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軍

唐芷剛進入亡靈鬥獸場的時候,只感覺到了刺骨的冷意。

這種冷,不是類似她異能的寒冷,而是幾乎要滲透進靈魂中惡意,好像有無數中意識擠壓進來,無聲叫嚣着要啃食她的軀體。

只需要一個恍惚,進來的人說不定也會成為這無數惡意的一員,長眠在這長長的黑色走廊中。

唐芷擡眸,霧氣在其中升騰,一朵朵透明的冰蓮随着她的走動遍布整條走廊,行走間,耳邊似有無數哀嚎。

黑色的長廊仿佛沒有盡頭。

唐芷出奇地有耐心,趁着這股黑色還沒消失之際,就着這股似有似無的哀嚎甚至還走了個神。

那也是一個夜晚,不,那個夜晚沒有這麽黑。她剛上初中不久,由于營養不良,她自小就長得瘦瘦小小,怎麽養也沒養回來,學校在市區,她和唐衍租的房子在一個城中村,每天放學都要趕公交車,在月亮出來的前一刻才能踏入那座不算破爛卻很便宜的房子。

放學前,班主任交給一個任務,讓她和其他四個女生一起做一期黑板報,四個女生管都不管,放學就跑,留下唐芷一個人待在教室裏。沒了其他人搗亂,唐芷做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她算了算時間,剛好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那時候哥哥也應該下班了,兩個人差不多可以同時到家。

意外就是這樣發生的,她剛出校門,公交沒等來,先等來五六個小痞子,這些小痞子大多是初中沒上完就辍學了的,還沒成年,沒有工作,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沾,天天守在校門口等落單的學生敲詐勒索,有時候還會收了錢套麻袋打人,他們對地形熟悉,怎麽也抓不到人,就算抓到了,也只是口頭教育教育就放回來了,他們就更加肆無忌憚。

初中的校服一向寬大,唐芷身材瘦小,被校服包着更顯得柔柔弱弱,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但是她很好看,放人群裏一眼就能認出來的好看,小痞子正愁沒人送上門,擡頭就發現了等車的學生妹,随手把煙蒂扔地上用腳碾碎,浩浩蕩蕩就把唐芷逼進了學校對面的小胡同。

入秋以後,晝短夜長,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唐芷背着書包,一步一步後退,她淡定地将自己口袋裏的錢全部拿了出來:“我只有這一些,全部給你們,麻煩讓一下,我要趕車。”

為首的小痞子故意露出胳膊上刺着的黑龍紋身,他并不健壯,反而透着股不正常的虧空灰敗,連帶着黑龍也萎靡下來。他聞言意味不明地笑道:“別呀,哥幾個也不缺錢,陪哥幾個喝口酒,我們開車把你送回去,怎麽樣啊?”

身後一起跟着他的小痞子們樣子也差不多,看着外強中幹,也沒多少肌肉,他們看着瘦小的初中生哈哈大笑起來,逼仄的胡同口都帶着回聲。

唐芷被逼到角落,她靠着牆,腳下一踢,便想起清脆的哐啷聲,就着昏暗的路燈,低下頭,看見不知道誰扔的綠色啤酒瓶,唐芷把有些重的書包平平穩穩放在角落裏,靠着陰影的遮蔽,偷偷撿起那個啤酒瓶。

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從來不怕打架,只不過她要放好書包不要被波及到,今天中午食堂發了水果,還挺貴,她沒舍得吃,哥哥工作很辛苦,是要帶回家留給哥哥的。

小痞子們看見有點瘦弱的小姑娘放下書包,還以為她是怕了,于是笑得更大聲:“不用放書包,哥哥們給你寫作業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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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話還沒說完,唐芷握緊啤酒瓶,揚手用力一甩,綠色的玻璃制品狠狠砸在為首的小痞子頭上,鋒利的玻璃碎片在對方的頭頂上崩開一道裂口,有什麽東西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小痞子還沒反應過來,他被砸得腦袋一懵,只感受到疼痛從頭頂轟然炸開,緊接着,微涼的水流順着額頭經過眼睛,趟過臉頰,滴落在胡同黑漆漆的泥土上,了無蹤跡。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嘗到一股濃重的鐵鏽味,熏得他一口吐了出來。

