淡淡的綠中,連山路似乎也被染上了綠影,只是在樹葉的縫隙間滲下的光斑中,還有細白的砂礫泛着晶瑩的光澤。
“如果畫畫,這倒是一個好地方。”藍依放慢了腳步,邊看邊想,“方明不是最愛畫風景嘛,他如果不來這裏找找靈感,真是可惜了。”
“哎,藍依,剛才人多也沒來得及問,你跟浩然說了沒,他今天怎麽不來啊?”萬燕擠到身旁來,問道。
“呀,我忘了!”藍依一拍腦袋說。
萬燕瞪她一眼:“這都能忘。”
藍依不好意思地笑笑,兩人并肩向前走着。
看着前面打打鬧鬧的同學,萬燕突然又道:“我早就想問你個問題了,一直沒好意思說。”
“裝什麽深沉!你跟我還有不能說的呀?”藍依笑道。
“你覺得……你真的愛浩然嗎?”
“為什麽這麽問?”
“不是,我就覺得你們之間好像太平和了,缺了那麽點兒……激情,你看你,幾天不見他也不挂念,見了他也不怎麽特別高興,好像怎麽樣都無所謂,讓你通知他來,你還給忘了,你說說,你都忘過幾回啦?真正的愛情是這樣的嗎?”
“不是這樣的嗎?我們倆相處的時候挺好的呀?從來都不吵架。”
“我的天!不吵架就是愛情呀?你看看別人,愛得死去活來的,離開一分鐘都想得要命,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一旦看到男朋友和別的女孩兒多說一會兒話都要嫉妒,搞不好就吵得天翻地覆,你呢?這樣的情況有過嗎?”
藍依想了想,說:“我有一次在去食堂的路上不小心扭了腳,咱們系的系草看見了,扶了我一程,浩然倒是為這事和我生過一回氣。”
“浩然我知道,他會。那你呢?你主動為這類事跟浩然吵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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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依再想想,終于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萬燕有些擔憂地看看她,想說什麽,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時,前面的同學已經喊起來了:“嗨,走快點,馬上要到潭邊了!”她們的談話便就此打住,然後趕上幾步,和同學們一起朝潭邊而去。
這裏藍依以前也曾來過幾次,不過,都不是在盛夏,也只有這一次,她才真正體會到了它的妙處。郁郁蔥蔥的樹木将潭整個圍了起來,水中便也印上了數不清的樹影。如果說剛才山路上的綠還是濃淡相宜的話,這裏的綠簡直就已經濃得化不開了。像是有一位畫家用畫筆把老實的灰綠,沉穩的墨綠,厚實的藍綠,嬌媚的翠綠,溫柔的淺綠,柔和的嫩綠,蓬勃的新綠都統統揉雜在一起似的,只感覺撞入眼內的是綠山、綠樹、綠水、綠坡、綠草,連遠處一抹勾角飛檐、近處一塊嶙峋怪石都仿佛綻放着天然的綠色一樣,景美至斯,已再用不出任何語言來形容。大家不停地驚嘆着,有的大呼小叫地在草地上打起滾兒來,一個男同學甚至嚷着不走了,就在西山寺出家當和尚算了,更惹來一陣笑聲。萬燕走到租船的老頭兒那裏,打聽一條船多少錢,讨價還價一番後,開始清理人數,計算一共要幾條船。藍依悄悄數了一下,連忙擺手說:“多了一個。我上船就暈,不去了,你們快上吧!”萬燕算來算去,确實多一個不好安排,遂點頭道:“好吧好吧,你犧牲一下,在這裏等我們吧,對不住了哦!”藍依忙笑着答應,心裏卻也悄悄松了一口氣:劃一次船10塊錢,夠吃好幾個早餐呢!
