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夏有朗朗和風(3)

? 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潰。孟子曰:孔子說的對!

不經歷過昏昏欲睡到生不如死,絕對體會不出這句話強大的哲理真谛。在經歷昨晚大半夜的美劇轟炸,而今晨六點便早早起床洗漱的血淚洗禮之後,我前仰後合左右搖擺,即使擁有極其強大的精神意志,也壓不住眼皮的屢屢下沉。

形勢與政策老師随意地坐在第一排的桌面,抑揚頓挫地不知所雲。我簡直懊惱到捶胸頓足,既然他不打算點名,我為什麽不好好睡一場午覺,反而來這破地方聽一節雞肋必修課?

我側頭一看,凱絲早就趴在桌面呼呼大睡,心裏不禁由衷地欽佩,到底是在國外長大的華裔,做什麽都這麽自由豁然。

又這麽撐了兩秒,我終将下巴磕上胳膊,凱絲的一張俏臉愈發模糊,緊接着,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将我猛然搖了搖。

我揉揉眼睛,視線裏直直墜入一道高大的身軀。

“沈和風,醒醒……”竟然是顧少卿的聲音!

凱絲在一邊坐得端端正正,“和風,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上課好好聽講,別從早到晚渾渾噩噩的,你看看你,又睡着了!”

我一個激靈,欲哭無淚,“凱絲,你怎麽落井下石呢,我可是看你睡才睡的!”

她滿臉不以為然,“我怎麽會睡覺,我可是一直在聽顧老師講課呢。”她矢口否認,含情脈脈地望着顧少卿,聲音異常溫柔,“顧老師,你不僅人長得帥,連課都教得這麽好,我簡直崇拜死你了。”

我渾身一抖,簡直不相信凱絲能說出這樣惡心的話。

顧少卿卻聳聳肩,從容而笑,“必須的。”轉而看向我,一張臉立刻冷得像是萬年冰川,“沈和風,你罵我也就算了,現在還敢誣賴漂亮的凱絲。作弊的事情我已經交給教務處處理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得到學位證書,我要将你這個不良少女趕出我們班!”

凱絲也在一邊幫腔,“沒錯,就是要好好治她!”

我簡直要哭,“凱絲,我平時對你不薄啊,你怎麽現在盡幫着白斬雞對付我呢!”

顧少卿鬼魅般的聲音又籠罩在頭頂,“沈和風,你還敢說我是白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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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支吾吾半天,在他長長的一聲“嗯”之後,痛哭流涕,“顧老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耳邊“咚咚”兩聲,一道黑幕垂下,将我整個包裹。我吸了吸鼻子,将眼睛微微睜開。

“晚上沒睡好嗎,這麽困?”

我腦中尚且混沌不堪,陡然傳來這股溫潤如水的聲音,一張嘴只下意識地開阖,“困,一大早就起來了,平時都睡到中午呢。”

我将頭枕回胳膊,凱絲還在身邊睡得很熟,原來剛剛只是一場夢,我一咧嘴笑了笑。

那股聲音又一次傳來,“出去走走,醒一醒,該上課了。”

煩人!我将眼睛睜大一些,耳中慢悠悠過濾這人的話——一瞬間,腦中的弦被撥緊,我立刻坐的端端正正,回頭一看——

“白斬雞!”我愣了愣,連忙掩飾,“顧老師,怎麽又是您,好巧啊!我……我還沒請你吃白斬雞!”

顧少卿笑得和和氣氣,卻分明帶着幾分譏諷的語氣,“嗯,能醒過來就好。請客這種事,總會有機會的。”

我哪敢反駁,低聲下氣地點着頭,“顧老師說得好,機會多得是。剛剛我只是閉目養神,上課的時候可絕不含糊。”

“說句實話,這樣的課想認真聽還真挺不容易的。”他眸中閃過一絲饒有興味的光,“剛剛上課我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表現得還可以。”

“……”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們,謊言總會有被戳穿的一天。

他手裏抓着張試卷,此刻放在了我桌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低頭一看,竟然是這次期中考試的卷子,立刻拿手擋着瞅了瞅分數。嘿嘿,三十二分,頑強越過警戒線,還比上學期多了十分哦!

我沖他直笑,“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顧老師。”

他淺淺一笑算是知曉,又向凱絲努努嘴,“喊她起來吧,該上課了。”

等他走去講臺,我一拳捶在凱絲肩頭,“醒醒!”

她吭都不吭一聲,轉個頭,繼續睡。

逼我出殺手锏!我扁扁嘴,“阿姨查房。”

話音剛落,凱絲立刻跳了起來,揉着頭發直嚷嚷,“和風,阿姨來查房了,吹風機、電飯鍋、熱水器,趕緊收起來,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一整個班的視線都投了過來,顧少卿一怔,轉過身來,問着面前的幾位男生,“怎麽回事?”