身後跟着的痞子也被這一下砸懵了,他們幾個人在這一片,不說是制霸一方,也算是沒人敢惹,加上他們人多,齊刷刷站成兩排,就足夠吓得人瑟瑟發抖,要什麽給什麽了。硬茬子也不是沒見過,哪一回不是被他們打得哭爹喊娘。

就是沒見過這種二話不說直接幹的。

還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小姑娘舉着啤酒瓶子,眼神冷得吓人:“你們算哪根蔥,敢讓老娘叫你們‘哥哥’?”

不得不說,挺崩人設的。

為首的痞子一抹一手血,頭頂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一嗓子嚎出來,歇斯底裏喊道:“打!給老子打!打死算我的!”

唐芷就舉着啤酒瓶子,瘦瘦小小的身體裏似乎藏着大大的力量,一對五絲毫沒落下風,啤酒瓶子被碎出一道道鋒利的切口,此時上面沾滿了紅色,唐芷的盤起的長頭發也散了下來,她也受了傷,遮在衣服裏看不出來,嘴角被打了一拳,大概是碰到了牙龈,流出一絲血液,旁邊的路燈只照了半邊臉,秋風一吹,活像電影裏的女鬼。

女鬼歪歪頭,手裏的啤酒瓶子往下滴着血,狀似天真地笑道:“喝酒?”

小痞子們窩在遠離書包的角落裏瑟瑟發抖:“我我我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他們是典型的欺軟怕硬,貪生怕死。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痞子們都算不上硬,就招惹了一個不要命的。

“呼——呼——”

胡同口有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腳步淩亂,聽得出很是着急。

唐芷不用回頭就能聽出這聲音是誰,她回過身,臉上那股狠厲自然消失,換成一副乖乖女的招牌笑容:“哥哥!”

唐衍被她吓了個半死,他扶着牆壁,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把唐芷觀察了個遍,沒看到明顯的傷痕終于松了一口氣:“幸虧我今天下班早尋思着來接你放學,你就搞出這麽大陣仗……”

唐芷也有些理虧,明明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她卻選擇了正面硬扛,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嘛哥哥,我們回家……”

話音未落,唐衍眼神突然驚恐,他一個箭步沖向前,大手把唐芷撈起來緊緊護在懷裏,并不堅實的後背暴露在外。

“砰!”

唐芷眼睛驟然睜大,手裏半個啤酒瓶也掉落在泥土中,時間仿佛在此刻變慢,五感緩緩擴大,她好像聽到身後兄長隐忍的悶哼,一個痞子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摸到一塊板磚,帶着刺耳的大笑狠狠拍下,在撞在肩膀後,板磚一分為二,掉落在地。

心跳似乎也随着時間流速在變慢。

“咚、咚、咚……”

下一刻,冰層帶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席卷而來,狹小的胡同裏密密麻麻升起無數尖銳的冰棱,極寒的空氣降落在此,瞬間将角落裏痞子們帶着驚恐的眼神一起定格。

唐衍顧不得自己的傷,他拍着唐芷背,好聽的聲音慢慢流淌進唐芷的耳朵:“糖糖乖,你看看我,我沒事的,我們回家好不好……”

是的,要回家。

時間歸位。

唐芷的呼吸有些粗重,她回過神,看着胡同裏的冰棱和痞子冰雕,楞了兩秒,她看着自己的雙手,突然抓起唐衍的胳膊,問道:“哥哥,這些……是我做的?”

唐衍微微蹙眉:“沒關系,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我們糖糖再正常不過了,不要怕。”

唐芷摸了摸冰冷的棱柱,感受着手裏切實的溫度,她用手輕輕一劃,冰棱悄然消失,唐芷的眼睛一點點變亮:“哥哥,這些是我做的!”

