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集合
燕雲洲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異能反噬反倒成了影響最低的那個。
旁邊的一張病床上，青年閉上了他那雙淺色眼瞳，鋒利的眉眼在雪白的環境中竟顯得有些柔和，細細打量上去，明明輪廓像極了燕雲洲，偏偏乍一眼看過去只能讓人想到他的母親。
燕雲洲很少跟燕行說軟和話，父子間也很少有這種平和的時候。
天氣已經入秋，窗外有風經過，吹起泛黃的葉子，嘩啦嘩啦落了一地。
燕雲洲覺得自己大概是老了，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聽到兒子的呼吸和心跳，他有時候氣得狠了，也期望這小子能安靜點，等到真安靜了，他又不習慣了。
牆上的鐘表默默爬過一格。
現在是淩晨兩點，燕雲洲沒有一絲睡意。
強大的燕局長只有在深夜的時候才敢這麽看着兒子，用粗粝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浸濕了毛巾，用溫熱适中的水靜靜給燕行擦了把臉。
自塗蘭出事後，燕行一夜間長大，再也不需要燕雲洲來幫忙。
長大後就更不需要了。
做完這一切，燕雲洲把毛巾搭在陽臺的晾衣繩上晾幹，回頭又坐在燕行身邊，一會兒試試鼻子下的呼吸，一會兒試試胸口的心跳，明明心電儀就在旁邊兢兢業業地工作，燕局長就是不看，非要覺得自己試出來的才安心。
他知道，燕行現在不過是混日子罷了。
他知道，他的兒子大概率救不回來了。
直到這一刻，燕雲洲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比他高大、會拍桌子跟他吵、會對他說“扛不住還有我”的兒子，真的要離他遠去。
而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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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喲——”
房間的門突然打開。
燕雲洲下意識順着聲音偏過頭去。
唐芷：“……”
唐芷忍不住擡頭看了眼門牌號，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都淩晨兩點半了還能碰到燕雲洲。
兩個人，一個坐在病床邊，一個愣在房門前，一老一少就着床頭微弱的閱讀燈大眼瞪小眼，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還是燕局長見慣了大風大浪，仗着天黑什麽也看不見，跟加了十八倍濾鏡似的，特別有大家風範地站起身，沉穩問道：“唐芷？是來看燕行？”
唐芷帶上門，回答道：“嗯，剛上來，過來看看。”
燕雲洲知道她去看塗蘭了，第一道審批程序還是他親自簽名批的，只是沒想到兩個人談了這麽久。
湊近了，唐芷才就着微弱的光看清燕雲洲，這個撐着整個異管局的男人兩鬓幾乎全白了，眉心也有了幾道常駐的紋路，明明正值壯年，卻老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燕行醒了，一定會漫不經心走過去，跟看到什麽辣眼睛的東西似的，又漫不經心地叫來蘇生博士好好檢查一遍，順便特別嘲諷地送上一罐黑芝麻。
唐芷也沒見過這樣的燕行，褪去了所有銳利和靈動，仿佛是長着燕行臉的另外一個人，她還記得剛見面的時候這家夥一臉不服氣，一點兒都不像曾經送她糖果悄悄說這是秘密的小男孩，太不可愛了。
“他還能撐多久？”
燕雲洲反應了一會，才聽清唐芷說了什麽，他搖着頭，替燕行掖了掖被角：“不多了，蘇生說他大腦裏的‘核’正在不斷變小、消失，等到全部消失的時候……”
就是燕行停止所有生命體征的時候。
“我能救他。”
唐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十分平靜，卻無疑在深夜安靜的病房中投下一顆深水炸.彈。
燕雲洲被炸到腦袋都懵了一瞬，他下意識站起身，椅子噼裏啪啦直接被掀翻在地上，他甚至懷疑是自己老了聽不清楚，牙齒都打着顫：“你說什麽？”
唐芷擡起頭來直視對方的眼睛：“我說，我能救他。”
燕局長對異能不說了解七分，三分還是有的，他立刻回歸了理智：“你聽我說，我明白你想救燕行，但在這之前，你必須告訴我會出現什麽後遺症，對你有什麽危害，我不能為了一個人，而去犧牲另外一個人。”
“有後遺症，”唐芷說道，“我會陷入最多四十八小時的虛弱期，這期間不能動用異能，于我自身是無害的……”
唐芷目光灼灼：“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您必須一字不差地記住！”
燕雲洲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旁邊就是燕行的病房。
走廊的椅子是金屬制，涼絲絲的，長長的空間挂着三三兩兩的聲控燈，沒有聲音就全熄了下去，空曠安靜得不像話。
燕雲洲突然想起七月份那一天，研究所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催他回來，因為塗蘭感受到了冰河之主的氣息。
