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揚頓挫引人入勝。殿中各位觀衆差點以為自己是被請來聽評書的。
“……實情便是如此,凡人一位不敢有虛言妄語,更不敢擅加揣測。還請十王殿下定奪。”王聲複行一禮,就此止住話頭。
“犯案過程本王已有所知曉,只是,區區一人之辭尚不足為證。”包大人手一擡,“有請人證,太上老君,群青,烏之,苗阜。”
這時王聲偷眼看了看三娘,那狐精伏在地上一語不發。他看不到它的表情,也不知它在想些什麽。不多時,幾位人證同時到來。王聲一眼看見苗阜,對他微微點一下頭。
人證的陳詞是按照事情發生的順序進行的,由太上老君先說明自己對白玉菩提的感應,之後向精衛提及,再輾轉找到群青,又使烏之通知了苗阜。到了苗阜這裏,他先插了一段狐三娘首次來找自己的經歷,接着從小烏鴉來找自己說到自己如何将王聲尋回,一番連說帶演将當時的經歷原原本本呈現在觀衆眼前,尤其是王聲失蹤時的擔憂焦慮簡直說得五內俱焚潸然淚下。連當事人王聲站在這裏都聽得傻了眼,更別提四周觀衆了,隐隐都能聽到群妖之中傳來的低聲抽泣。
你演得是否也太過了?!王聲遞過去一個眼色。
苗阜還來一眼。這叫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庭上衆人言辭之中提及一件白玉菩提,亦是本案的關鍵物證。未知此物現在何處,是真是假,又有何來歷?”
王聲将随身戴着的白玉菩提取下來,恭恭敬敬呈給前來取物證的侍衛。
老君回答了閻王的提問。“此物是老朽居于兜率宮前所有,贈與九宮主,幾經輾轉到了王聲手上。先前所言的白玉菩提,正是此物不假。”
“人證物證俱在,足見王聲于非常道中走失确有其事。九宮主狀紙所寫非虛。狐三娘你擅領凡人進入非常道,複将其棄置,意圖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奴家不知!奴家冤枉!”一直跪伏在地的狐三娘猛地擡起頭來,一雙眼睛轉了個圈盯住閻王,“奴家只在九宮殿見過兩位老師的演出,衆位姐妹可以作證,餘下之事奴家一概不知,”它重新跪伏在地,“殿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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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三娘在閻皇大殿公然喊冤。
苗阜和王聲相視一眼。這他們想過,畢竟自己見到的未必就是真身,說叫狐三娘,真就不一定是呢。不過眼下精衛大神已經把它揪出來了,就該假不了吧?
“此案受害人特殊,确是不能斷定案犯就是狐三娘。”閻王出了名的公正,在這點上并不否認,“未知九宮主狀告狐三娘,可有确實的證據,證明是它本人而非其他精怪冒名頂替?”
“我自有證據。”精衛看着地上的狐精一聲冷笑,“你真好膽。在我面前也敢如此推罪,以為蘇妲己還可肆意護着你嗎。”
聽到這最後一句,狐三娘眼中閃過一陣驚惶之色。
精衛不再理它,轉身面對閻王。“十王殿下,可否請我的部下将證據呈上。”
“有請。”
“畢方,勝遇,請五道鏡!”