唐衍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唐芷淩亂的頭發,看得出自家妹妹一點兒都不怕,哭笑不得:“嗯嗯,是你做的,我們糖糖很厲害。”

唐芷原地蹦跳了兩下,像拿到了稀世珍寶似的,捧到唐衍面前:“哥哥,你看,我可以保護你了!”

唐衍手指微不可查一動,忽然感覺到肩膀好像有點疼。

這條若有似無的痛覺神經罕見地向下牽扯,扯動了他的左胸口的部位。

細細的疼,細細的癢。

唐芷沒有發現唐衍的異樣。

這麽多年相依為命,唐芷一直沒有忘記,雨夜中,是她死皮賴臉要跟着哥哥走,他才撿走了她這麽個小拖油瓶,否則以哥哥的聰明勁,就算是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現在她擁有了與衆不同的力量,唐芷才不會怕,她只會感謝。

感謝蒼天,讓她終于有機會可以回報萬一。

唐芷背着書包跟唐衍一起離開,她左腳有點跛,被其中一個小混混踹的,沒什麽大礙,走出胡同口之前,唐芷回頭看着角落裏的冰雕,總算有了點初中生忐忑不安的表現:“他們會不會舉報我啊?”

她同桌最近在看的電視劇就有這樣的情節,裏面有個角色因為異于常人的能力被舉報抓走,被人體實驗,可慘了。

唐衍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向前看路,聲音幾不可聞:“……他們沒有機會的。”

黑暗的長廊終于走到盡頭,得見微光。

唐芷不知怎的想起這件事,她沒有聽到唐衍說了什麽,只是依舊過着簡單的生活,上學放學回家,有了超能力傍身,她吃嘛嘛香,身體很快養了起來,初三的時候拔高了好長一截,再不像小時候那般瘦小。

越靠近出口,越能聽到明顯的厮殺聲。

唐芷動了動鼻子,聞到淺淺一股血腥味,她一腳踏入出口,旁邊有一柄巨大的板斧重重落下,對準的正是唐芷的頭。

“刷——”

冰層從黑暗的走廊蔓延出來,頃刻間覆蓋全場,将所有人定格,頭頂上的板斧也不例外。

這是一個巨大的鬥獸場,中間低四周高,呈圓形,看臺共有三層,高低錯落,風格簡潔粗犷。

鬥獸場內,上千人維持着厮殺的狀态,臉上的猙獰都清晰可見。

把人當成獸。

看臺上,唯一一個觀衆站起身,他披着黑色的鬥篷,在起身的剎那鬥篷掉落。

幽暗的鬼火在眼眶中燃燒,蒼白的指節透過破爛的、僅僅可以蔽體的白袍中伸出來,他居高臨下看着場中渺小的人類,上下颌動了兩下,像是在笑。

唐芷總算明白了臨走時宋茵茵叮囑的那句話:“亡靈将軍不是精神體,你要小心。”

可不是,這确實不是精神體,而是完完全全由森森骨頭組成的骷髅。

好美味的人,比鬥獸場裏的所有人都要美味,比長廊裏那些虛無缥缈的精神體更加誘人。

亡靈将軍眼眶中的鬼火漲大了一圈,無聲訴說着自己的訴求。

——吃了她,只要吃了她,他就可以徹底擺脫這幅骷髅身軀。

唐芷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卻能感受到比長廊中更濃厚的惡意,她伸出手,一把冰弓出現在手中,弓弦拉滿,三支冰箭蓄勢待發,帶着冰屑的風暴蠢蠢欲動,威脅着看臺上的骷髅。

冰河之主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交出信物,或者,徹底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糖紙兒: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謝謝“蘭德耀斯”的20營養液,開心~

謝謝所有小天使的鼓勵,雙倍開心~

比一個超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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