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空消失了,即使走在無人的地方也再沒有任何阿貓阿狗鬼狐仙怪之輩跳出來歡歡喜喜要簽名。生活回到正軌的同時,也禁不住有點……失落,像失去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朋友,更失去了一個怪力亂神的世界。不過任何時候的胡思亂想都是建立在「你很閑」的基礎上,顯然苗阜和王聲都沒有太大的這種煩惱。他們要面對的事情數不勝數,尤其是苗阜。
在王聲可以安安心心拿一本書看的空閑時間裏,苗阜卻始終在東奔西跑。他整個人似乎比以前更加勤力,不遺餘力——簡直要拼上性命般地——參加一切夠得上的公益活動。
王聲知道,跳出了牆之外,苗阜相信閻王說過的話,也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情真意切聚沙成塔,相信一切細枝末節俱是通往那高遠遼闊的幻夢的寒山石徑。
他凝注着他,像凝注着清光凜凜的月亮,在世間一切無可避及的紛亂與嘈雜中,如自己一早便明了的那樣,沉默着而不能挪開視線。
自這一世,到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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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時間便已過去了月餘,比起苗阜來,王聲倒不算和那邊的世界完全隔絕。不過這種接觸完全不會影響到他平日的工作生活,因為它只會發生在睡夢之中。
第四次了。王聲踏着熟悉的竹林小徑,走到太上老君的門前。按照老君的說法,翠竹林能夠平複心神,休養他的魂魄。有些傷口是肉眼看不見的,而在心裏造成的傷害無可估量。王聲只是凡人,在非常道裏耽擱過久,現在他的魂魄還不如普通人來得安穩。正所謂「心病終須心藥治」,苗阜帶他回來時的所作所為已是非常好了。不過在老君确認王聲無礙之前,還是偶爾會叫他過來品茶或小坐片刻。
在門外等了片刻竟然沒有人出言邀請,顯然主人并沒有在。
“沒在還把我叫過來?”王聲有點詫異。不過這種情況老君也交待過了,萬一他有什麽事情暫時離開,只要不出這翠竹林的範圍,王聲都可以随意走動。老君當然信得過這位有緣人,即使主人不在,自己進竹屋裏坐上片刻也是果斷不成問題的。
這位有緣人剛想進去坐一坐,忽然耳畔傳來一聲鳥鳴。
他突然間就停下了腳步。這聲音空靈美妙……很熟悉。自己屢次到翠竹林來,總能聽到這種叫聲,甚至冥冥之中仿佛這鳥鳴才是開啓翠竹林副本的鑰匙。在非常道裏的時候就是聽到這聲音,自己才看見它并走進來的。這一次,王聲突然想去看看,究竟是什麽鳥兒在這樣召喚着自己。
翠竹林的環境深幽安靜,即使傳來鳥鳴也只會讓人感到愈加靜谧。王聲遁着先前聽到的聲音方向行去,抱着游山玩水般的心情緩步前行。鳥兒鳴聲并不急,更像是興趣所致才會叫兩聲。在這短暫的一兩秒鐘內,他就聽個大概方向,憑運氣擡頭找一找。
老君的翠竹林曲徑通幽,小徑彎彎曲曲,往往一轉就露出一副閑置的竹桌竹椅,一塊形狀怪奇的山石,還有一次是攢尖頂的小亭。王聲閑庭信步,遁着鳥鳴漸漸走到一片略顯稀疏的竹林中。讓他不得不在意的是,這裏竟是片紫竹。
“紫竹林?”他頓了頓腳步,不知道是否已經到了自己能夠抵達的邊界。畢竟自己一介凡人,沒有主人領着還是別這麽随性的好。要不要馬上回頭呢?
