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街行
可能是笑得太過嚣張，驚了屋裏的人，季琛側頭看了他們一眼。
四人噤聲，乖乖背手不語。
明明是不鹹不淡的一眼，幾人卻感到壓力十足。
趙小錢：“果然不愧是高人！”
王一舟：“六哥，這真是你哥？怎麽沒聽你說過？”
小六哼哼：“說過，他就是你們六哥的救命恩人。”
何小胖：“啊？那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小六：“啥意思？”
趙小錢湊了過來：“意思是我們差點把六哥救命恩人給搶了……”
“呔！”小六一巴掌拍在趙小錢腦門，“你幾個小子皮實了！沒事搶錢幹什麽？”
何小胖趕緊過來圓場：“那誰，咱們也不知道這是您哥啊。”
王一舟接話：“你不是最讨厭西裝褲嘛……”
“擱着你們還有理了不是！”
“不不不！”
幾人大鬧不休，辦公室裏的兩主任還在賠笑，剩下的兩個家長也來齊了，王大常年在外拉貨日曬雨淋的，黑得像炭。有外人在他好歹忍住了罵王一舟的脾氣，進了辦公室。趙小錢家來的是媽媽，是個白領，到了學校居然不是先向老師道歉，而是跟小六說了幾句話。
這也沒什麽，小六當孩子王的時候，西街那家那戶的小孩沒人看他就搭把手，把小孩碼成一排排的守着他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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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十九歲，大了王一舟四歲，大趙小錢和何小胖五歲，可沒少看過他們幾個。
人齊了自然要談違規違紀的處分，季琛在場也不好，順勢便說了句，您們忙，我帶着小六先走了。
小六：“慢着！”
“走可以，不能退學！”
感情仗着身後有人還跟教導處的講價了。
黃主任臉一黑，還沒開口。
季琛說：“走了。”
小六立馬焉了。跟着季琛回去了。
季琛一走這壓力立馬小了大半，蔡狗和大黃頓時又威風了起來。
蔡主任：“既然大家都來齊了，我就談談這關于違規處理的事，道理我今天講得太多，已經不想講了，幾個小孩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這樣黃主任，您先把校規翻出來給幾位家長看看。”
黃主任：“好。”
三個小孩是皮實的，鬧再大都不覺得會被真的開除，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幾個家長就不一樣了。本就戰戰兢兢，黃主任把校規一讀，立馬就炸開了。
“什麽？留校察看？”
王大驚，黑臉都漲紅了：“不行！蔡主任！”
蔡主任：“這位家長稍安勿躁，還沒念完呢。”
黃主任：“趙蕭乾、何小胖遲到多次，無故曠課，按校規，應給予書面記過處分……”
何爹：“哎喲喂！主任啊，這怎麽行吶！我家小胖從來沒吃過苦的……”
趙媽媽：“主任，您看看這能不能通融一下……”
“是啊，這麽小就記過，這孩子以後可怎麽辦？”
“主任！都是我們家一舟的錯，我現在就揍他！”王大的長臂掄出半個圓帶着呼呼的風聲，辦公室裏頓時亂作一團。
“唉！”幸虧黃主任反應及時攔下了，幾人心有餘悸，一時都反過來安慰王大。
“有話好好說，拳腳不能解決問題。”
“是啊，是啊，怎麽能打孩子呢？”
王一舟的臉色難看，他也被吓了一跳。
“夠了！責任全在我，我退學，只要免了蕭乾、曉嘉的處分。”
“王一舟！”
趙小錢何小胖這會也才回過神，愣愣看着王一舟。“一舟哥，你認真的啊。”
王一舟：“我認真的！高一我就不想讀這個學校，要不是我知道家裏出了一筆擇校費，我根本就不會來！”
“混賬！”
事件上升到家庭倫理，但蔡主任鐵面無私，該記過記過，該留校察看察看，他對王大父子說：“你也別急着退學什麽的，年輕就是允許你們犯錯，但是只要是錯就該付出代價，這次你先回去反思一段時間，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來上課。”
王大：“這不得耽擱課程嗎？”
蔡主任：“留在學校也不見得聽得進去，還會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他拍拍王一舟的肩膀，語重心長：“對孩子要有耐心，不要随便就動拳腳。好好談一談，對父子關系有好處。”
