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帳之隔(上) (2)
三人又擔憂地看向榻上的兩人,隐隐覺得兩人的感情卻又透着股不詳……
而這一切也被主帳中的八阿哥、九阿哥、納蘭富森看在眼中……富森身子一震,單薄的身子仿佛根本支撐不住他身上的铠甲,而九阿哥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八阿哥,又隐隐勾起嘴角……
……
挑開軍帳,胤祯的皂靴踩着帳底,坐在州兒床頭,修長的左腿擱在右腿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納蘭三少爺納蘭富森。
“十四爺。”納蘭富森低頭。
胤祯仔細地看着這個男人,半晌,笑道:“納蘭三少爺,好久不見,你看我把州兒照顧如何?”胤祯說着将州兒的側臉放到腿上,帥氣地環着她的睡顏。
納蘭富森眼中閃過一絲痛,道:“十四爺自是将州兒照顧得很好……”
一時間,營帳中相對無言,胤祯忽而道:“聽說你那如夫人,就是州兒的妹妹,已身懷六甲,不日就要臨産?都要臨産了,你竟然還有餘力關心別的女人,當真是不遺餘力啊?”納蘭富森眼中最後一絲生氣支離破碎,胤祯只是道:“在州兒醒來之前,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他該離開,他知道。
……
“也不知道該說你大方,還是該說你小氣。當着八爺、九爺的面,讓納蘭富森進來,卻偏又點上州姑娘的睡穴,你呀,真是。”杜淩霄搖頭。“這納蘭富森到軍營,你不會不知道是州姑娘在軍營的消息走漏了吧?”
胤祯只是低頭梳理州兒的碎發。
“這納蘭富森,你就不管管?
胤祯黑眸一眯。“納蘭家的家事,需要我來管嗎?”
“但州姑娘在軍營的消息是如何傳入納蘭富森耳中的這件事,你不會不管吧?”
“倒是小看了三哥,這些天他倒是終究沒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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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淩霄嘆氣:“連納蘭富森都知道州姑娘在你這兒,只怕全天下沒有人不知道了吧?太子那邊必定也是知道了。還有這些刺客,你不會不知道是誰的人吧?”
“哼哼哼,倒是小看了這京畿臺大營都統隆科多。佟家“騎牆”多年,佟國維是坐得住,但他侄子隆科多卻坐不住,倒是不知道綁上了哪位哥哥,竟敢親自試探。”胤祯冷笑,“那人若真敢跳出來也便罷了,非還要巴結太子。”
這時,有軍事來報,納蘭富森擅自離營。
“十四爺,納蘭富森……要不要派對兵馬護送?只怕……”一向沉默謹慎的洪奕沔問。
“安泗,你的話太多了。”胤祯只是低頭看着納蘭澤州,看不出神色。
半晌,另一個守營軍士來報:“十四爺,外城探子來報,納蘭富森于入城時落入索氏二子手中……是佟家的人……”
……
九阿哥皺眉:“你說,納蘭富森……被索額圖二子拿住了。”
八爺微微蹙起光風霁月的眉心,回看向軍帳中看不清神色的胤祯。
……
☆、番外四十六 蓉卿被囚
一直在一旁旁觀的杜淩霄皺眉道:“你倒是好,竟然将計就計,把納蘭富森推出去當做誘餌,引蛇出洞,但若是州姑娘知道這一切,你就不怕她……”、
胤祯不願多說。“沒有納蘭富森,怎麽能知道躲在暗處的原來是這豐臺大營都統佟家國舅隆科多呢?”
“話雖如此,但納蘭姑娘心中有沒有納蘭富森,你心裏怕是最清楚不過,雖是見到藏在背後的這一層勢力是“佟家”,但納蘭富森落入索額圖手中,于你,只怕還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杜淩霄搖頭,“何必非逼納蘭姑娘在這個時候,在納蘭富森與你之間做選擇呢?”
