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7
初三。小雨。
她穿了件黑色的外套,裏面是白色高領毛衣,頭發紮起來,束得高高的。
母親還在廚房,她對裏面說了句:“媽,我走了。”
林敏梅正在切菜,頭也沒擡,說:“帶上手機,早點回來。”
“好。”
莫沉開了門,他們一起出去。
“你跟她說了什麽?”路上,顧希問。
昨天上樓之後,莫沉倚在房門口,見她來了,掃了她一眼,問道:“去見宋北了?”
他似是在這裏等了很久,語氣并不友好。
“嗯。”莫沉什麽都知道,她也沒瞞着。“明天,我要去見他。”
他換了個姿勢站着,等着她說下一句。
“幫我。”她說。她不算了解莫沉,刀疤是他從牢裏放出來的,到底出于什麽理由她不知道,但她隐隐覺得他心裏是有愧的。
“幫你支開你媽?”
“嗯。”
他輕輕挑眉,說了句:“行。”
但他似乎不打算告訴她,他是怎麽說服林敏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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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他減緩了車速,“你在前面下車,結束了叫我好了,別讓宋北送你,別讓你媽發現了。”
她下了車,說道:“謝謝。”
往巷子裏走去,心裏說不清的緊張,她握緊了拳頭,快步向前。
鐵門上的鏈子已經生鏽了,她拉開門——
面對着的大門敞開着,一口棺材擺在正中央。宋北坐在一旁,不知注沒注意到她來,一動不動,沒有要出聲的意思。
等她走近了,才聽見他沙啞着聲音說道:“你來了。”
小花靜靜躺着,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她蹲下來,宋北穿着上次的衣服,面部蒼白,嘴唇發幹,黑眼圈清晰可見。她和他并坐在一起。
“什麽時候下葬?”
“明天。”
初四,雨,顧希小姑姑結婚,她作為代表必須去。母親沒跟着一起,她一個人過去。
中午吃過飯,莫沉在村口等她。
中途碰到了飯店的老板,他們認出了她。小花下葬的日子,他們這麽早就回來了?
她拉住老板娘,問道:“宋北在哪?”
“你還不知道吧?那老太太死了,宋北這會兒陪着呢,就在宋家村的小山那。”他們說完,揮一揮手,“你要是有事,還是下次再找他吧,我估計那小子不把你趕走都算好喽!”
老板娘走到半路,突然拍一下老板,問道:“她怎麽會問我們宋北在哪?”
“不會知道我們剛從那回來吧?”他思索了一下。
“不過本來也沒來多少人,要我說,他們這一家真是命不好啊……現在人走了,你以後少跟他接觸……”
“你又來!迷信!”
“我這哪是迷信啊?再說,人家也不領情啊!”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不耐煩地打斷她。
宋家村不遠,他們剛到縣城的汽車北站,跟着班車一路往下,到了各班車的分支路口,他們順着小路繼續走,中間穿過一條一米寬的窄窄的泥路,兩側是荒廢的田野。
這些都是莫沉找路的标志,他一一記住,此時顧希下了車,穿過一小片竹林,往裏走去。
他沒跟上去,把車停在路邊,點了根煙,慢悠悠地抽着。
說是說小山,實際上早已成了村裏人的田地,田字格的泥巴路在雨天變得濕滑,前面還有一片油桐樹,每一棵樹的樹幹都被刮出三四條痕,觸目驚心。
穿過去就是墳地。
她沒有繼續向前,只是站立。看着正對着的三個土堆。
宋北依舊是那身黑色長衣,跪在左邊的墳墓前,雕塑一般,靜止。
另外兩個是宋北的父母親。她才知道宋北的父親是搶險救災死去的,他的母親是戰地記者,在戰争中死去。都在同一年。
2002年。
那時的宋北還是個少年啊。
他在小花墳前跪了很久,她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陪着他。
雨下得大了,他終于起身。
她撐開傘,走上前,從側面抱住了他。他接過她手中的傘,一只手環住她,在她發頂靠了靠,說道:“走吧,回去了。”
“今後有什麽打算?”
“沒想好。”他把傘往她那邊挪,又補充道:“也許,會離開。”
雨滴打在傘上,一下又一下,無休止。
他拉着她跳過一個泥坑,她拽緊了他的衣袖,說道:“你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好。”
宋北帶着她走,并沒有她來時那麽費時,也許走了近道。快到出口時,他停下腳步,直直地看着前方,莫沉撐着傘,站在電動車旁。
莫沉看到他倆來,對着顧希說:“你要跟他走嗎?”
她擡頭看宋北,他冷着張臉,不知是不是還沒緩過來。
“你也不用糾結,只是被你媽看到了,我不好圓謊。”莫沉繼續說道。手裏的鑰匙已經插進了車上。
“我會去找你。”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他幫她帶好帽子,帶着她走到莫沉旁邊,把傘遞給她。
她沒接,“你沒帶傘……”
宋北沒理會她的話,垂下眸子看她,說道:“路上小心。”
莫沉跨上車,“上來吧,等下雨更大了。”
他幫她撐着傘,等到她上車了,才拉起她的手,把傘柄放到她手裏。
看着他們遠去,他淋着雨,走進一棟瓦片房,半面牆已經倒塌,裏面陰暗暗的,蜘蛛結了絲,廳堂挂着四張相框。
他從裏屋裏找出一把舊傘,開了一下,還能用。
盯着那四張照片,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他真的什麽也沒有了。雨不斷地打在頭頂的瓦片上,每隔一會兒,便覺得周遭別有異聲,像是戴着枷鎖的怪物在他身後跳着舞着,嘴裏念着咒語。
衣服袋子裏的镯子還被他握在手上,那是小花給她母親的。
“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啊?”
“媽媽也不知道呢,小北啊,這個镯子媽媽就交給你保管了好嗎?等你長大了,就把它送出去。”
“那我不知道送給誰啊?是給女朋友嗎?”
她溫柔地笑了笑,卻說:“不是的哦,是送給你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個女孩。”
“那我怎麽知道她是不是最重要的?”
“你們之間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你們不一定經常見面,但是只要想起她,你就會感到很滿足。以後你就會明白的。”
“好的媽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