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哪瓣檸檬不帶酸(5)

? 似乎每每落魄,身邊都會出現顧少卿。他鮮有責備,無微不至,循循善誘,諄諄教導,做到了一個盡心負責的班主任一切該做的事,而我卻貪心不足地認為,這一切遠遠不是我想要的。

他給我找了一套灰色的睡衣,讓我去浴室好好洗個澡,我坐在浴缸內的時候還在恍惚,如何不能自已地來到了這裏。

一切,冥冥之中有天注定一般。

睡衣是他的尺碼,一八五的號大了不止一點半點,我将褲腳袖口卷了好幾道,方才傻傻地走出浴室。

他等在外頭,見我出來立刻起身去了浴室,再出來時,拿着浴巾蓋我頭上,力氣很輕地幫我擦幹頭發。

“你不能再感冒了。”他告訴我,“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我說,“我沒什麽事,也不難受,就是耳朵嗡嗡的,聽你說話很費力。”

他手上的動作一緩,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看我的臉,手輕輕擦過左臉的一片肌膚,指尖帶着涼涼的濕意。

“誰打你的?”他蹙着眉,提高了聲音,“又是林老師嗎,她先生還在騷擾你?”

我搖了搖頭,随即便後悔了,淚滿滿地盛在一片淺口容器裏,一晃便潰散開來。我掩着一張臉,不敢看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渺小,如同一粒暗淡無光的沙礫。

他許久都沒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我透過指縫看他,便見那雙深邃的眼睛淡淡地望向我,面無表情。

他又給我擦頭發,低聲地喃喃,“你不想告訴我沒關系,你不要再感冒就行。”

一顆心緊緊揪起,我立刻抓住了浴巾,不許他再動,拽着他的手推到面前,不知是何處湧上的勇氣,斷斷續續地問他,“能不能……抱抱我?”

他似是一怔,目光抖了抖,很快的,将我摟進懷裏。

我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隐秘,哪怕媽媽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問我,我也只是傻笑着敷衍過去。

我不想讓人看到我的狼狽,特別是世上不多的愛我的人。她是那樣驕傲的一個女人,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整日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我不知道她會帶着怎樣的情緒面對這樣慘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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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更怕的卻是,她會因此而更恨我,為了維持看似體面的生活,趕走我甚至是犧牲我。我寧願像現在這樣,由她自己猜出些許端倪,心疼或是心恨,一切默默地繼續。

我和顧少卿坐在沙發內,他剛為我倒了一杯熱開水,放了些許甜絲絲的蜂蜜,看着我一口一口将它們喝下,始終帶着一臉冷冷的寒意。

前所未有的,在他熟悉的溫柔之後,洶湧而至的一股凜然。

我輕輕喊他“顧老師”,他沒答應,甚至沒看我,起身走出了客廳。一等便是半晌,再出來時,手裏拿着吹風機,插上電,溫熱的風吹了過來。

他的手指很長很細,卻也很柔軟,指腹輕輕點着頭皮,為我一點點一點點吹幹頭發。一直沒有說話,一室壓抑中,唯有風扇旋轉的聲音,以及偶爾忍不住的一兩聲抽泣。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關了電源,四周靜得可怕,很快的,他的聲音冰冷擲地,“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突如其來的一個問題,讓我有些迷糊,“什麽?”慢慢便想到了,如實回答,“大概五年前吧。”

“那時你才十五歲?”

我點了點頭,望着他,靜默無言。

卻不想,接下來的事情會如此讓人措手不及,以至于成為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場景。

溫文爾雅的顧少卿,鮮有脾氣的顧少卿,對一枝被折斷的樹枝都存有愛心的顧少卿,竟然劈手就将吹風機甩了出去,“叮”的一聲砸上玻璃茶幾,立刻裂開長長一道口子。

我吓了一跳,滿臉驚愕地望向他,他弓身給我擦淚,早已經紅了眼,因為氣惱鼻翼翕動,繼而字字停頓地說了五個字。

“我去殺了他!”

人的一生,或長或短,走過許多路,遇過許多人,聽過許多話,卻再沒有一句讓我感到如此深刻的震動。

也再沒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真摯地拿璀璨明眸深深看入我的靈魂。

我拖住他的手,将臉緊緊貼上那冰冷的手背,我求他冷靜一點,強作堅強地擠出笑容,“顧老師,沖動是魔鬼。”

他和我兩相角力,終是按着我的頭,貼上他的前胸。他的下巴削尖,抵着我的頭頂,每說一個字便更重一按,“和風,我該拿你怎麽辦啊?”

上一次抱我時,也是這樣的語氣,也是這樣無奈地問,“和風,我該拿你怎麽辦啊?”

而此刻,我的腦海裏卻滿滿都是他氣急敗壞的一句“我去殺了他”,孩子氣的、不成熟的、自然而然的情緒流露……會讓我覺得,他竟是如此如此地在乎我。

沈和風與顧少卿即将同居了。

我在得知這一消息時,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半片土司落桌上。趕忙拿起來,塞嘴裏,沖他傻傻地笑,“顧老師,打擾你一個晚上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他喝了一口牛奶,擡頭淺淺地沖我笑,“我是你的班主任,必須要對你的健康成長負責,你現在回去我不放心,等你媽媽回來再說吧。”

得體,大方,公事公辦,昨晚莽撞如毛頭少年的顧少卿又恢複一貫的成熟,精致玲珑到無刺可挑。卻也就是這麽一瞬的恍惚,驀然發現他的溫潤外表更像一層望不穿的面具,用來保護重重不願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心事。

我搖頭,扭扭捏捏起來,“顧老師不怕有人說閑話?”

顧少卿微微一愣,反問我,“誰要說閑話?”

“……”他想得可真簡單,“那你就不怕男女授受不親?”

他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我可是你的老師。”

“……”早就說過,有時候對他的智商不能太抱希望,我薄薄地譏諷,“是我老師,就不是大男人了?”

他方才恍然大悟,“有道理!”又犯了難,“那可怎麽辦,我給你聯系一位女老師去?”

“不用……”我連忙拒絕,偷偷看他鈍鈍的表情,“就先呆這兒吧。”

他蹙了蹙眉,語氣裏滿是歉意,“那真是委屈你了,和風。”

我在這一頭小心翼翼地偷笑,傻乎乎的顧少卿,為什麽怎麽看都覺得實在可愛?

“同居”第一天是在各大商場度過的,顧少卿生怕我一旦回家便會遭遇不測,說什麽也不肯讓我再度犯險,主動提出給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買個全套。

然而出門時頗為曲折了一番,因為那套衣服根本無法再穿,顧少卿裏裏外外翻了個遍,也依舊找不出一件适合我的衣服。

我裹着他大了好幾碼的睡衣,無精打采地靠着房門,眼睜睜望着他将東西一一翻亂,又不厭其煩地一一擺好放回,最終還是無功而返,搓着雙手,一臉挫敗地走來告訴我,“和風,不然你就這麽穿出去吧。”

這麽醜,怎麽穿?我推開顧少卿,背着兩手,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進他房間,在一櫥櫃衣服裏抽出條白T恤,關門快速換上,不出所料,果然一直拖到膝蓋上方。

我開了門,拍拍他的肩,自豪無比地豎起大拇指,“怎麽樣,和平時所穿的裙子也差不多吧?”

他視線潦草一掃,不露聲色地退了幾步,低聲一“嗯”。我卻在一瞬後,敏銳地發現他漸漸泛紅的雙頰,以及兩眼中始終躲閃不定的目光。

繼而低頭迅速看了看自己,這樣的打扮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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