“在那之前,我不會讓州兒醒過來。”胤祯說着已挑簾出帳,只餘杜淩霄嘆息,這個師弟只怕心裏早嫉妒瘋了,才故意不派兵護送,原是想給納蘭富森些教訓,沒想到豐臺大營還有別的勢力參與其事,被鑽了空子。
九阿哥聽完線人回報,皺眉大驚:“你說,納蘭富森……被索氏兄弟拿住了。”
八爺微微蹙起光風霁月的眉心,回看向遠處軍帳中看不清神色的胤祯背影,心忖:“十四弟,沒想到你……竟然對納蘭富森都不放過!”
“八哥,十四弟這是瘋了!”九阿哥陰柔的臉滿臉怒容道:“這納蘭富森是八哥你的人,他這麽做分明沒将你放在眼裏!”
“你見他什麽時候将誰放在眼裏了?”八阿哥回眸,“這裏可是十四弟的“外城”,即便他給我幾分薄面,也并不代表我就有權,能對他的治兵多加置喙。”
“可這是擺明了,公報私仇啊!”九阿哥道:“這納蘭富森可是随八哥你來的京畿臺!”
“若真要問起來,便是納蘭富森為何偏生跟着我們進入軍營也是遭人懷疑!父皇有多忌憚索額圖,就有多忌憚納蘭明珠!這太子欲反不反的時候,這軍中出現納蘭家的人,稍有不慎倒叫索額圖抓住把柄,你我,也只能吃下這個暗虧。”
“可惡!”九阿哥憤然,“十四弟必是算準了,索氏兄弟雖然謀反,但只要皇太子不明反,父皇就天心難測!若是還有意保全,來個默認,你我如今這一切豈不都白費了?”
“皇太子……”八阿哥似笑非笑,“你以為,十四弟又怎麽會安然在此間?”
“什麽意思?”九阿哥皺眉。
“若我所猜不錯的話。”八阿哥笑,“九弟,我且問你,若非你親眼就到十四弟出現在這京畿臺大營,你又覺得他會在何處?”
九阿哥:“賜貶荊州,蘭陵海崖?”
八阿哥:“這賜貶的可是父皇所下的聖旨,便是十四弟再不把天下放在眼裏,父皇的聖旨豈能如此輕言違抗?”
九阿哥回眸,看向遠方的十四阿哥的主賬,桃花眸一眯。
八阿哥笑:“最能說通的理由就是,父皇給十四弟下了兩道旨意,表面上便是這滿朝文武都知道的賜貶出京,而另一道,只怕是單獨下給十四弟一人的密旨!”
“八哥……這……十四弟當真……”
“如今想來,十四弟之所以能在我們任何一人眼皮底下謀事,正是假借“賜貶”巧妙脫身!哼哼,如今十四弟身懷密旨,自然有恃無恐,關鍵時刻,他還能将這道密旨公之于衆,號令諸軍,任何人若是不尊,便是抗旨,他甚至有斬殺之權。與其說坐鎮京畿大營的是十四弟,不如說是父皇預先的安排,而如今,最明白父皇天心的,只怕就只有暗懷密旨的十四弟了。”
“可惡……”九阿哥咬牙,“這索額圖謀反本是扳倒太子千載難逢的時機!”
