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時間無情地流逝，太皇太後終究離開了這人世。

康熙只感覺空落落的，那是培育輔佐了自己的皇祖母啊，順治不曾正眼瞧過自己，是皇祖母諄諄教導，在那段兒童時光，她代替了父親和母親的角色，至今那睿智及無堅不摧的形象仍不曾褪色。

擒鳌拜，定三藩，收服朝臣，平衡權貴，自己能夠放開拳腳施展抱負還不是因為有皇祖母這個永遠的後盾。雖然知道人總有一死，但康熙從沒想到這一天這麽早，這麽突然。萬民康寧，天下熙盛的景象皇祖母還沒有看到，怎麽就可以去了呢。縱使你有滔天的權勢富貴，也左右不了時間與生命，康熙只覺茫茫然，提不起力氣做任何事情。

在胤禩按照規矩去請安時，以為會見不到面就被打發回去，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康熙才沒有那麽多時間耗在這些無聊的請安上呢，妃子子嗣大臣若是每個人都見的話康熙每天也不用去做別的。做老子的可以不見兒子，但是做兒子的卻是過一段時間都要來見老子的，特別是現在康熙明顯情緒低落的情況下，做人家的兒子若要不聞不問的話，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這輩子也就很難有什麽前途了。

“八阿哥，皇上心情不好，這兩天都沒有用多少飯，可真是讓人憂心。”

胤禩，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康熙這副虛弱的樣子，只覺很是礙眼，他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個雙手都開始顫抖的老人，胤禩不願意承認，不論這個男人還是身邊的兄弟他們都會變老，有一天他們也會像皇瑪嬷一樣離開人世。

“那年朕和你差不多大，剛登基什麽也不懂，你皇爺爺去世沒多久，朝中人心不穩，都是你皇瑪嬷一點點教導，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

“皇瑪嬷走的很安詳，大清也在一日日更好，想來皇瑪嬷也沒有什麽遺憾，在那邊會過得很好，皇阿瑪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皇瑪嬷和大家擔心。”胤禩別扭地說。

“沒大沒小，朕沒事，只是有些傷心，都喊着萬歲，其實騙不了任何人，存活百年都實現不了的吧。”

“你這樣的性子，有朕在你可以任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這是朕想到的能給你的最好的，皇家人能為自己活大概是最大的幸福。”

“朕願意護着你，你與我們都不同，這皇宮中誰不帶着面具，只有你是最真的那個，好像看透了這宮中的污濁，卻仍然保持一顆柔軟的心，你這份通透，不止是朕，就是你的那些兄弟也是願意多護着你一些的。”

“朕小時候沒有父親疼着，也不知道怎樣做一個好父親，你的那些個兄弟現在更多的把我當成了皇上，是個關系他們未來的君王，這也沒什麽，他們需要成長為優秀的皇子。你也沒有把朕當作父親，不是畏懼，而是疏離，朕不知道哪做的不夠好，朕是真心想把你當個兒子寵着護着你長大，讓你一生無憂，朕這一生大抵是離不得陰謀陽謀了，對于你卻是想當一個普通的父親的。你現在就很好了，可是看着你把他們當親人，我卻也是想有一份不摻雜利益的親情的。”

“朕今日有些失态了，你先回去吧。”看着低垂着的小腦袋，康熙有些無奈，卻終究不願逼迫小兒子，就像他說的，在胤禩面前，他總是作為父親多過于帝王的。

胤禩有些挪不動腳步，這樣的康熙是任何人都沒見過的，此時就這樣離開好像是一種罪過。罷了，罷了，你既然真心待我，我又怎是鐵石心腸的。

“我新學了一種按摩手法，可以給你按按，不過還不熟練，你要是怕的話，那就算了。”

“朕會怕，哼，就你敢這樣跟朕說話，還不過來。”迎着胤禩有些糾結的小眼神，康熙仿佛看到了一只試探着伸出爪子的小奶狗，當然是趕緊抓住這別扭的示好，萬不能讓他再縮回去。

胤禩找準穴道認真地按着，絲絲縷縷看不到的靈氣順着白嫩的手指進入康熙的筋脈。胤禩來到這個世界并不是修仙來的，這些微薄的靈氣雖然心疼也不是不能舍棄的。

看着兒子專注的側顏，康熙覺得好像有暖流順着兒子的手流入血液直至心間。不怪的那麽多人包括自己都對他好，這片赤誠，只要你真誠相待，總會有真心回報，誰又不渴望溫暖呢，沒有算計，沒有背叛，是皇族之人最難以拒絕的。