大夥兒吆喝着上了船,漸劃漸遠了。藍依找塊平整一點的地方坐下來,開始往四周随意地看着。蟬在枝葉間此起彼伏地鳴叫,鳥兒的歌唱與之呼應,反而更顯出四周的幽寂。已經9點半了,有兩三撥游客漸漸出現在潭的周圍,也向老頭兒打聽租船的事。藍依笑眯眯地看着他們,覺得今天這趟到底沒有白來,能在這麽如畫的風景裏閑适地坐一坐,比在家裏休息還是強多了。
“藍……老師……怎麽你也在這裏?”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磁性的聲音。
藍依回頭一看,居然是方明!
她慌忙站起來,随手向遠處指指說:“我和同學們出來玩呢,他們劃船去了。你怎麽也來了?”
“趁憶瀾上學了,我來拍點照片回去。”方明說。藍依這才發現他胸前挂着一款看起來似乎頗為專業的相機。
“哦……”藍依說。然後便無話。
方明一時間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變得有點沉默。
藍依剛想和他道別,方明突然又問道:“你學過鋼琴?”
“嗯。”藍依答,“小時候胡亂學過一點,沒受過正規訓練,彈得不好。”
她想起了那天在他家二樓彈琴,彈完回頭,卻發現他在身後。她當時特別緊張,生怕他責問她,沒想到他卻似乎聽得入了神,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中,半晌愣愣地說一句:“彈得不錯。”她為此直後悔,不該讓憶瀾把她帶到琴房,別人也許會以為她是一個魯莽的闖入者,不過後來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又似乎還好,他沒有這樣想。
“那天聽你彈《水邊的阿荻麗娜》,彈得很不錯!”
藍依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那首比較喜歡,所以練的次數多一點兒而己,其它的曲子可不行了。”
方明也笑笑,說:“你很用功,比憶瀾強多了。”
又道:“我剛才不知道是你,遠遠地拍了你的一個背影,你知道為什麽我一來鏡頭就對到你的身上去了嗎?”
“為什麽?”藍依好奇地問。
“因為你很會處理人和景的關系啊!你看,這裏以綠色調為主,你偏偏穿上它的對比色——紅色,想不注意到你都難。你坐的地方比較開闊,往右一點林木比較密,顏色較深,左邊不遠剛好為游客下船修了個小碼頭,有船在那裏安寧地泊着,這一切配起來很和諧、很舒服,所以我馬上就注意到你了。”
“你的話讓我想起卞之琳的《斷章》來。”藍依笑着說,“現在要改成‘我在潭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遠處看我。’了!”
“也是。”方明爽朗地笑了。憶瀾說過,他的父親已經43歲了,可就像藍依第一眼看到他的那樣,他深邃的眼睛,溫和的笑容,挺拔的身姿,儒雅的氣質,看起來最多三十多歲的樣子,現在,他這樣無拘束地笑着,仿佛更年輕了。
“對了,”方明說,“聽憶瀾說你每天下午還在一家冷飲店裏做兼職是嗎?”
“嗯。”
“這一段時間看你和以前的發型不一樣了,老紮兩條麻花辮,是不是也是店裏規定的。”
“嗯。編起來挺麻煩的,要不是店裏規定,我才懶得紮呢!”
“不不,”方明連忙說,“挺好的!就紮那個吧!”見藍依奇怪地盯着他,他忙又補充道:“你紮這個辮子,挺符合你的氣質。有時候猛地看起來,也挺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給我的感覺就如同見了故人,分外親切。”
“是嗎……”藍依聽到這話,突然就想起來,憶瀾說過方明那個平時關着門的畫室裏有長頭發的女人像,剛想問話,就聽得水面上傳來一陣喊聲:“藍依!我們回來了!”藍依扭頭一看,那一幫狐朋狗友果真劃着船返回了。
方明見狀,跟她道過別,就背着相機繼續往前走了。萬燕他們嘻嘻哈哈地跳上岸來,叽叽喳喳地跟她講着劃船的樂趣,她只是笑着應一兩聲。忽然就有個女孩兒問道:“藍依,剛才跟你說話的那人是誰呀?”
“我家教那小孩的爸爸。”
女孩兒“啧啧”嘆道:“個頭還真高啊,長得也有型……年輕時一定更帥!”
藍依笑道:“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