八阿哥笑:“你以為,只有你我想扳倒他?這與二哥速來不睦的大哥,代祭泰山的十三弟,便是表面上一心只做聖賢文章的三哥,又哪個沒有什麽心思。就說十四弟自己,想要獨得功勞本身就是不小的野心了,只怕十四弟自己都沒有發現,比起之前一直在明處的大哥和十三弟,他這份野心,在父皇眼中,才更是威脅。如今北方沙俄煽動外漠北蒙古,将大哥牽制在北邊,十三弟又扈從父皇在南邊,這唯一能和索額圖抗衡的兵力全在十四弟一人之手,而十四弟蟄伏京畿本身不過是父皇一招出其不意打亂索額圖謀反的預謀,無非是牽制叛亂聲勢,待父皇回京底定大局的作用,只是沒想到,十四弟竟是要将這京中倒皇保皇的勢力一鍋端了,成為父皇回京前,唯一穩壓局勢的人,僅這份野心就夠令人忌憚的了,而偏偏他還動手做了,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想動納蘭氏……而他做這一切竟然是為了……”
九阿哥經八阿哥一番提點,倒也怒氣漸平:“索額圖這些年經營的勢力可謂如日中天,就說開鴻科後,由索相主考提拔的官吏已遍布朝野,更何況太子賣官鬻爵的那檔子破事兒,父皇早就心生忌憚,奈何納蘭明珠當年參與謀害儲君,輔佐大哥登位事發,納蘭明珠不得不自揭貪污受賄,乃是國之巨蛀,保住一條老命,後半生更是幾乎被索額圖壓制得死死的,但是能和索額圖一較高下的只有納蘭明珠,索額圖一倒,納蘭氏必定擡頭,十四弟想的倒是深遠,做的也是狠絕,将富森推入索氏二侄手中,便是将納蘭氏牽扯入索額圖謀反一事中,父皇來日就算要懲辦了索額圖,也是各打五十大板,不可能再重用納蘭氏。”九阿哥“啧啧”兩聲,“這本多半也是父皇的心思,十四弟這麽做也是暗合了父皇的心意,只是沒想到十四弟卻借機除去情敵納蘭富森,哼哼,這十四弟終究也不是一個聖人。”
八阿哥卻難得沒有露出笑容,只是看向主帳……
九阿哥觑着八阿哥臉色,适時道:“八哥,你也看到了,納蘭澤州對十四弟的樣子,那根本是裝也裝不來的。她對十四弟既然如此上心,當年又為何對你如此攀附,如此動情,你就絲毫不覺得可疑?當初你為了她布局全毀,而今她卻和十四弟如膠似漆,難道還要對她心慈手軟?八哥,事到如今,十四弟推出納蘭富森這一手,難道不是對你我的挑釁和警告?納蘭富森可是納蘭家的人,而納蘭家暗中扶持的儲君人選可正是八哥你啊!打壓納蘭氏,不正是打壓八哥你的勢力麽!”
八爺虛空缥缈一笑,沒想到,州兒竟然會在十四弟身邊,而州兒看着十四弟的眼神,仿佛是等待了幾萬年,失而複得的深情缱绻,那滿心滿眼只容得下一個人的眼神讓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淡然地不符年紀的江南女童,不再是臉上挂着心機,眉眼藏着心事的納蘭庶女,也不再是那凝結着滿眼愁緒,落下那滿身情傷,與他十年相約,隐隐動情的納蘭澤州。
她,依舊如此,帶着梨花落雪般的凄美孤寂,但那股哀而不傷,種在骨子裏的隐忍和深藏卻變得極淡極淡,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而那向着十四弟奔去的身影仿佛就是一具愈發美麗的軀殼,她看着十四弟的眼眸,如煙一般迷離,如水一樣優美,那雙本該布滿冷靜和心機的水眸卻空明地仿若一泓清水,不得不承認,那樣的州兒,是極美的,卻少了他所熟悉的氣息。
從來不會想到,州兒那樣清冷堅硬的性子竟會在十四弟面前主動放棄所有的鋒芒和僞裝,而那樣的州兒竟異常的美麗,卻又異常地不真實。
……“十四弟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竟能放下所有的心防,任那個最毫無防備的自己被十四弟牽動着所有的內心。”……
“九弟。”八阿哥雲淡風輕地看向九阿哥,“我既然當初放過納蘭澤州,就已然将她放下,她與我已無半分關系,倒是九弟,在她走後,刻意追查她的下落,非要致她于死地!九弟啊,你又何必再對她如此糾纏?”
