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寒假的到來終于使得司南心裏輕松了許多,他從來沒有這麽期盼過假期。離放假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關雁打來電話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剛巧那時司南和陳森正好在一起,大家就合計了一下各自學校的放假時間,然後商量着買好了車票。

陳森比司南提前結束考試,他們學校放假的時候,司南還剩下兩門課,都是一天考一科,陳森說要過來陪考,司南歡歡喜喜的打包好行李,都準備訂酒店了,結果陳森突然又打來電話說,李子文的媽媽來學校了,說他們家在郊區有個度假山莊,邀請他們整個宿舍的人一起去他家裏做客玩兩天。

陳森本來想拒絕,結果王斌那個二貨非說他成天到晚上趕着湊女朋友面前去不好,說什麽距離才能産生美,不能太慣着了,愣是把他也拖着去了。

司南聽見這事的時候,心裏只是小小的“咯噔”了一聲,然後他也沒說什麽。

陳森在電話裏雖然看不見他表情,但司南一沉默,他就知道,他肯定生氣了。

陳森也沒再多說,當天晚上就打車從李家走了,半夜的時候趕到了司南學校附近,想着司南第二天還有考試,他也沒給他打電話,打算第二天早點起來去給男朋友送個愛心早餐,哄哄他好了。

然而就是這一晚半夜,陳森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接到關雁打過來的電話,一開口就說他媽現在正在醫院。

陳森聽得背上冷汗都下來了,連夜退了房打車去機場買了次日一早的機票回阜城。

“病人在四年前發現右乳腫塊,确診右乳腺癌,行右乳改良根治術。術後病理示:右乳浸潤性導管癌Ⅱ級,腫瘤大小為3×2.5×1.3cm,未累及乳|頭與胸肌筋膜……選擇了保乳手術,術後采取放療……”

陳森拿着病歷本,白紙黑字每一個都鑽進他眼睛裏了,但就是連不成詞句。病人姓名那一欄寫着的“李念琴”三個字像針一樣紮進他眼裏,一呼一吸間都好像撕扯着心髒瓣膜。

醫生輕緩的嘆了口氣,拍了拍男生的肩:“你也不用太過憂心,你母親這四年來一直在堅持治療,這次複查對于癌細胞的轉移發現的也比較及時,且僅為鎖骨上淋巴結轉移,腫瘤的負荷比較小,我們可以采取局部放療,争取先控制區域病竈……”

……

為什麽?

四年前他在幹嗎?

陳森魂不守舍的回想着。

哦,對了,四年前他中考結束考上七中,關雁雖然落榜,但最後他爸想方設法把他也送進了七中,兩人高興壞了,就決定趁着漫長的暑假一起結伴去了藏地旅行,在外邊足足瘋跑了一個月。之後剛回到阜城,就被老爺子傳喚回了鄉下,直到開學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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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站在他面前的,還是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一個人。

李念琴癌症複發這事關雁也就比陳森早兩天知道,要不是他覺得他媽行蹤神神秘秘,跟到醫院來一看,他現在也還蒙在鼓裏。就為這,他愁的好幾天沒睡好覺了,雙眼下一片青黑,胡茬亂冒,額頭正中心還頂了顆大紅痘痘,跟觀音似的。

“李姨瞞着你肯定也是怕你擔心,我……唉……”關雁看他那樣,愁的簡直不知道說啥好,但他還是不後悔把這事告訴陳森。那可是癌症啊!萬一一個不小心人沒了,老陳将來要知道他知情不報,得恨死他。

“謝了,我看看我媽去。”陳森拍拍關雁,轉身朝着病房去了。

小時候陳森還沒轉到阜城讀書以前,最喜歡的就是放寒暑假,因為這個時候母親就會回來接他去城裏住一段時間,開學再送他回鄉下。

李念琴要強,堅持不肯動陳森父親的撫恤金。一個人在阜城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才攢下一點家底,從朋友手裏買了個二手房,然後開了家相親介紹所,之後就把陳森接回了城裏。

二手房不大,也不新,但好歹母子倆從此以後在阜城也算是有了個落腳地。

“媽現在有地方給你住了。”這是母親接他回城裏的時候跟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反反複複,就像複讀機一樣,說着說着就抱着他哭了。陳森記得母親的眼淚不是鹹的,是苦的。

幾年前他鬧出黑皮那件事,最後家裏拿出的那十萬塊錢,就是父親留下來的所有積蓄,包括撫恤金在內。那件事從頭到尾母親就扇了他一巴掌,之後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只是回家後,正正經經的讓他寫了個借條給周家送過去,讓他記得這筆債。

“欠人家的,要記着還,不然這輩子日子都難過。”母親說。

陳森看着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女人。她整個瘦了一圈,臉上的皮肉都縮緊了,黯淡無光,憔悴的像一朵迅疾枯萎的花。

陳森忍不住質問自己,她又欠了你什麽?為什麽她看上去這麽難過?