我挪了幾張位子,捂着嘴偷偷笑了出來。

凱絲漲紅了臉,揚手在我背上痛擊,“死女人,說什麽阿姨查房啊!”

我揉着背,一臉痛苦地趴上桌子,還是忍不住想笑。

顧少卿站去講臺,将話筒仔仔細細擦了擦,別上纖塵不染的西裝外套後,方才按了開關。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因為學校的臨時安排,剩下的這幾個學期,都将由我來做你們的班主任,兼任這半學期的力學老師。我姓顧,”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飄逸隽秀的行楷,“顧少卿。”

我在下面嘀咕一聲,“白斬雞。”別說,真押韻!

“我還是頭一次,給你們這麽大的孩子上課,以後一旦有什麽問題,無論生活還是學習,都給可以發短信或打電話給我,號碼我待會兒讓班長寫黑板上。”

我在下面嗤之以鼻,“哼,自打我會走路以來,就沒人敢說我是孩子。自己初出茅廬還不肯承認,菜鳥賽季這才剛剛開打,就妄想着沖破新秀牆,poor freshman!”

“在座的各位應該差不多都是九零後,我雖然是八零後,但比你們也大不了幾歲。我這個人很随性,喜歡和大家打成一片,班上男生很多,有空的時候可以喊我打打球,跑跑步,生命在于運動,鍛煉身體有益健康,只要不讓我穿高跟鞋就好。”

哈哈一陣笑聲,下面不明就裏的男生立刻被收買,有人喊着,“周末有院系間的籃球聯賽,顧老師來不來做外援?”

“女生一號站下面有健身房,顧老師哪天和我們去練一練?”

我狠狠一咬牙,又想起早上的峥嵘歲月,這男人是存心給我添堵來的?

“我呸,一把年紀還不服老,小心斷胳膊斷腿,簡直笑死人!”

前面的汪安安很重地撞了撞椅背,滿臉憤懑地望向我,“沈和風,你安靜點,顧老師在說話呢!”

我一愣,臉又漲得通紅,凱絲“啪”的按住我的手背,“和風,上着課呢,你冷靜點!”

我投去足以殺人的眼神,“凱絲,她是不是進更年期了?”

凱絲望了望汪安安的背影,相當嚴肅地告訴我,“不,她是進入發情期了。”

發……發情期?

我們倆極有默契的撐着下巴,往兩旁傾下身子,不露聲色中,偷偷瞄着汪安安的側臉。

凱絲可真是眼尖,這書呆子的臉上真氲着點點緋紅,那雙只看得進公式的眼睛裏,此刻藏着盈盈碧水,脈脈含情。

我又瞧了瞧那顧少卿,還不就是一只鼻子兩只眼,充其量個子稍微高些,除了浪費布料,還有什麽好,竟然連第一淡定姐都立刻收于麾下?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顧少卿依舊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繪聲繪色,萬人面前演講一般。

“關于力學這門課,我還有幾句話要說。上學期的理論力學并不簡單,相信大家已經領教過,挂科率普遍維持在百分之三十左右,這學期的材料力學更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按照歷年的情況看,一個班挂上百分之五十的人應該不成問題。”

我不以為然,沖凱絲驕傲地點了點卷子上的分數,“我考過了!”

“力學這門課,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期中考試過二十分方可參加期末考試,二十分都不過,想考過期末,難度可想而知。”他頓了頓,“但我對這條規矩不太贊同,人該是富有創造力的生物,怎麽能抱着死分數不放?”

下面有幾個男生暗暗鼓掌,連凱絲都說,“這老師果然開明。”

我撐着下巴沒吭聲,勉強算是默認,但要我開口稱贊他?不可能!

顧少卿清了清嗓子,視線掃過全班三十九位同學,最終鎖定在一處。

我立刻坐正了身子,怎麽覺得那兩扇鏡片之後賊賊的眼睛,正直盯盯地看着我呢?

“我的意思是,區別對待,按難易劃線,理論力學二十分算過,材料力學嘛……至少四十分。”

下面立刻靜了靜,緊接着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互換着卷子邊看邊笑。

我手沒撐穩,差點一腦袋磕汪安安背上去。定了定神,一把搶過凱絲的卷子,上面紅豔豔的兩個六卻即刻刺痛了我的神經。

凱絲特善解人意,拍了拍我的背,溫柔地嘆口氣,“唉,和風,別傷心,真的,大不了下學期補考呗,再找那丁中一抄一抄,保管你能過的。”

我将她一推,埋着頭哀嚎,“你滾遠點兒,讓我靜一靜。”

顧少卿那混蛋還一個勁解釋,“我這次批卷很松,何況四十分的門檻并不高,要知道期末的時候內容只會更多,現在就不嚴格要求,最後的時候必然會兵敗如山倒。還好我們班上只有一個人沒過四十分,一同上課的那兩個模具班情況更好,統共只有一個。”

班上此起彼伏的窸窸窣窣聲,一個個耗子打洞般不安生。我懂他們的意思,還不就是想瞧瞧是誰沒過那四十分?