八阿哥說得別有深意,九阿哥心下暗驚。
八阿哥只是目光悠遠地看向十四弟和州兒的營帳,十四弟這樣的人,要麽不動情,若是動了情,……哼哼哼……
想當年,他才見了納蘭澤州一面,就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現在,還有什麽做不出來?什麽大清江山?從他在十四弟的軍營見到納蘭澤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十四弟為了州兒隐忍了那麽多年,終究是不想再忍了啊……
他親手帶大的弟弟,那個混世魔王弟弟,他最了解的弟弟,與他曾動情過的女子之間羁絆,只怕已經到了他都不能想象的程度。十四弟竟然狠絕到連納蘭富森都不放過,只怕是不會放過任何傷害過她的人,哪怕那個人是父皇!
“十四弟啊十四弟!你到底已經瘋狂到什麽樣的程度了?”
☆、番外四十七 納蘭四少(上)
納蘭府
沈蘊瀾一驚而起,鼓起的肚子也跟着顫抖,被一邊的丫鬟扶住:“沈姨娘,沈姨娘,當心孩子啊……”
沈蘊瀾眼中含淚,“公子,納蘭澤州都已經走了,是不辭而別的,你為什麽還不接受事實呢?你為什麽還要去找她,非要去見她,你都不顧念我們的孩子嗎?”美麗的少婦眼含嫉恨,“納蘭澤州,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公子!”
“三嫂。”一道閃電劈下房梁,納蘭少玉出現在閃電裏,“三嫂也知道三哥去見納蘭澤州了嗎?你就不恨納蘭澤州?”
“我當然恨!”
“那三嫂可知道,三哥見完納蘭澤州之後如何了?……已落入索額圖二子手中了!”
沈蘊瀾驚恐地睜大眼眸。
“三嫂,現在也只有你能救三哥了。”
幽冷的暗房中,索額圖二子格爾芬、阿爾吉善坐堂上,納蘭富森被吊在木架上,慘白的單衣上血淋淋不忍直視,已是經過殘酷的嚴刑逼供。
“三少爺,這是何必呢?真如你那妾氏所說的那樣,納蘭澤州就在十四爺的軍營裏?所以你才冒死要去見她?”
納蘭富森只是死死地咬唇:“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哎,三少爺,當初,你們納蘭氏兄弟和貞敬夫人的那筆爛賬這全京城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這貞敬夫人的功夫,連我們兩兄弟都想領教呢?”
納蘭富森聽索額圖二子言語污穢,诋毀他不要緊,但是他不容許他們诋毀州兒。
納蘭富森喘息道:“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不允許你們傷害州兒分毫!”納蘭少爺的眼中卻是難得的堅硬之色。
“啧啧,納蘭三少爺還挺有骨氣,是個癡情種子。那就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冷的地牢中,傳來納蘭富森撕心裂肺的慘叫……
“四少爺,求求你,救救公子吧!救救公子!納蘭家的人落在索額圖手裏能有什麽好下場?”沈蘊瀾挺着肚子跪在納蘭少玉面前。
納蘭少玉低下那張酷似納蘭富森的少年面目道:“三嫂,不是我不幫三哥,是三哥自己不願和索氏兄弟合作,我也無能為力。”
沈蘊瀾眼中含淚:“四少爺,讓我見見公子,至少我興許能勸他改變心意!”
納蘭少玉眼一眯:“只要三嫂可以勸他和索額圖合作,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
一輛灰色的破轎載着大腹翩翩的沈蘊瀾進入乞乙府。
“公子……你們将公子怎麽了?”沈蘊瀾慌不擇路,一人府就驚慌責問。
黑暗中,一襲夜行鬥篷的納蘭少玉看着沈蘊瀾隆起的腹部,微微露出一絲別有深意的陰笑。
……
一桶冰涼的水潑到暈厥的納蘭富森臉上,格爾芬湊近納蘭富森:“三少爺,還不說嗎?”