胤禩白皙的額頭上漸漸沁出了晶瑩的汗珠，康熙有些心疼地拿下胤禩的手把他按在身邊的椅子上，“朕好多了，歇一下。”

“這是廚子新想出來的小花樣，你嘗嘗。”康熙把一疊精致的小糕點往胤禩面前推了推。

胤禩拈起一塊遞到了康熙的嘴邊，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康熙露出久違的笑容，寵溺地張開嘴，接受了兒子的撒嬌。怪不得有些老臣會寵出纨绔出來，兒子期待的眼神，确實會讓人心裏軟乎乎的，當然自己的兒子怎麽寵都不會成為纨绔的。

一直縮小存在感的李德全看皇上心情不錯，壯着膽子上前，“皇上，現在可要傳飯？”，又小心翼翼地加了句，“八阿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康熙點了點頭，胤禩确實不夠壯實，還是要多補補的，自己這些天都沒有食欲，現在好像有點餓了。

“太皇太後去世，皆着素服，這點不可破，素食就不用嚴守着了，阿哥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太皇太後最疼他們了，可适量用些肉類，你傳下旨去。”

“皇上仁慈！”

老人離世，新生兒出生，本是世間常态，聰明的人能做的就是把懷念埋在心底繼續好好地活着，康熙在收拾好心情後，又是那個統籌江山社稷的君王，而胤禩也在繼續他的成長。

準格爾部的首領葛爾丹是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在草原制造戰亂給康熙添堵。大清雖是個年富力強的國家，但是這些年的安逸，顯然消磨了八旗子弟的實力。這群馬背上得天下的主，只知道驕傲于祖先的成就，耽于享樂，居安思危的少之又少。

漢民是清國的主要人口卻要被粗鄙的蠻子所統治，要稱奴稱婢，自是不服的，礙與暴力罷了。雖是經過了這麽多年，大清的民族矛盾并沒有消融，只是積而不發。很多能人達士有着骨子裏的驕傲，又哪裏甘心為這些霸占了自己領土的統治者出力獻策。

因為種種原因，葛爾丹蹦跶的歡，且挑釁了這麽久，派去的清兵仍沒有将其制服。

“皇阿瑪，兒臣請求出征！”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打仗不是兒戲，雖然你是朕的兒子，在戰場上也不可能就保證你萬無一失。”

“正因為兒臣是皇阿瑪的兒子，是大清的大皇子，在這個時候就更應該保護祖宗打下的疆土。”

康熙看着已經與自己齊肩的兒子，眼裏閃過一絲滿意，“不要拖後腿才好，這次領兵的是你伯王，你能讓他同意，朕就不反對。”

福全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實在不想收下胤褆，還要分心照顧他，戰場上變幻萬千，就算呆在營地也不是就能安枕無憂的。若是胤褆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自己麻煩就大了。先不提自己的皇弟，就是惠妃和明珠又哪個是好惹的，看他們現在的折騰樣，還不是盯着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若是他們稱帝的希望破滅了，還不得全力報複自己。

“二伯只要把我當成普通士兵就好了，我會聽從命令，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我從小一直想當大清的巴圖魯，這次若不能上戰場會是我一生的遺憾。”

這個侄子有些自己的想法總是好的，自己這個做伯父的也不能攔着孩子的成長。

“你額娘知道你要上去打仗嗎？”

胤褆沉默了會，“額娘能理解的。”

惠妃紅着眼睛，“你看你大哥真是越長大越不聽話，額娘的話真是沒一丁點的用了，那麽危險的地方，若是……，額娘可怎麽活。”惠妃失控地摟緊了胤禩，瞟了一眼旁邊的胤褆，又是生氣着急又是心疼。

惠妃的眼淚也沒能讓胤褆改變了想法，雖是愧疚，但是胤褆是真正想要憑自己掙得一份功績，而不是困在這四方城內跟自己的兄弟争的頭破血流，是男子漢就要光明正大的贏才能無愧于天地，這些在母妃的眼中怕是蠢極了。

“大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以後還要勞煩八弟多去母妃那裏看看了。”

“大哥還用跟我說這些客套話？大哥早日平安歸來，我們大家都牽挂你呢，保護好自己。”

胤褆笑着摸了摸胤禩的額頭，“會的。”

這樣爽朗又溫暖的大哥，讓胤禩愣了愣神，雖然告訴自己大哥不會出事的，可是這裏并不是前世，一切皆可能出現變數，胤禩是真切的擔心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有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