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8
月光并不柔和，風一吹，隐沒在雲層裏。萬家燈火，觥籌交錯聲、麻将聲、嬉笑聲、還有吵鬧聲，一如往常的東口縣，無一例外。
此時餘欣正和父母坐在飯桌上。她無心吃飯，因為餘明，她的哥哥，被父母趕出去的那個人，又回來了。
“一天到晚給我惹事！你有本事就別會來！你妹妹還要考大學，你行行好成嗎？算我們求你了！”
“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兒子？！”
……
餘欣把頭低下去，不敢出聲，兩個人一句接一句地罵。
“餘欣，你先回房間看書。”母親對她說。
她默默起身，看了哥哥一眼，回房間了。關上房門，她猛地撲到桌子上，失聲痛哭。
班上的人說的并不全錯，餘明初中沒畢業就跟着一幫人混去了，剛開始還好好的，後來愈發低聲下氣，別人一個不高興，往他身上踹一腳，好幾次帶着傷回來。
餘欣勸說哥哥不要再繼續混下去了，餘明的父母已經放棄他了。他起先答應了，就在去年，找了一份工作，說是在修車廠做事，原本以為就這樣過去了，可一個月前，餘明被人打得進了醫院，父親幫他交了醫藥費，再沒去看過他，揚言就當沒生過這兒子。
可餘欣知道，哥哥也不是自願的，他大概，逃不出來了。家裏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指望她考個好大學光耀門楣。她拼命學習，只為了拿到獎學金攢夠錢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桂花早已開了，花香氤氲，秋風一吹，氣味在每個教室裏竄來竄去。
同學們慶幸老師忘記檢查作業，即便課代表說要收作業他們也毫不在意，卻在聽到要考試之後一片哀嚎。
那日考完，放了學，下了細雨，顧希撐着傘和餘欣一起出校門，騎着自行車、電動車的學生們或穿着雨衣或撐着傘，穿梭于車流之中，細雨打在臉上，刺痛的感覺立即襲來，餘欣打了個寒顫，問顧希：“考得怎麽樣啊？”
“不知道。”
“我覺得英語閱讀理解有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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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物理難。”顧希最吃不透的就是物理，餘欣只是笑着說：“你要是物理上去了，分會比我還……高呢。”她還未說完，腳步慢了下來，頓住。
一個男生朝她們走過來，餘欣往後退了退，口裏卻叫道：“哥？”
他身上是香煙的味道。那人把餘欣拉到一邊，餘光瞥了瞥顧希。
“找你借點錢。”
“哥……”
“會還你的。”他不耐煩地說。
餘欣從書包裏掏出錢包，“……你要多少？”餘明取走了兩百。
“謝了，朋友挺漂亮啊。”他看了看顧希，把錢塞進衣服裏邊的口袋，大步離開了。餘欣嘆了口氣，轉頭說：“我們走吧顧希。”
從一中沿着路一直走，向左是一個陡坡，雨天路滑，剎車不靈，很容易發生事故；向右則是一條舊街，門店幾乎沒有人經營打理，只有幾個寫着“發廊”字樣的牌子，從外面看依稀能看出裏面是理發店。推開門，地面上的頭發順風卷起，座椅的皮掉落，露出黃色的海綿，牆面上的幾張海報早已褪色，有幾張靠着粘性頑固地粘在牆上，其中一張一個角失去粘性被風吹得吱吱響。
餘明走上樓，樓上又是另一番景致。擺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沙發，電視機也是新款。茶幾上的水杯還冒着熱氣，一只粗壯的手拿起茶杯，放到嘴邊吹了吹，那人脖子上有一道刺眼的疤痕，看得讓人心驚膽戰。
“刀哥。”餘明低下頭對那人道。
“怎麽樣，考慮好了嗎？”那人吸了一口茶水，緩緩吐出幾個字。
餘明站在電視機前，面對着沙發正中央的人。
“考慮好了。”
刀疤站起來，直視他，“上次的傷怎麽樣了？”
他低下頭，臉上不知什麽表情，語氣卻是哆哆嗦嗦：“好了。”
刀疤嗤笑，沿着茶幾走近幾步，“接下來，就看你怎麽表現了。”又在他耳邊說：“辦好這件事，我就不再找你了。”順便拍了拍他的臉，帶着笑意坐回沙發上，又補充一句：“別他媽給我搞什麽花樣，你那點心思給我藏好，別讓我發現了。”
餘明唯唯諾諾地點點頭，離開了。
顧希回到家，姨父莫保國和莫沉大吵了一架，他知道了莫沉利用他和公安局的關系放走了刀疤，她才知道原來莫保國的朋友在公安局做事。莫沉是他唯一一個兒子，莫保國之前也是混日子過的，但他至少在深圳闖蕩過幾年，也賺回了不少錢。
“誰知道你他媽賺的是什麽錢？”顧希沒見過這樣的莫沉，他手指着莫保國，這樣歇斯底裏，表情近乎扭曲，“那些年你管過我媽嗎？她生病的時候你在哪？你在哪？啊？”
“你說什麽？”莫保國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又拿你媽壓我？你怎麽就那點出息？你怎麽不争點氣？之前你怎樣我不管，但是現在，小菊需要休息，你要是不想在這待了，直接給我滾去深圳打工！”
林敏菊拉扯着莫保國，嘴裏說着“算了吧”，另一只手時不時撫摸着肚子。
顧希上樓，他們家的事與她無關，只能佯裝沒看見。
莫沉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個孤傲的刀客，冷笑，不再吵，摔門出去。
零度網吧，深夜的網吧比白日裏更溫情。帶着黑色耳機的少年們包夜征戰，網吧的老板是四十多歲的北方男人。
“通宵。”
老板聞聲擡頭，“喲，小莫啊。今兒個好像不是你值夜班吧？”他見來人冷着一張臉，換了個腔調，“得嘞，3號機子，給您卡。”
“老板！怎麽死機了？”裏面傳來煩躁的聲音。
“來了來了，小莫啊，要不你去看看，算在工資裏頭。”
他沒吭聲，卻朝裏走去，沒多久，裏面隐約傳來一句：“可以了可以了，繼續繼續，打打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