發絲濕漉漉的納蘭富森只是閉目不答。他羸弱的身子已經毫無生氣,一頭青絲滴着血水黏在臉上,他的唇翕動着,竟有種男子才有的嬌豔欲滴。他命人扒去納蘭富森染血中衣,納蘭富森只覺羞憤欲死,卻又尋死不得。
格爾芬獰笑:“啧啧,這腰肢還真是軟,據說你是少時起就是那卑賤子的伴讀,這伴讀只怕也沒少過伴床吧?哼,那個卑賤子,平時裝得有多清高,最後對太子,還不是得低頭谄媚,将自己……獻給太子……”
皇太子酷愛娈童,兩兄弟密謀十載,不惜委身人下,終于趁索氏潛圖謀反時,盤算了所能取得的利益,但是偏偏在即将功成之時,被十四皇子阻撓。他們怨恨驚懼十四皇子,卻也不甘心就此斃命,垂死掙紮的人才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人,一招得知十四皇子的弱點納蘭澤州就在豐臺大營,豈有不針對敵人的弱點直取要害之理?更何況納蘭澤州的弱點納蘭富森落入了兄弟兩人的手中,何愁誘不出納蘭澤州?
一切正如納蘭少玉的算計,索額圖兄弟已是強弩之末,無所不用其極,沈蘊瀾的偏狹善妒,納蘭富森的羸弱深情都在他的布局之中,而納蘭四少納蘭少玉也在此時再度推波助瀾了一把,将沈蘊瀾推入虎狼之窩的索相府。大腹翩翩的沈蘊瀾睜大淚眸,卑鄙的索額圖兄弟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侮辱公子!
“放開公子!公子!”沈蘊瀾哭叫着撲向納蘭富森,卻被索府的奴才拖住,而納蘭少玉只是在她身後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切。
納蘭富森獨屬于文人的才華骨氣讓他更是清高盡折,眼中漸漸黯淡,生氣在一點點消失,沈蘊瀾知道,公子再被折磨下去,就再也活不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蘊瀾睜眸含淚,那一聲聲痛苦的嚎叫仿佛刀子一刀刀割着她心尖的嫩肉,她從第一次見富森起,就愛上了那個青澀隽永的才子,她嫉妒納蘭澤州比她先一步遇到他,更恨納蘭富森死心塌地念念不忘地愛着那個一直只會傷害他的納蘭澤州!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有那一點比姐姐差?她甚至比姐姐更愛他,至少她絕對不會像姐姐那樣殘忍地傷害他!
後來兩人在江南重逢,富森因為納蘭澤州對她愛屋及烏的溫柔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甜蜜溫暖,而她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他如命,甚至可以為他犧牲自己的命。
此時見到被粗暴□□地肮髒不堪、渾身殘破的納蘭富森,悔恨心驚,胸痛如絞,她的唇角被咬出鮮血,明知道索氏兄弟是豺狼虎豹,卻不顧一切地跪在兩兄弟面前,苦苦哀求:“求求你們,放過公子!求你們放過公子!你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你們放過公子啊!公子……公子……”
納蘭富森已經失去了所有求生的意志,在京畿營中,親眼見到州兒對十四皇子的隐忍深情徹底絕了他對州兒心中還有自己僅存的一點點念想和襲擊,而自己竟然被兩個男人侮辱了身體,這樣污穢不堪的他還有什麽面目活下去,還有什麽面目見州兒?不如死了算了!
沈蘊瀾撲倒一心求死、氣若游絲的富森面前,淚流滿面,全身顫抖,痛叫道:“公子……公子!”
☆、納蘭四少(下)
納蘭富森聽到一個女音的叫喚,本能地微睜開眼,黑暗中,竟仿佛見到了州兒!
州兒?!州兒?!富森眼中燃起一絲絲希冀,深情而憂傷地凝着她,心中升起無限歡喜難言的漣漪,但一瞬之後,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污穢肮髒,怎麽能讓最心愛的她看見?污濁她的雙目?
