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車到站。

小縣城的車站沒有出站口,許旭帶着幾人從停車場往外走:“我爸在外面等我們,還得轉個車。”

人力三輪車在鐵門外停了一片,稀稀拉拉還停着幾輛出租。

人群四散分流。

“爸!”許旭叫了一聲。

幾人快步走過去。

齊聲聲——

“叔叔好。”

“诶,你們好。”許爸爸笑着點點頭,看到司南手上提着的東西時,微沉了眉頭,“小旭——”

“叔叔,咱是坐這車嗎?”關雁亮着眼睛拍了拍面前停着的電動三輪車。

“是。”許爸爸伸手在車身上拍了拍,嗓門洪亮,“敞篷寶馬!坐上來叔帶你們兜一圈!”

幾個人嘻嘻哈哈爬上去坐好。

“出發!”

鄉間的夜風清新自然。

莊稼的氣味。

關雁突然吼了一聲:“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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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旭緊跟着接上:“開心啊!”

陳森半死不活:“啊!”

司南:“……”在三人譴責的目光中使勁鼓了鼓掌,“棒!”

幾個人笑作一團。

不多時,“河西休閑莊”幾個大字出現在視野中。

房子的輪廓隐于濃厚夜色,零星燈火閃爍其間。

許旭:“到了到了。”

許媽媽一早就等在了門口,看見車燈遠遠打過來,連忙往外走了幾步。

車停在門口。

再一次齊聲聲——

“阿姨好。”

“好,同學們也好。”許媽媽笑的開懷,伸手想去接幾人的包。又看見司南手裏提着的東西,手一頓,“怎麽還買東西了啊?你們人來就行了,這,這阿姨家也沒啥——”

許爸爸拔掉鑰匙,下車打斷她:“先吃飯吧,娃幾個都餓狠了。”

許媽媽不好意思的笑笑:“對對對,來吧,書包都給阿姨,進屋吃飯,吃飯。”

許旭家這個休閑莊修的很是有點大。

“鄉下房子,不值幾個錢。”許爸爸說。

又鑽到廚房裏拎了一桶藥酒過來:“喝點?”

“爸!”許旭按住他要倒酒的手。

“老許!”許媽媽也不贊同的瞪了他一眼。

反倒是關雁,躍躍欲試的把杯子端起來,舔舔嘴巴:“叔,給我來點。”

“你看——”許爸爸跟自家老婆一對眼,敗下陣來,不住點頭,“少喝點,不礙事,都是年輕小夥子。”

“先吃點菜,這酒後勁大,吃點菜墊墊胃。”許媽媽一個勁的給幾人夾菜,又瞪了一眼男人,嘴裏笑罵,“他就這德行,自家兒子喝不了酒,好不容易逮着你們來了,饞酒呢!”

“啧。”關雁悶了一小口,五官誇張的動了動,“哇!”

許旭操心的看着他:“你別待會兒醉了,慢點喝。”

“他醉不了。”陳森說,也抿了一小口,眉毛皺成一團,“好辣。”

許爸爸大笑,好像被誇了一樣拍拍桶身:“這是我自己釀的。”

關雁撇着嘴比了個“你真牛”。

司南在一旁默默吃菜。

“喝點啊!”陳森碰他。

司南搖頭:“我酒量不好。”

陳森來了興趣:“喝多了會怎麽?”

司南瞥他:“想知道啊?”

“說說。”

“逮誰親誰。”

兩人本來是小聲說着話,此言一出,周圍瞬間靜了。

大家齊刷刷看着他。

司南頭皮發麻:“我說着玩的。”

關雁端着酒杯湊過來,杯子一磕:“幹杯。”

“……”

幹個屁!

司南端起酒杯。

“少喝點。”許媽媽擔心的看着他。

“沒事阿姨。”司南仰脖悶了小半口。

杯子放下,沒忍住罵了句髒話:“操。”

“哈哈哈哈哈……”

晚飯太過豐盛,四個人脹着肚皮在院子裏曬月亮。

許媽媽端了盤切好的橙子給他們放在石桌上,去給幾個人收拾房間了。

司南想起什麽,進屋把書包裏的布袋子取出來,打開,放在桌上。

蘋果已經悶的變了色。

陳森拈了一塊放嘴裏:“你媽準備的?”

“嗯。”

關雁捧着肚子頭抵着桌子,聲音喃喃。

許旭在旁邊擔憂的看着他,轉向陳森:“他沒事吧?是不是喝醉了啊?”

“他醒酒呢,你別管他。”

陳森窩在躺椅上翻了個身。

司南手撐着腿,頭低着。

“你沒事吧?”