顧不上猶豫，燕雲洲快速定位，從調查部調了兩個人趕往深水市，臨行前，兩個調查員問他：“如果對方不答應怎麽辦？”
燕雲洲當時正在看調過來的個人檔案，右上角貼着一張紅底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孩子紮着丸子頭，白襯衫的衣領上繡着兩個可可愛愛的竹子繡花，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下意識眯起一點弧度，像極了初八初九的月亮，格外惹人喜愛。
“唐芷……”
他在心裏默念着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不能跟當年那股暴虐的氣息連接起來，無論是名字還是面相，都很不搭配。
燕雲洲說道：“……如果她不答應，就告訴她，我們可以将她帶回到五年前的八月二十六日。”
“那如果她問是要做什麽呢？”
“嗯，就說是拯救世界吧。”
“……”
調查員出門後，燕雲洲把資料放回到檔案袋裏，他站起來走到窗邊，順手拿起半杯涼白開倒到花盆裏，他透過窗，看着第十六研究所的方向：“塗蘭，希望這一步我們沒有走錯。”
***
唐芷關上了病房的門，拉上厚重的窗簾，打開床頭燈，淡黃色的燈光打在燕行的頭頂上，像蒙了一層聖光，斑斑點點，襯的人更溫柔了不少。
這樣的燕行實在是罕見，不再跟她針鋒相對，也不會特別張揚地揚起一串火光做烤串，讨喜是讨喜了點，就只是不再像燕行這個人了。
他應該是熱烈的，是前進的，是不會回頭的，不應該躺在這裏人事不省。
唐芷雙手承載燕行頭兩邊，額頭中央有一點金黃色的光芒不斷閃動。
随後，那一點光芒一分為二，其中一個漸漸隐去，另一個想要沖破禁锢，光芒越來越強。
第二異能·賦生！
唐芷的第二異能在她暴走的時候就強行蘇醒，她當時還不清楚這個能力的作用，但是她知道，她可以用這個能力把唐衍救回來，甚至可以給唐衍異能。
只是沒想到，僅僅一步之差，唐衍抹掉了她的記憶，同時也讓這個能力一起沉睡。
唐衍本有可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的“核”的。
賦生可以将她的核複制，複制品可以融合到任何人的核上，最重要的是，融合後可以令對方的異能發生變異！
這種變異，足以撼動堅不可摧的規則。
那一點光芒越來越大，直至離開唐芷的眉心，順着唐芷的力量慢慢轉移到燕行的大腦中，與他那顆破碎的核相融合。
燕行的臉色肉眼可見紅潤起來，心跳也越來越有力，與之相反的則是唐芷，她臉色蠟白，雙臂似支撐不住，一下倒在燕行身上。
唐芷的腦袋正好落在燕行的肩膀上，她悶悶笑了兩聲，把頭轉過來，嘴巴正對着燕行的耳朵，輕聲說道：“燕行，你欠我一條命，要用你自己來還！”
***
“咔噠。”
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了半宿的燕雲洲突然驚醒，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長長的走廊上灑進陽光，時不時可以聽見電梯上下的聲音，通宵之後有種詭異的興奮感，燕雲洲偏過身，病房門“咔噠”一聲打開，帶來清晨的第一聲問候。
唐芷活動着脖子，關節咔咔咔連續響了好幾聲，聽得人牙酸。
燕雲洲扶着牆站起來，坐的久了，腿有些麻。
唐芷對他點點頭：“沒事了，等二十四小時修複期，修複完了，他也就醒了。”
燕雲洲當然能看出唐芷現在的狀态說不上好：“謝謝你，我送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覺。”
“還不行，”唐芷指指對方的手表，問道，“幾點了？”
燕雲洲低頭看了一眼：“六點半。”
“把所有人找來集合吧，”唐芷一字一頓，“沒有時間耽誤了，我們需要馬上去冰城。”
***
唐衍穿了一身唐裝，外面披了一件長袍，長袍極盡華麗，青鸾尾羽橫鋪其上，金絲滾邊，繡着古老的文字符樣。
朝陽金色溫暖的光打過來，仿佛夢回三千年前，祭司舞蹈，祈佑萬民。
唐衍身前是一個巨大的祭壇，一顆又一顆圓潤瑩白的核在無形力量的催動下化成一灘流動的液體，這些液體相互融合，核的數量越多，光芒越盛，越接近金色。
如果再擴大膨脹一點，就跟那枚“神石”一樣。
光源所在的空氣漸漸扭曲，電火雷鳴交相湧現，各種元素交雜在一起，最中央的地方竟出現了一個細如針尖般的漆黑的通道。
那通道時隐時現，每出現一次，空氣就扭曲一次，連帶着此方空間也搖搖欲墜。
青鳥雙手捧着一個袋子，裏面裝了幾十枚瑩白的核，她雙眼無神，額頭上有陣陣冷汗，看得出正在跟一股力量做鬥争，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掙脫。
“好孩子，”唐衍拂過青鳥的頭發，完全看不見對方驚恐的眼神，“今夜過後，我将帶神月重回王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不過确實快結束了
大家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嗎，現在暫時只有一個if線的腦洞，等寫寫試試看順不順手~
我可以厚着臉皮求一波《世子》的預收嗎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