“嗯!嗯!”納蘭富森抗拒地擺頭,只是痛苦地躲避着不想讓他心愛的女子見到他此刻醜陋污濁的樣子!
沈蘊瀾見着富森的樣子,心痛得仿佛要窒息,伸手輕輕地捧住富森的臉,讓他不要害怕自己,她痛苦凄哀的叫着:“公子……公子……”但富森只是嗯哼着掙紮着要逃避,“公子……我是蘊兒啊,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至少看看我們的孩子,他就快要出生了!”沈蘊瀾又痛苦又焦急捧起自己隆起的肚子,想讓意識模糊的富森看到。
納蘭富森看到州兒捧着肚子,向他滿眼含淚,但他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是低喃着重複:“不能……不能讓州兒看到……不能,不能讓州兒看到……”
聽到富森此時還在想着納蘭澤州,沈蘊瀾的眼中嫉恨攻心,又驚痛非常,水眸中全是痛苦絕望、後悔難償,“啊!!!!!”她瘋了一般撲向索氏兄弟,只想和他們拼命,但她大腹翩翩,反而被阿爾吉善嫌惡地一腳踢中腹部,她只覺得一股劇痛在腹中炸開,她的孩子!她和公子的孩子……!
汩汩鮮血從她的身下流出,她驚恐地睜大眼眸,狠狠地抱住肚子:“不!不!”她的孩子,誰來救救她的孩子!
她突然想到什麽,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樣地看向納蘭少玉,“四少爺!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沈蘊瀾發絲淩亂,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卻咬着牙爬向納蘭少玉,“四少爺,四少爺!”她一遍遍地哀求,看着納蘭少玉冰冷的眼眸,漸漸由奢望變成絕望。
血水一直在流,她知道她和公子的孩子再也保不住了……
她美麗的眼眸空洞無神,無聲地接受着殘酷的命運。随着最後一絲痛感抽離後,公子唯一留給她的孩子也流走了,她的腹部依舊隆起,但是肚子中的生命已經不在了。
而這時,納蘭少玉一步步走向她,她空洞又怨恨的眼瞳無聲地控訴着他,他卻在她的耳邊道:“不要恨我,若不是三哥非要去見納蘭澤州,又怎麽會有今天,你又怎麽會失去三哥的孩子?要恨,就恨納蘭澤州,她才是造成你今日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沈蘊瀾空洞的眼瞳突然一縮,取而代之的是最深邃的怨毒,納蘭澤州,都是納蘭澤州!都是納蘭澤州那個毒婦害得她和公子如此凄慘!
“三嫂,你應該向納蘭澤州報仇!讓她比你凄慘十倍、百倍!你知道索額圖此刻最恨的是壓制他們的十四皇子,而納蘭澤州就是十四皇子的弱點,你也見識了索額圖的手段,若是納蘭澤州落入索額圖兄弟的手中,你認為她會比你好過麽?”
沈蘊瀾的眼中漸漸聚集起一些焦距,她看向納蘭少玉,只聽後者道:“若是你能将納蘭澤州引到索額圖手中,索額圖便會放了三哥,否則三哥随時都會遭受奇恥大辱,你想讓三哥死在殘暴索額圖兄弟手中麽?”
“只要能救公子,能讓我向納蘭澤州報仇,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披頭散發的沈蘊瀾摟着仍然凸起的肚子,怨毒地瞪着虛空,猶如修羅女鬼。
納蘭少玉滿意一笑。
……
“你說,納蘭四少爺求見?”太子挑眉。
“是,太子爺,就是十七皇子的伴讀、納蘭家的四少爺納蘭少玉。”
太子琉璃色的眼眸微微一眯……
京師外,平亂軍主帳
“東宮探子回報,今兒早上,納蘭家的四少爺入東宮觐見太子。”
“納蘭四少爺?”杜淩霄見胤祯神色悻悻,倒先嗤笑,“這小少爺還沒束冠吧?倒是那兒熱鬧往哪兒鑽啊!”