“有點暈。”擡頭。“抽根煙?”

“嗯。”

兩人走到大門外。

起風了。

司南尋了個避風的角落,靠着牆,背弓着,望着陳森。

陳森:“……”

“你什麽德行?抽煙不帶煙。”

“別廢話。”

陳森湊過去,手攏着火給他點燃了。

司南仰着頭吐出一口煙。

許旭出來尋他們,瞧見兩人在幹嘛後義正言辭的叉起了腰:“你倆又在這兒幹壞事!”

司南一口煙嗆喉嚨裏。

陳森從鼻腔裏逸出一聲笑。

“算了,今天先放過你倆!”許旭打了個呵欠,“我先帶關雁回屋睡覺了啊,我怕他半夜要吐,今晚就我跟他睡好了。”又不好意思起來,“我們家客房少,別的房間都還沒收拾出來,你倆睡一間行嗎?”

“行。”

“嗯,就二樓最裏面那間,無敵鄉景房!”許旭笑,也有點暈了。

司南把煙頭扔地上踩了踩:“關雁那麽大一坨,你能拖得動嗎?”

“還有我爸呢!”許旭朝兩人擺擺手,“晚安。”

“晚安。”

“晚安。”

夜深了。

田野之上,風聲喑啞,狗吠遠遠地傳過來。

司南胃裏有點犯惡心,蹲下了。

“想吐嗎?”陳森挨着他蹲下。

“你別說話。”司南胳膊圍起來擋着臉。

陳森笑了笑:“要不出去走走,醒醒酒?”

“嗯。”

兩人沿着大路走出去。

整個村落像是被統一拉了燈,黑暗裏,一點燈火也沒有。

只剩房影憧憧。

索性月光夠亮,勉強能看得見路。

“這裏應該有一條大河。”陳森突然說。

司南垂着頭,偏過臉看他。

陳森的臉被月光打出了幾個立體的點,連在一起,側身像一幅淩厲剪影。

“是路上我們看見的那條?”

“或許吧。”陳森轉頭看他,“想看嗎?”

“看呗。”

大路盡頭有兩條分叉的小道,中間立着塊路牌。

陳森打燃火機。

路牌上寫着——河西果園由此去。

指的左手方向。

右邊小道路口旁邊有一個糞池,應該是村民們澆灌莊稼所用。

陳森選了左邊道。

“這個季節,果園裏都是枯樹杈子……”

司南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陳森往他身後躲了一下。

“怎麽了?”他往後轉。

“有狗。”陳森轉身想回去,“我們還是走右……”

手被人一把拽住了。

“怕什麽……”

漫不經心的調笑語氣。

陳森視線從兩人相交的手指往上移。

司南看着他,目光卻沒有聚焦。

這人醉了。

轉過身去。

司南看着面前那條擋路犬。

看不出毛色,體型也就一般土狗大小,眼睛在月色下閃着光。

陳森一看腿就有點發軟:“我們從那邊也能——”

“我帶你走。”司南打斷他,氣定神閑的從那條土狗身邊晃了過去。

陳森背上冷汗都下來了。

回頭看一眼。

那狗還站在那兒,冷着一雙眼,看着他們。

果園不大,轉個彎就到頭了。

一扇鐵門豎在面前,半開着。

陳森胳膊動了動:“牽夠了嗎?”

“嗯?”

司南順着往下看了一眼,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先松了。

陳森耳朵動了動,擡頭,目光越過司南的肩線望向他身後那一片無垠的黑夜。

青山婆娑。

“是那條河。”陳森說。

“去看看。”司南轉身往前走。

鐵門外就是河堤。

兩人幾步沖上小土坡,站上河堤。

一條大河橫亘在眼前,水聲靜谧。

對岸還住着人家,幾點星火隐隐閃爍。

司南心裏突然安靜下來。

他想到了臨江。

“我老家也有這樣一條大河,比這還要大得多。”

“是嗎……”

“嗯。”

夜晚讓人變得脆弱。

司南輕笑一聲。

“以前水很幹淨,我小的時候。”

“有渡船。”

“每年夏天都淹死人。”

“我也差點淹死了。”

低語的少年悲傷起來。

風也為他的難過安靜下來。

“臨江太大了……”

尾音走偏。

他腦子徹底不清醒了。

肩膀被人輕輕握住。

司南擡頭。

月牙眼盛滿溫柔的光。

“果然是噩夢。”

漫不經心的柔軟。

“天亮了就忘記吧。”

略帶強硬的力量從左肩傳來——

“因為日子還長着呢。”

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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