顧少卿果然陰險,我簡直小看了他。

猛然想到前幾日瘋傳的一狀态說:“老師給學生扣分是違反《刑法》的!《刑法》明确規定,任何利用他人無知造成他人損失的行為就是欺詐罪。”

那顧少卿膽敢給我扣分甚至嚴禁我參加期末考試的行為,豈不更是要罪加一等!

而顧少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目光何其灼灼地看向滿眼迷惘的我,那嘴角泛起的一抹笑意陰森森地帶着涼意!

我立刻将頭埋了下去,算了,不舉報了,誰讓我有把柄在他手上呢!

幸好直到班會結束,他都沒公布我的名字,否則依我這暴脾氣,真不确定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然而到底沒完,我剛回宿舍就将他送的檸檬大卸八塊,貼臉喝茶,直蹂躏到體無完膚方才作罷。

後一天就有顧少卿的材料力學課,他非常守時,一秒不多一秒不少,踩着鈴點,西裝革履地信步而來。

和我們鑄造班一同上課的是同學院的兩個模具班,丁中一便是模具一班有了名的氧化銅。

這顧少卿剛剛踏進教室,耳邊便響起一陣女聲的驚嘆聲。

“好帥……”一個花癡看得眼都直了,“果然名不虛傳!”

另一個扶額,眼看快要暈倒,“世間難得幾回見啊!”

我沒顧着看那禍害,而是以敏銳的洞察力,發現了今日的一絲怪異。

我們材料學院是僅次于機械的第二大學院,可女生數卻不曾因此有所改善。軍訓那會兒,兩學院合營,一邊三十四個女生,一邊二十五個女生,湊一個六十人的方陣還死活找不到缺少的那一個。

我們三個班,很有默契的各分三個女生,按理說,寬寬綽綽一排位置便行,怎麽今天滿滿當當坐了四排,還有好些個擠不下,和後排的男生湊合坐着?

連顧少卿都覺得不對,笑着說道:“我一直以為學工科的女生少,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但我們班只有三個女生,剩下的女生都是學模具的?”

前面幾排立刻點了點頭,“顧老師,我們都是學模具的!”

凱絲這才對顧少卿收回那種貪戀的癡迷,狠狠瞪着前面的幾排女生,又向我壓低聲音道:“都是經管、設計學院來的女生,吃着碗裏的,瞧着鍋裏的,我們好容易來一美男,她們就來挖牆腳了!”

這消息于我倒是不痛不癢,“挖吧挖吧,反正是一爛牆角!”

凱絲立馬一甩手給了我顆爆栗子,痛得我嗷嗷直叫。

經管和設計的女生質量遠高于我們,又是盛裝而來,一個個發憤塗牆,紅潤潤的小嘴吧嗒吧嗒說得特歡。

一豹紋女問,“顧老師,你有女朋友了嗎?”

顧少卿微微把臉一僵,“這個還沒有。”

一個紅頭發說,“這個真能有,老師趕緊找一個吧。”

顧少卿淺笑不語,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那個豹紋女又問,“顧老師喜歡什麽樣的,性感的,純情的,溫柔的,可愛的?我們還行嗎?”

凱絲在一旁直跺腳,“不要臉!”

顧少卿這才又回答,“個人問題就不牢同學們操心了,我們還有很多課程任務要完成。順便提一句,期中考試提高到四十分才讓過,我們鑄造班的同學已經知道,在此提醒模具班。”

身後的一衆男生發出嗡嗡的說話聲。

顧少卿捏了支粉筆在手裏,“模具兩個班的情況非常好,只有一位丁中一沒達到要求。”

一聽這話,我臉都黑了,偏偏凱絲趕忙獻寶似的在我耳邊嚷嚷,“瞧瞧,又成了一對患難鴛鴦,放心,補考能過的!”

我一胳膊肘給她打了回去。

“我們鑄造班沒達要求的是一位女生,為了顧及她的面子,我就不當衆點名了。”他幾乎是沖我笑着點點頭,剛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個丁,又返過身來,“下課之後,丁中一和沈和風來我這兒一趟。”

整個班都爆發出一陣恍然大悟的“哦”,我羞得滿臉通紅,抱着一張臉無處可躲。

顧少卿還一臉無辜,問着前排的女生,“你們起什麽哄?”

這一刻,我真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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