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營帳起火

當我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帳中的火盆發出輕微的噼啪響聲,竟是夜裏。

我正躊躇着是不是要起身,簾賬外,間或有軍士來回報軍情,他沒回避我的意思,但我也知趣地不刻意去聽。

床頭擔着一件淩亂的黑袍,我随手伸過去查看,袖口的紐子針跡明顯,果然是之前我補過的那件,再擡頭,我不由地看向他,卻見他正對着手中的折子,兀自皺眉出神,我微微蹙了眉頭,批了床頭大氅也走到幾案邊,只見他手裏拿的無非是康熙南巡的記錄:

“二十六日,上命免南巡所經過山東二十四州縣康熙四十一年未完錢糧,山東受災歉收二十五州縣康熙四十一年未完錢糧亦于豁免,其康熙四十二年錢糧分三年帶征。二月初一日,上谕山東巡撫王國昌,應妥善撫綏災民,不可使他們流離失所。官民人等可自願以銀米散赈,降革官員許以赈濟贖罪,秋收以後酌量議敘。初二日,又命張鵬翮以漕米二萬石遣官運往濟寧、兖州等處平粜,桑額以漕米二萬石于泰安等處散赈……”

原是康熙四十一年山東水患的赈濟之事。

我不明所以,只道:“皇上既然已經下了谕旨,你還有何擔心的呢?”

“我那四哥也是跟着父皇一道去的,他最是擅長赈濟之事了……”

我見他表情落寞,道:“他與你不和,你是怕他與你為敵?”

“這根本不可能,因為我與他從來就不做同一件事。”他忽而一笑道:“我只是想到早前的一件往事罷了。”他擡頭看向我,突然眼中放出驚豔的光,伸手将我拉至腿上,在我耳邊吐氣道:“怎麽發覺娘子近來溫順多了,也對為夫主動多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個的吻,我腦中一時空白,被他已壓在書案上。我既已經主動吻過他,自再沒有什麽理由推拒,他的氣息從耳後慢慢延伸至側頸,那溫熱的氣息讓我的心口跳得厲害……

突然想到什麽,伸手去把他的腕脈。他一臉柔和,只笑看着我閉目為他診脈。

我的額上突然沁出冷汗,睜眸道:“你……”

“我怎麽了?”

我皺眉急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分明……”

“若是不這麽做,我怎麽可能從十三哥的包圍中逃脫,又怎麽可能囚住九哥,更不可能現如今和索額圖對峙了。”

我心底突然一痛,痛得我快忍不住。他竟然知道,知道還……

Advertisement

他看出我的異樣,起身想攬住我:“怎麽了?”語氣中暗含焦急。見他還對我這般,我的眼中已經含了淚:“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冷戰,更不該明明知道你有內傷,半個月來卻對你不聞不問,否則,也不會才知道你竟是用□□撐到現在……”

他一笑:“我沒事,你不必擔心。等平息了索額圖的叛亂,一切就都結束了。”他攬住我背後的肩胛骨,将我收到懷裏搓揉。

“胤祯,你答應我,別再服了!”

“好。”他嘆息。

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平息叛亂沒有那麽容易,這,是他的使命,而他只有靠砒.霜維持內力這一途。我緩緩閉上眼,眼上又落下他的吻……

二月十四日,原本駐守在天津衛的兵馬突然到達豐臺大營,為首的将領,我認識,正是曾将我誤虜到津州衛的兩名軍士,守将洪奕沔與小平郡王納爾蘇。當看清來人,原本在我身後的杜淩霄突然出劍,直刺洪奕沔面額。

“這不是貳臣之孫嗎?”杜淩霄譏笑。

原來,這個軍士姓洪,名奕沔,乃是明末叛臣洪承疇洪經略的孫子!

兩人,一個沐王府少主,一個洪經略之孫;一個忠烈之家,一個貳臣後嗣,此時相見,真是刀兵相見,分外眼紅。

洪奕沔波瀾不驚道:“沐王府,不也效命大清了嗎?”

杜淩霄潇灑一笑:“這豈能一樣?沐王府接受朝堂招安,已在清軍入關之後。而洪大人,卻是叛主貳臣,當年崇正皇帝旌表其殉國忠貞,沒想到他竟早已叛降敵國。這不是莫大的諷刺?”

“我祖父是前明朝臣,漢人說他變節背叛,滿人稱他弑主貳臣,但祖父一生從沒有後悔半分,奕沔身為人孫,自然更不能引以為恥。如今,百姓安泰,又已是大清朝天下,你我是否也該放下成見?”

杜淩霄卻笑道:“你既能說出這番話,有膽識。可惜,你那祖父若能有你一半,也不會成為這貪生怕死的貳臣了!”

杜淩霄大笑,洪奕沔沉默。

這時,胤祯卻突然笑起來,兩人皆看向他:“所以至有二姓者,非其臣之過,皆其君之過也。出現貳臣,怎可只責臣子不忠,不管國運天命?明朝皇帝昏庸腐敗,自覆宗室,我大清之所以得天下,是因為兵良将勇,任人唯賢。我大清開鴻科舉,正是招攬德才兼備之士為國效力,不分滿漢。子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有志之将,更當非忠于君,而忠于國!兩位将軍以為呢?”