東宮·毓慶宮
納蘭少玉一身淸鴉色對襟袍,上繡金絲蓮雲,玉額前箍着一挂東珠束額,配着總角,別是一番少年顏色。
太子一身孔雀羽青绫坎肩,赤着一雙腳從殿後行來,就從納蘭少玉跪着的身邊走過,又在他面前的明黃皇太子蟒椅上坐下,饒有興致地看向身前裾跪的少年。少年順着他的目光緩緩擡起臉,果然是和她頗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但那雙不符合年齡的眼睛卻深深地出賣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場景竟恍然有點像初見納蘭澤州時的樣子,畢竟終究都是納蘭家的麽?只是這個少年的雙眼鋒芒畢露,湧動着野心與欲望,竟像極了年少時的自己。
“太子爺,小人納蘭少玉。聽聞十四爺圍城之後,太子就玉體抱恙,故特此前來請安。”納蘭少玉笑得無邪。
“哦?小少爺什麽時候關心起本殿了?”
“少玉也只是身懷良策,想借此投靠太子罷了。”
“投靠?”太子笑,“若論到親疏遠近,納蘭四公子好像更應該投靠本殿大哥吧?”
“那只是長輩們的選擇,無非是顧惜惠妃娘娘,我納蘭家擁立大皇子,就好比先皇後母家索額圖擁立太子一般,是上天的選擇,并非我納蘭氏的選擇!少玉祖父納蘭明珠與索額圖相鬥半生,并稱當朝中堂,這世上,納蘭氏才是唯一能與索氏不分上下的滿清姓氏,而索氏之所以能碾壓我納蘭氏一頭,無非是我納蘭氏沒有機會侍奉太子爺罷了。”納蘭少玉垂眸,“如今,索額圖謀反東窗事發,皇上又早已暗遣十四爺圍困京畿,索額圖聲勢再浩大,也是強弩之末。謀反自古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索額圖此舉已經動搖到太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陷太子于不義,讓太子站在懸崖邊。索額圖一倒,太子爺元氣大傷,卻反而要先一步親手砍下這一刀,撇清幹系,但是在這個時候,只怕連陛下也不會想到!若是太子爺已然接住了納蘭家伸出的手,暗聚勢力,焉知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舍棄索額圖的手,接住納蘭家伸出的手?”太子鳳眸一眯,笑道,“想不到,小少爺不只是來投靠本殿的,還有封疆入閣的野心啊?”
“少玉祖父曾與索相并列當朝首輔,少玉又怎會沒什麽念想?”
“小少爺倒是直言不諱,可你契父納蘭揆敘所謀二十五年也是這當朝首輔之位啊!”
納蘭少玉笑:“少玉始謀自問不會比他晚。”
“可我要如何相信小少爺能代表整個納蘭家?”太子笑,“這現任的納蘭當家可還是你契父納蘭揆敘和你二哥納蘭富爾墩。”
“切不論我契父與二哥遠在江南,更何況我三哥納蘭富森也在太子爺和索額圖手中,不是嗎?想必太子爺業已知曉,我納蘭府貞敬夫人現正在這圍逼京城的十四皇子手上。這可是太子爺千載難逢的時機!也許別人并不知道納蘭澤州的死穴,但少玉卻知道,若非我三哥娶了江南女子沈蘊瀾,納蘭澤州早已是我的三嫂了,而沈蘊瀾之所以只是我三哥的妾,無非是我三哥還存着娶納蘭澤州為妻的心思,可惜,陛下将納蘭澤州嫁于我已逝的大哥,雖是如此,但要是我三哥遇險,納蘭澤州絕不會置之不理。若是太子爺能将納蘭澤州握在手中,便是對付十四皇子最後一張王牌!”
“小少爺這是連你三哥都能當餌啊!”
“既生于王侯将相世家,怎能不斬斷拖累?”
