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 開學前的幾天時間裏，藍依每天懶懶地賴在家裏，除了偶爾幫媽媽做做家務，其它時間就關在房間看書或者發呆。每到月亮從窗外升起來，她就會想，今晚又見不到他了。再想，我已經有多久沒有看見他了？這時，他挺拔的身影和那一雙迷人的眼睛便會慢慢浮現出來，讓她更加茫然無措。在這從未有過的一遍又一遍對另一個人的懷想中，她不得不告訴自己，她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他了。他的眼神、他的話語、他的笑容、他的擁抱，他的一切，都讓她忘不掉了。

她也在心中反複幾百次的琢磨他的意思，他是怎麽啦？喜歡她嗎？那為什麽連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也要取消呢？不喜歡她，那他看她的眼神為什麽感覺這樣特別呢？這種種的思念、猜想幾乎填滿了她這幾日的生活，不只媽媽，連來家裏玩的浩然、萬燕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了。

“你有問題。”開學頭一天，萬燕來家玩的時候，曾盯着她說。

“什麽問題？”她不去看她的眼睛，有些慌張。

“我也說不好，只覺得你有心事了，連我都不能說嗎？”萬燕說。

她看着她從高中以來就一直最好的朋友，竟張不開口。以前，她們在彼此面前的确是沒有秘密的，一點小事就能叽哩咕嚕大半天。可現在，她不能繼續在她面前口無遮攔了。她居然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一個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男人，這話如果告訴她，她會吓壞的。

好在很快就開學了。開學初的一段時間，教室、寝室、食堂、圖書館，四點之間穿來繞去，浩然還偶爾來“騷擾”一下，倒也沒那麽多時間胡思亂想了。

開學第三天，她收到了從市一中寄來的一封信。是憶瀾的。這小子還是憋不住了，在信裏對她大吐相思之苦，告訴她，自己愛上她了。藍依坐在小樹林的石椅上，看完這封信，愣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老天真是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把她和方家父子放進了這麽一個解不開的怪圈裏。她猶豫着，終于決定不回信。時間長了，他應該會慢慢淡忘的，她想。

“依依！”背後有人叫。

她吓了一跳，有些慌張地把信往包裏塞。

“我剛去寝室找你，聽林欣雨說你來這兒了。”浩然用手攬住她說。

她下意識地站起來，躲開他的手，說：“哦……”

浩然看看她，問：“剛才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她說，“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麽事。就是感覺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想看看你呗！”

她一笑，說：“昨天中午才一起去的食堂，才多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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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也笑：“那也有二十多個小時了！而且，從明天開始，我們可能會有一個星期不能見面了。”

“怎麽了？比賽的事？”

“嗯，明天學校帶隊去省裏，先是預賽、複賽，如果成績好進了決賽，還會有一番苦戰，所以最低估計也得有一星期才能回來……就是你生日……我争取趕在你生日之前到家。”

“沒關系，比賽要緊，都練 這麽久了，功夫可不能白費！我的生日可以等你回來再補過。”

“真是好老婆！”浩然笑着說，伸過頭來要親她的臉。她掩飾地一笑，躲開了。浩然看看不遠處零零星星的人，知道她害羞，也沒有太在意。

參賽隊走後，浩然一到落腳的地方，就和她進行了聯系。每天比賽結果如何，也會馬上彙報。在藍依生日的前一天，他終于還是打來電話，告訴她，自己可能趕不回來了，第二天要準備最後的決賽。藍依安慰他說：“沒關系！”放下電話，自己卻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她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對他不是愛情，這樣違背心意地和他繼續“戀愛”下去，不僅自己難受，對他也不公平。憶瀾卻是及時寄來了生日禮物，是電子信箱裏，一個他親手制作的Flash。藍依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告訴過他自己的生日，也不記得告訴過他自己的Email地址，後來仔細想想，估計他是從自己的通訊簿上偷看到的。Flash做得很漂亮，是以劉若英的歌曲《原來你也在這裏》為背景的，這她倒是跟他提過，很喜歡這首歌。裏面的畫面很多都是他家的陳設布置，書房裏的《蠢驢》、畫室裏的偷看、琴房裏的鋼琴曲，都被他做了進去，看得出來，他很用心。

然而這些對她生日的牽挂，卻都在她心裏激不起更大的波瀾，她的心，只是止不住地想要再看看那一個他。哪怕什麽都不說，看一眼也好。更何況，明天，是她21歲生日。

猶豫了很久，生日那天中午，與媽媽兩個人的生日宴結束後，她終于還是下定決心，給方家打去了一個電話。憶瀾上學去了，憶瀾媽媽一般不會在家，這個時候能夠接電話的，應該也只有他了。