聽到這件東西的名字,苗阜和王聲同時看到,伏在地上的狐精難以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那位落座旁聽的老神仙捋着長須微微一笑,念起如同偈語般的句子。“下覆真蓮,上鑒真言,五行五鏡,心明心清。”
整座大殿觀衆無數,此刻都察覺到了些什麽,無比安靜。試問在場的,誰不知道五道鏡是閻王之物?精衛請出五道鏡來當證物,那自是得了閻王首肯。山精魈魅個頂個的聰慧過人,哪還不知九宮主早和十王殿下打點好了一切,誓要将這次罪犯從嚴發落。這狐精定是犯人無疑,再想抵賴就實屬不智了。
片刻過後,精衛的兩名部下合力擡來一面巨大的青銅鏡。這鏡子形狀玄妙,非圓非方,繞鏡面一周以及它的背面,古舊的文字和窮曲紋穿插交彙玄之又玄,鏡腳是栩栩如生的八瓣蓮花寶座。一見到它就有種十分奇異的感奇,仿佛比起一面真正的鏡子,五道鏡更像是某種不動聲色觀察着你的靈獸,随時都會動起來。因為它體積很大,王聲主動挪開了些,十分自然地站到了苗阜身邊。兩人誰也沒看誰,微微一碰肩膀,靜觀其變。
子正對着狐三娘擺下,映出它身着囚衣的模樣。精衛緩步走到鏡側,伸手按在鏡面上。只見青銅的鏡面從她掌心處開始,漸漸向外擴散,直到最後綻開了一整面淡白的光芒。
“鏡名五道,将鏡照之妖與凡人苗阜,王聲如何接觸,悉數現來吧。”
如同投影,從鏡中央亮起一束光線來,照到離地幾米的半空中竟是展開了一面橢圓的光屏。上面光線不住更疊變換,等到安定下來是一片山野溪流,而坐在溪石上休息的那個人,不是苗阜又是誰?簡直如同最高等級的監控錄像,有畫面有聲音,這五道鏡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将那幾分鐘內的事情分毫不差地回放了一遍。
聽到苗阜說自己從小就特別好看現在也特別好看什麽的,身邊那家夥完全是一副忙着四處看風景的模樣,王聲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心髒跳得有點快阿,自己第一時間就能感受到。這樣的話苗阜其實說過不少,演出時少不了有打趣的時候,能惹起臺下一片尖叫,但不知道為什麽就只有這次,這次背着自己說出來的幾句話,讓自己心髒狂跳。
狐三娘說,這是心裏特別的喜歡?
……是這樣嗎?
狐精跳進樹叢消失,這段畫面就到此結束。一陣變幻後,又是來到了城裏的街面上。一張字條輕飄飄飛過,不偏不倚落在了王聲眼前,被他抓進手裏。畫面中三娘現身的那一刻,伏在地上的狐精終于嗚咽起來,知道此番再也不能狡辯了。
精衛并沒有就此停下。五道鏡中的畫面仍在繼續。三娘問,為何相信自己能找到苗阜。王聲回答,因為他是苗阜,我是王聲。
此時這位當事人感到非常慚愧,這不是說大話嘛。明明是自己着了道,最後還是苗阜千辛萬苦找來的。剛覺得有些愧對身邊這人,手上忽然一緊,是苗阜抓住了自己的手。王聲一愣,那人攥了一下,這才輕輕放開。
是什麽意思?安慰?感激?讓自己別在意?還是其他的什麽?
王聲莫名有點心亂。
「倘若先生真那麽在乎你,一定是天涯海角地也會追過來,哪怕不顧自己的性命!」随着三娘最後這句話,畫面變作一片混沌,鏡中光芒就此消失。
早已從王聲口中聽到了事情的始末,更何況他本人此刻就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再結合苗阜那輪情真意切的證詞,所有觀衆一回味這句話都忍不住心情複雜,在場的沒有不知道那地方妖險兇惡的,有幾個多愁善感的又默默鼻子發酸起來。
他到底有多在乎那個人,有尺可以量嗎,有鏡可以照嗎?天涯海角,苗阜一介凡人,竟真的将王聲從妖氣橫肆的非常道中搶了回來。
在閻皇大殿中審案,公正嚴明的十王殿下可不像觀衆那樣容易走神。他猛地一拍醒木,将圍觀群衆喚回到公堂之上。“狐三娘,引凡人入非常道的是你,将其棄置的也是你。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話說?!”
狐三娘凄凄切切,早已流淚拜伏在地。“奴家……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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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道鏡面前只有鐵铮铮的事實,狐三娘俯首認罪。閻王一擡手,一名侍衛上前,将精衛大神所寫的狀紙拿去給它畫押。無數雙眼睛死死盯着三娘的一舉一動,大殿上充滿凝重異樣的氣氛。苗阜和王聲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更何況這次審判的意義大概遠遠超過在公堂上斷案,兩人禁不住跟着一起緊張起來。即使沒有說,他們也都隐約察覺到,精衛大神想要傳達的東西已經不知不覺間在這座大殿中散布開來。
三娘低垂着頭,認命般将手掌按在那狀紙上。霎時一道青芒驟起,待到光芒暗下,紙尾處已經多了一道完完整整的掌爪印痕。
“案犯狐三娘供認不諱,既已畫押,本王便判……”
“且慢!”這一聲突如其來,響徹閻皇殿。頓時殿內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苗阜,王聲回頭一看,分開四周妖精走出來一位姿容絕世儀态萬方的狐精。它背後那九條狐尾瑩白如玉,款款擺動時令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