但就在此刻,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攫取了他的全身,那悸動從腳踝開始漫向全身,就像準備了很久的一場演出,中途全部成功而現在終于到了謝幕的那一瞬間。猶豫的心情在千萬分之一秒內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這一步,自己必須懷滿期待地踏出。
悠然的紫色靜立在身畔,而仿若透過靈魂呢喃的什麽東西在鼓舞自己不斷向前。
繞過眼前幾莖紫竹,一座不知面積有多大的湖泊出現在眼前。淡輕的薄霧浮在湖面上,視線被它們悉數遮住,看不見遠方。一道竹橋就鋪設在自己腳下,沒入霧霭中通向不知名的彼岸。王聲注視着它,四周萬籁俱寂,連鳥兒也沉寂了下去,他只能聽見自己呼吸與心跳聲,清晰安定,一往無前。
他慢慢走上竹橋。腳下微微沉下去一點,卻沒有任何危險的感覺,非常自然地起伏着。随着他向前,一些奇妙的畫面漸漸湧進腦海中。他眨了眨眼睛,體會這夢境之中的又一場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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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很清醒,知道自己正在橋上,所以王聲停下了腳步專心感受那些突然鑽進腦袋裏的場景。有幾分像是在非常道裏,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到了六月飛雪的畫面。
這裏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自己出現的位置是一個古代人的身後。越過他的肩膀剛好可以看到他手中的書籍。毫無疑問這是本古書,豎版排列的文字中沒有一個标點。不過這人嘛……王聲愣了愣,像是自己的意識能夠控制視角,剛一想着,自己就轉到了那個人的前方。
那是……自己的臉孔。
他打量了幾眼自己的文士扮相,猛然醒悟過來。等等等等,這是……這莫非是那個什麽「離火幻境」?剛想明白這點,王聲忍不住一愣。如果推斷無誤的話也即是說,這是自己過去未來三世之中的場景,對的,而且這樣的場景只可能是上輩子了。
倒也有趣……
沒等他做更多事情——比如看看前世的自己都熱衷些什麽書——房門就被一個仆人匆匆推開了。沒有聲音。那人滿面焦急之色,說了幾句什麽。那個自己就猛地站了起來沖出門去。
是怎麽的了?心念一動,王聲立刻就追在那個自己身邊。
這院子……可有點大阿……這樣想着,王聲跟在自己身後穿過好幾條廊庑,向着大門的方向跑去。終于,跑到正門外朱紅色的門柱旁,那個自己猛地停下了。王聲看到門外石階下,有一位身穿金甲戰袍的将軍模樣的人正在向下走。
在看到那人背影的時候,他的心髒狂跳起來。說驚喜倒也不是,反而像早有預感,這個人就該在這一刻出現。就算穿着沒見過的衣服,就算戴着沒見過的帽子,那樣的身形,還有走路的動作……前世今生如出一轍。
只有畫面沒有聲音,并且王聲可以肯定,在場的兩個人真的誰也沒有講話。大概只是聽到了腳步聲罷,門外的人就這樣默默站住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緘默中蔓延。王聲鬼使神差地想起在臺上,那人曾說「我倆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自己立刻糾正他「說得清」。但若是到了這一刻,真的如此嗎?這問題尚未想明白,那位将軍已經緩緩轉過身來。如同解開了一道早知謎底的謎題,王聲終于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
門內的人與門外的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肯先開口。每一秒鐘都漫長得如同一個凝滞的世紀,這無言的畫面王聲只能牢牢記在腦海中。
可他們兩個人的神色,王聲卻首次看不懂了。将軍笑了起來,和自己見過的無數次那樣,輕松的寬慰的溫柔的安然的。而身邊的自己也笑了起來,雖然看上去很自然很溫和,眼底卻有抹遮掩不盡的絕然。許是和前世的自己擁有某種感應,王聲幾乎能夠感受到一種無以言述的悲切順着四肢百骸流淌,那重量極為沉重,令胸口憋悶,仿佛快要窒息。
将軍忽然擡起雙手,向自己珍而重之地拜了一拜。而那個自己也是如此回禮。最後再深深看了一眼,将軍毅然離開。
心髒被絞緊了。疼痛從左邊的胸口開始蔓延,在不知名的地方泛濫。
望着那人的身影消失,身邊那個自己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站在那裏的表情從失魂落魄到堅定沉穩,手也逐漸攥了起來。王聲跟着自己回到書房,看着那個自己提起筆來,在一張信箋上工工整整寫下了八個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接下來,那個自己開始收拾一些衣物盤纏,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王聲無法斷定那個自己的打算,只是愣愣地看着信箋上的詞句。三娘在閻皇殿上說過的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心底。
「豈曰無心,與子同臺。妖于興樂,修其命格。與子偕生。」
一剎那醍醐灌頂大夢初醒。下一秒四周場景散盡。腳下是竹橋四周是湖水,老君的聲音就這樣自然而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