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她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聽到他在那邊很奇怪地“喂……喂……”後，她更加發不出聲音了，只是把手機緊緊地貼着耳朵。看到沒有回應，他也沉默了，卻并沒有挂電話，電話線兩端，于是便只剩下了凝重的空氣摩擦聲。

“是……我……藍依。”她終于鼓起勇氣，對着話筒輕聲說。

“……哦，有事嗎？”他問，聲音很平靜。

“我……你……哦，你借我的那本書……我看完了，想還給你。”她說。

“沒關系，你拿着吧，算我送給你了。”他說。

“哦……這樣……那……好吧。”她說。

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了。她準備挂斷電話，手機剛離開耳朵的一剎那，她又聽到裏面傳出聲音，便趕緊再次湊近細聽。

“最近……還好嗎？”他問。

“還……行。”她答。

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

一會兒，他有些遲疑地聲音：“我這兒倒還有幾本書值得一看，你要嗎？”

“要。”她很快地說。

“那……我們一會兒見吧……”他說。然後告訴了她見面的地點。

放下電話，她的心還“突突”地跳個不停。可容不得她再多想，趕緊背上包，便打開家門向外走去。

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小小的咖啡館，座落在距離方家兩條街的一條偏僻的小街上，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如果不是方明等在門口，藍依無論如何也不會注意到它。方明還和以前一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上身穿着一件他常穿的白色暗格襯衣，下面是深藍的長褲，整個人清清爽爽，看起來十分舒服。見到她，他沒有多說什麽，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她便沖他淡淡一笑，往裏走去。

大概因為是白天，這裏人不多，只有門邊兩張桌位坐着幾個人。方明在她身旁，用手往前面指指，她便按照他說的方向，走到靠裏一個半圓形的座位上，坐下來。

趁他跟服務生要咖啡的當口，她四顧打量了一下他挑的這家小店。

小店有很重的西洋畫的味道，無論是桌椅的搭配、顏色的選擇還是一些細小的裝飾，都是仿中世紀貴族風格，頭上懸的是那種六個角向上翹的雕花吊燈，桌沿、桌腿和椅子的扶手都做成了內卷的弧形花紋，并在桌面和椅上蓋上了素淨的咖啡色方格布，從天花板到牆面、再到地面的整體色調都以咖啡色系為主，只有牆上的畫框和鋼琴旁的壁爐是純淨的白色，看起來就像是一杯香醇的咖啡上漂着的奶油。此時，店內正缭繞着咖啡氤氲的氣息和音樂輕曼的韻味。

“怎麽樣？”方明微笑地看着她，“這家店？”

“還不錯。”她笑笑。

“我挺喜歡這裏的，尤其喜歡下午一個人跑來坐坐，這個時段的人不多，很自在。到了晚上，這裏會有一個小夥子來彈鋼琴，雖然好聽，可人也多了，就沒味道了。”

“這裏的裝修挺漂亮的。”藍依說，“就像……就像是一幅精雕細琢的宮廷油畫。”

“是嗎？”他眼裏閃着亮光，“我也這麽覺得。……對了，你上次在我家不是彈過鋼琴嗎？現在還能再彈一遍那首曲子嗎？”

“可以啊，就是……老板讓彈嗎？”

“沒事，我去說。”說完，他起身向服務臺走去。很快，便看到裏面的服務生朝他點頭。

她便站起來，走到鋼琴前坐下。稍微平整一下呼吸，聽到碟片的聲音停止後，她擡起手來，手指觸到琴鍵，開始流瀉出那首經典的《水邊的阿荻麗娜》。他坐在她的右側不遠處，這個角度讓她能夠很方便地看到他，潔白的琴鍵在她手中舞蹈，她的心卻在他的目光中舞蹈。在他專注的凝望中，她彈得很投入，一曲終了，當他微笑着鼓掌時，她還有些沉醉不醒。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她回到座位上後，他說。

“也是我最喜歡的。”她調皮地笑。

他也一笑，注視着她，她能感覺到那目光裏的溫柔。

“其實……今天……是我生日。”她低下頭說。

“我……知道……”他說。

她訝異地看着他。

“是前兩天聽憶瀾提到的。……其實……今天本來沒打算……最後會出來，也是因為你生日。”

“總之，謝謝你陪我在這裏坐坐，我會記得這個下午的。”她說。

“我……”他看着她，眼裏全是憐愛，半晌，忽然伸過手來，一把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細滑白晰，被他溫暖的大手握着，更加柔若無骨了。

她臉紅了，心兒卻像是飄上了幸福的雲端，在稍稍地猶豫過後，她将被他握着的手反扣過來，也抓住了他的手。

然而，這個在彌漫的咖啡香味中牽起來的手的後面，又會有多少未知的風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