☆、番外四十八 師徒之情(上)
京城·前門大街·同仁堂
“這九門都戒嚴那麽多天兒,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這街上都在傳是十四爺出兵圍京了。”八寶拖着一麻袋藥材跨過木質門檻,一面磨藥,一面對後堂藥櫃前寫處方箋的樂鳳鳴道。自半年前州姑娘不辭而別之後,少爺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與九格格分開時行屍走肉的冷漠樣子,八寶本是暗自替少爺擔心,想着有機會索性勸少爺去尋州姑娘,但少爺卻再沒過問過,即便前一陣子,納蘭府貞敬夫人毒害長房外室,喧嚣塵上,少爺也是毫無所動、絕口不提,仿佛從來沒有收過州姑娘為徒。
樂鳳鳴筆下頓了頓,又接着寫完處方箋上最後一味藥材,擱下筆,一撩長衫,颀長的身形從後堂裏出來,又走過樂仁堂對外取藥的前堂,只見傍晚的京城,籠着一層血色。
前門大街沿着京城九門之首水澤門而建,在藥堂門口兒還能見到不遠處的正陽門門樓,紅牆高樓,城門掩蔽,駐守提督衙門的軍士如臨大敵,俨然山雨欲來。
“今兒個便打烊吧,這幾天門口挂個牌,休市幾天。”
“是,少東家。”藥堂的掌櫃、夥計得了東家令,便着手開始歸置藥材,清點賬房。就在樂鳳鳴轉身欲回進內堂時,一個年少的聲音響起:“樂大人,請留步!”
樂鳳鳴回身,看向來人,只見來人是一少年,眉眼間陰柔隽永,更襯得唇紅齒白。他手持一把骨扇,道:“樂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納蘭四少爺!”樂鳳鳴眯了眯眼,“請!”
納蘭少玉與樂鳳鳴入內堂坐定,納蘭少玉一開骨扇:“樂大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在下就開門見山了。少玉此來,正是替太子爺向樂大人送上一份好意。”
“當今太子既然拖四少爺為鳳鳴送來一份好意,敢問這份好意又作何解?”
“少玉若不是近來聽太子提及,當日十四皇子擅闖東宮之時,納蘭澤州還為太子治療過腹痢,都差點快忘了,貞敬夫人曾随樂大人學醫,醫術精湛,乃是樂大人入室親傳的弟子。”納蘭少玉笑,“難道樂大人竟絲毫不關心自己唯一的徒弟現在何處嗎?”
樂鳳鳴清冷道:“當日州兒既然自行離開,鳳鳴又何故再行打擾?”
“若說樂大人不在意貞敬夫人,卻如何會在當日貞敬夫人于這京中無故失蹤,我大哥外室裴氏又慘遭毒害,一時事關天子賜姓的納蘭府長房曾孫生母養母,驚動聖聽之時,直犯龍鱗,親自入宮向陛下為貞敬夫人澄清清白呢?所謂,患難見真情,樂大人與貞敬夫人當真是師徒情深吶!”
八寶見這小少爺尚不及弱冠,卻面露譏嘲之色,話裏有話,滿有些暗指納蘭澤州靠着樂鳳鳴傳授的醫術給裴蘭下毒,後又在萬歲面前替徒兒脫罪的意味,心犯嘀咕:“我家大人不只要給宮中供藥,還要給當今和碩裕親王與這京裏的諸位大人看診,縱是心中擔心州姑娘,又怎麽分得開身,去尋州姑娘呢?”
“……想必是樂大人心裏是時時裝着這個徒弟,可這徒弟心裏卻沒有師父啊!當日不辭而別不說,只怕樂大人現在還不知道,納蘭澤州現就在這出兵圍困京城的十四阿哥軍營之中吧!”
“十四阿哥?”樂鳳鳴心中一震,這個消息對于無異于當胸一棍,不辭而別的州兒竟然在十四皇子身邊!她終于還是遇到他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州兒和十四皇子的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