一舟冷哼，回西二時已經下午了，兩父子盡是腹中空空。他在炤臺準備燒火做飯，就看見王一舟換了便裝往外走。
“去哪？”
王一舟不語。
王大：“我告訴你，你一天不去上課就一天不準去西六！不準出這個家門！”
門口安置的小木板凳被踹飛，翻出兩米遠，狠狠砸在對門的灰色磚牆上，摔成碎木。王一舟回了二樓房間，樓上傳來房門被種種摔上的聲音。王大頹然，如山的肩膀垮了一角。
——
這個時候小六正在和季琛約會，不，是吃飯。
“季琛哥，工作忙嗎？”小六有些局促，季琛帶他來的這家餐廳高端，進出的服務員都是穿西裝，這種餐廳的飯菜好可是量少，他很少來，一般更喜歡大排檔和夜市的燒烤龍蝦。
但局促不是因為這家餐廳，是因為季琛從出學校以來，雙眉間就沒舒展過，小六摸不清季琛心理，就有些放不開。
再加上……
季琛搖頭，看看小六又皺眉說問道：“飯菜不合胃口？”
“啊？沒有啊？”
季琛：“多吃點。”
“哎呀~我飯量小~”加上他要裝莫作樣，吃飯夾菜都是小口小口的矜持模樣。難免就有些行為怪異。
季琛沒好氣：“……趕緊吃，小時候怎麽就不見你飯量小。”
回來好幾天，這還是季琛第一次對小六說的長句子，還提及了兩人小時候的事，小六當即腰不酸脖子不疼了，喜滋滋的連公筷也不用了。
“季琛哥，趕緊吃啊。”小六長筷一伸，一夾子小菜就落在季琛的碗裏。
季琛：“……”
“我聽奶奶說你在西街上班？”
小六一頓：“啊，是。”
“做什麽的？”
做什麽？小六心想，難道說在西街當職業混混？看季琛現在這幅模樣，他要敢說季琛就敢教育他，也不知道季奶奶告訴他多少……
“恩？”季琛聲線低，要是故意抵上一分，就給能多給人三分壓迫力。
小六：“酒吧上班……看場子……”
季琛又說：“這些年奶奶一個人在冀城，也沒什麽親戚朋友走動，她把你當親孫子對待，我也要謝謝你，這些年代我盡的孝道。”
小六懵，沒想明白季琛突然這麽正經的說話為什麽。
季琛接着說：“吃飯吧。”
“我以為，你會不讓我在酒吧上班了……”
季琛：“你已經成年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違反法律的事，我也沒權利管你。一巷确實亂，但大胡子還有些分寸。”
“喔。”小六讪讪。
“吃完，你就先回去吧。我還有工作。”
“好。”
兩人在飯店分路，季琛驅車回銀行，小六坐公交回西街，但是過了兩個路口他就下了公交。換乘一班車。
“喲！等着啦！”那個人身姿單薄，一身休閑的裝扮，長身獨立，右手邊杵着根黑色拐杖。正是拐小腳無疑。
拐小腳沒個好氣，見着小六當即破口大罵：“你這混小子！讓我等了兩個小時，這都快兩點了！我還沒吃飯！”
“哎呀！那咱兩再去吃一頓呗！反正還早嘛。”
拐小腳右腿半邊身子麻了一麻，“學得什麽陰陽怪氣的東西。你吃過了？”
小六納悶：“爺還不是跟你學得，你每回用這招，那些恩客不都被你迷的七暈八素乖乖掏錢嘛！”
“吃過了呢！”小六陰陽怪氣，一會又換了正經語氣說：“走吧，吃麻辣燙去咯！”
兩人去吃麻辣燙，一路上拐小腳不忘給自己挽回些尊嚴。
“我跟那些基佬是作秀，你以為我一個白面書生，經營一家酒吧容易嗎我？”
“天天伺候着客人，保不齊的還會被逃單……”
小六：“到了！”
拐小腳：“……”
麻辣燙漂着紅油，紅澄澄的一片，映得人心底發慌。
拐小腳：“變态辣啊，吃辣一時爽，菊花火葬場。”
小六：“你菊|花不是幹了好些年嗎？”
拐小腳：“……”
“你你你！”拐小腳怒起，一雙纖細的小手顫顫巍巍指着小六，說出話的也是哆哆嗦嗦：“混小子！你還學會開我黃腔了！”說罷引得店裏其他側目，好歹紅了老臉，乖乖坐下。
小六大笑：“誰叫你老是說我沒成年的，再有兩個月爺都十九了。”
拐小腳譏笑：“現在知道自己多大了，你不是一會成年一會沒成年的嗎？”
誰知道小六放了筷子，看着拐小腳正色道：“晨陽哥都二十六了，我趕緊過了十九生日跟他就少些年齡差不是？”
“喔，我還忘了小處男情窦初開，想的可多了。”
兩人飯桌上打着嘴炮，誰也不讓不讓誰，又都是纖細的身板，海大的胃口，拐小腳文弱些長得也秀氣斯文像個姑娘，還杵着拐杖別提多醒目了，再說小六比拐小腳要陽剛些，但是一身白皮又是短衣褲衩懶洋洋往哪一靠獠牙一露，匪氣能側漏出三米外，誰見都像風流浪子、冀城痞子。
是以兩人一路戲睛不少。
“靠！你這嘴巴紅成香腸嘴了！”