衆人皆看向他,十四阿哥今夜着一身玄色長袍,外罩黑裘大氅,盡顯天潢霸氣,他雙手覆上雲、洪兩人的肩頭,又說出這一番震懾之辭,杜淩霄、洪奕沔與衆将聞言俱服。

他大氣地撩袍回身:“杜淩霄、洪奕沔聽令。”

杜、洪當即跪地:“十四爺!”

“着杜淩霄與洪奕沔率綠營軍為左右先鋒,小平郡王納爾蘇率軍壓陣。衆位将軍既不分滿漢,随本阿哥圍兵京城,平息京師禍亂,靖我大清江山!”

火把中,兵丁傳動。我低眉行到一處黑暗處,無聲地放寬眉頭,原來,他的兵馬到了。

他畢竟也是康熙的兒子,這一手籠絡人心的手段,用得倒是娴熟,正在我凝眉細思之時,忽而身子一傾,是胤祯,“今晚跟着我,別瞎跑。”他抱着我一路夜行。聲音略低,黑眸在黑暗中泛着亮光,像極了他來冷宮劫我那次,我微一晃神。

他的黑眸精光一閃,挑簾進了營帳,那大氅垂向兩面,不知是不是因為寒意,我的身子微微蜷縮,他似乎沒有發現,低頭就吻我的唇,我睜大眼眸,心跳飛快。

他又突然停下,邪笑道:“知道教訓了?嗯?讓你個小妖精再走神!相信我,只有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我突然疏了眉頭笑起來,伸手撫上他俊美邪肆的臉,撫摸他促狹中略帶僵硬的表情,我自己不知道,我曾嘆息着說出那句最不該在他面前說出的話:

“好像啊……”

他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捏住我的手腕,他的力道有些大,我的手腕一定紅了,但我只是癡迷地看着他的臉上那雙暗晦不明又清澈如墨的眸子。

他突然伸手蒙住我的眼睛,我張口想喚他,卻感到他的舌侵略性地伸入,翻攪着我的舌,可不知為什麽,這一次的我并沒有像上次那樣感到羞辱和痛苦,而是倒蹙眉頭感受他的怒意,我突然明白什麽,心尖揪起些微痛楚,竟很想攬住受傷的他,就在我的雙手剛要擡起的時候,他突然回神,揮手将大氅覆蓋住我,看向帳外。

竟是杜淩霄。他見我躺在行軍她上,胤祯一手壓在我的頸邊,一臉了悟的樣子,拱手低頭道:“兩位繼續,在下告退。”

杜少主,你似乎忘了本阿哥吩咐過什麽。”胤祯的聲音冷冷的,我不明白他的聲音裏為何竟有些許敵意。

杜淩霄強忍着笑對帳外道:“兩位大人,還不把十四爺的東西搬進來。”

兩個軍士把胤祯的幾案,用具,搬進來,都是目不斜視,竟是洪奕沔和另一個擄過我的将領。

我看着胤祯慢慢變黑的臉,差點要笑出來了。

“杜淩霄,我讓你将功補過,你就是這樣補過的?”

“當然不是。”杜淩霄待那些軍士走後,親自捧上一疊文書樣的東西,笑道:“十四爺的機要折子,可都是在下親自拿着。”

“如果我沒記錯,我可是讓你一個人把這些東西搬過來。”

“不是在下不肯出體力,是兩位大人不相信,硬要過來瞧瞧。”杜淩霄道。

胤祯頗為玩味地看向洪奕沔,臉上不辨喜怒地道:“阿泗,阿蘇,我怎麽不知道你們和杜少主如此熟稔了?”

洪奕沔和小平郡王一驚跪地,胤祯的黑眸跟着瞥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杜淩霄,杜淩霄突然皺眉跪下。而我倏一晃神,竟好像突然見到了康熙。

胤祯道:“傳我軍令,沐王府少主杜淩霄不聽将令,私閱主帥軍報,罪加一等,罰今夜睡本帥的空帳!三等阿達哈哈番母洪奕沔和小平郡王納爾蘇誤信杜少主之言,擅動主帥營帳,其罪稍輕,罰今夜監督杜少主,戴罪圖功!”

此言一出,三人皆愣,沒想到胤祯竟用那麽嚴肅的表情下達這種明顯整人的軍令。帳中一瞬陷入尴尬的安靜,誰想,胤祯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他一挑劍眉,道:“三位将軍,還不速速領命?”

“……是。”三人曉得被胤祯耍了,極度郁悶地出了帳子。

我忍不住要笑出來了,也學着他挑眉道:“敢情,主帥大人就是這麽治軍的?”

“多少還降得住他們。”胤祯撇嘴一笑,複又低頭啃我的脖子,悶悶地道,“只是,被這一擾,也不知道還降不降得住娘子……”他一個用力将我從案上壓回塌上。

我雙手擋在胸前,笑道:“你就不怕敵軍攻來,你這主帥還在帳中春宵,被世人笑話了昏庸去?”

“為了娘子,昏庸一次又何妨?”他眼中流光閃翼,雖是這麽說,卻直起身來。我順勢把大氅遮住身子,臉上卻笑道:“主帥口是心非,還不去看你的軍報!”

他起身,算是暫時放過了我,兀自走到幾案前,坐定。

就在這時,帳外有軍士報道:

“十四爺,主帥的營帳起火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