“去你大爺的，別沖着爺蕩漾！爺心裏只有季哥哥！”
拐小腳抓狂：“混小子，我今天還不揍你！”
小六：“哎哎哎！拐杖拐杖！”
小六郁悶：“你也真是，當個酒吧老板，在外面怎麽就比姑娘還不能說了。”
“龌龊！”
“行吧，我龌龊，誰叫我心裏惦記着季哥哥呢？”小六嘴賤，讨饒的話也能說得氣死人，拐小腳真是恨不得能有個人收了這妖孽。
“……”
“咱兩去逛超市吧，離晚上還早着呢。”
——
兩人在城裏消磨時光，一路走走看看，拐小腳被迫聽小六講了一下午的季哥哥長、季哥哥短，恨不得撕掉這張嘴。
拐小腳：“你閉嘴！”
小六：“哼~我不！”
拐小腳：“去你媽的！”
好在天終于黑了，二人要出城，搭着班到三環外的公交車，搖搖晃晃向着東街歪去了。
“啧啧啧，看到沒，新貴區啊，別人的酒吧怎麽就這麽漂亮！”
東西街的向來隔閡，鮮少去對方地盤，一着不慎可能就會像當初方麻子一樣，被拘還不說，少不得還被坑掉一大筆錢。
東街自從重建後，門面外是小橋流水、閑雲野鶴、雕花玉蘭的世外桃源，綠化整的比得上坐小山了。
進了小區，又是另一番場景。
“荒淫啊……”小六呆了。
這東街籌謀的也太好了，外表雕蘭畫棟的美不勝收，裏子沒想到盡是妖魔鬼怪煙酒花香都能漫出三裏地了！
拐小腳杵着拐杖，好險躲過靠過來的兩點三式的舞女。誰知道那舞女蹭過拐小腳倒在了小六懷裏！
“喔~~~~”小六立即叫得像受驚嘎嘎直叫的小鴨|子，拐小腳一拐杖杵過來，“沒見過世面的！”
那舞女歪倒在地，跟個沒骨人似的。這種人在西街也有，不過近些年少了些，小六已經很久沒見了，拐小腳沉着，沒他大驚小怪的樣子。
“啧啧啧。”
“該讓大胡子來看看，西街以前也是這麽風光。”
拐小腳：“別胡說。”
小六皮完了，幸好還記得兩人夜訪東街的正事，他本就一身匪氣，與這煙酒巷子氣質合宜的很，誰也沒看出什麽不妥。
小六：“東街是出息了，修成這幅歪七八扭的樣子，弄堂口風氣都敗壞了，哪還有什麽一巷通西北的威風了，你看着吧，不遇上熟人，指定沒人能認得出咱兩。”
“站住！”這聲音耳熟，拐小腳心道，小六這個烏鴉嘴！
小六：“喲！方麻子啊，幾日不見，你這精氣神怎麽不大好啦。”
拐小腳：哎喲，我的祖宗。
“西小六！你來東街幹什麽！？”方麻子臉沉，身後跟着一幹馬仔，氣勢洶洶，小六眼看着方麻子來者不善，而他們只有兩個人。
方麻子：“你一個人，還敢來東街？！膽子不小啊！”
小六：一個人？他猛地回頭果不其然拐小腳的正腳底抹油！
小六：“拐小腳！你丫的跑什麽！”
拐小腳：“……搬救兵”
小六：“去你大爺的負心漢，早說過同生共死那去了！？”
拐小腳只能收回拐杖，挪了回來，嘆氣：“小六，負心漢不是這麽用的……”
“爺說是就是。”
方麻子冷笑：“行啊，跛腳書生，是一巷的拐小腳來了啊，上次酒吧沒能好好看過你，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小六：“為什麽你就叫書生，老子就是西六子。”
“現在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了……”
話是這麽說的，小六也十分好奇，應這方麻子的脾氣加上又是在東街的地盤早該掄着拳頭上來幹架了。他眼珠一轉，耳邊拐小腳的聲音傳來。
“你看方麻子的手……”
“幹！法治社會，怎麽還有斷手腳的？！”
凝神望去，正是方麻子缺了小指，還紮着繃帶的右手！
“西小六！”方麻子沉聲說道，“跟上！”
敵軍人多勢衆，只得退一步海闊天空采用迂回政策，先依着他！
“方麻子不敢犯事，肯定是東街的老大敲打了他們，大胡子說東街想要吞并西街，只差拿筆東風的錢到賬了，這西街頭目神秘的得很，但可以肯定是個身份人，事情辦到了節骨眼，不能出半點差錯。”
小六又說：“你看方麻子小心翼翼的模樣，以前從未有過，說不定是東街的洩露了啥……最近還能有什麽事，我只能想到大胡子說的，裏外疏通，東西街的交通樞紐。到底有什麽關系？”
拐小腳算是服了小六腦洞：“你怎麽什麽都敢想？”
小六嬉笑，正經不過三秒又沒了正行：“管他的呢，大胡子只讓我闖禍，別的可沒說。是時候活動活動拳腳了！”
拐小腳：“……我草你大爺！你來犯事拉上我幹什麽？！”
小六：“你看你小心惜命的模樣，咱兩以後可是要統領西街的，帶你出來練練膽子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