司南在第三天一早乘飛機抵達了阜城。他拖着行李箱直接打車去了醫院,在護士臺問了房間號碼後匆匆趕了過去,然而病房裏卻不見陳森的身影。

印象中溫柔可親的女人此時悄無聲息的躺在病床上,簡直讓人分不清她是生是死。司南心裏狠狠震動,到底沒敢走近,只是在門外走廊坐了下來,沒一會兒,看見陳森和醫生遠遠地走了過來。

醫生離開後,陳森才像是洩了氣似的,肩膀塌下來,看着他虛虛的笑了一下。

司南連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了,随之感覺到擱在他腰上的兩條胳膊一寸寸收緊。

“沒事,別怕,有病咱就治,慢慢治,一定能治好的。”司南有些手足無措的說。

走廊裏的人來來往往,司南抱着陳森,心裏既難受又心疼,不知道怎麽能才幫到他,怎麽才能讓他好受點。

“不怕,天大的事我都陪你頂着,阿姨的病,咱倆一起努力。”

陳森埋在他肩膀上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甕聲甕氣的說:“我想睡一會兒。”

“好。”

司南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陳森靠着他,很快就睡過去了。

在陳森睡覺的這段時間,司南飛快的算了一下自己現目前所有的存款數額,不多不少,剛好能湊個一萬整,就這點錢,還是他省吃儉用外加做了一個學期兼職攢下來的所有。

司南倒是不知道給阿姨治病一共需要多少錢,不過回來的路上他聽關雁大概講了一下,癌症,聽着就不是他跟陳森兩個人能承擔的起的。他想着等陳森醒了得問問他們家還有多少積蓄,給阿姨治病夠不夠,如果不夠,那他恐怕就只能厚着臉皮去跟他媽借一下錢了。

正想到這,司南兜裏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陳森被震醒了,坐起來的同時順手幫他把手機從衣兜裏掏了出來。

司南接過來一看,心裏不禁打了個突,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說曹操,曹操到,電話竟然是司蓁打過來的!

去外地讀書的這半年,他媽就他生日那天跟他在電話裏說了兩句,那電話還是常健打過來的。結果這會兒他剛想着要問她借錢,她電話就打過來了。

司南頭一次接電話這麽心虛,寥寥幾句,三分鐘沒有,一通電話結束了。

陳森看他:“你媽讓你回家?”

司南點點頭,有點奇怪:“她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陳森起身拉過他的行李箱,說:“那你先回去,反正這兩天我跟關雁都在這,你空了再過來吧。”

司南想到借錢的事,點點頭:“行,那我先回家一趟,我媽她……說有點事要跟我講,我明天再過來,給你帶早飯。”

“嗯。”

司南回到家先洗漱收拾了一番,吃過午飯,他把幾張銀行卡裏的錢歸整了一下,給自己留了個零頭,剩下一萬都轉給陳森了。

司南估摸着這治病的錢早晚都得開口問他媽借,他就是有點發愁,不知道該怎麽張這個口,又該用什麽理由。

“常叔,您找我?”司南推門進去。

“嗯,你過來看看。”常健招呼他,“這我剛收的一幅畫,超現實主義畫派的風格,看看,覺得怎麽樣?”

司南仔細看了看,不太能欣賞這幅在他看來色彩搭配簡直堪稱詭異的畫:“還,行吧。”

常健笑笑不做評價,把畫挂了起來。

常健又問了他一些學校的事,司南挑挑揀揀,報喜不報憂的說了些,并沒有提及自己兼職打工的事。

然而——

“你打工的事我聽你媽媽說了,你想要獨立自主,這很好,不過可不能顧此失彼,耽誤了學習啊!”常健語重心長。

司南只聽前半截就覺得不太對勁,司蓁怎麽會知道他打工的事?不過他也沒來得及再往深了想,因為常健突然從旁邊拿了一份文件夾遞給他,司南打開一看,全是些英文文件。

“這是什麽?”

“是我替你接的私活。”常健說,“這些文件需要你翻譯成中文,時間兩個禮拜,當然,翻譯的報酬我們按市價算。”

司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結結巴巴的推脫道:“我,我不行的,我英語爛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正好當練習了。”常健說,然後大概給司南報了一個薪酬。

司南原本推拒的手頓時就收回來了,不太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巴:“行,那我試試,要您看了覺得不行這份差事我再還給您。”

常健自然不會有意見,只是鼓勵他大膽去做,盡情嘗試。

司南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喜歡過英語,除了去醫院,他假期所有的時間基本都泡在翻譯這份兼職上了,天天忙的一個頭兩個大,做夢都在參加英語演講。

那一萬塊錢後來陳森又給他全部轉回來了,司南知道他心思,也不想為了這麽點錢跟他推過來推過去,就把那一萬塊錢和自己做翻譯掙得錢全部挪到了一張銀行卡上,準備什麽時候尋個時機,直接交給李念琴,就說是陳森打工存在他這兒的錢。

這個寒假大家過的異常艱難,司南都記不清陳森靠在他肩膀上睡着過多少次了。期間李念琴的病情反反複複,陳森基本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和她一起瘦了下去,司南急的沒法,只能每天變着法的給他做好吃的,只是他做的再色香味美,陳森也沒有胃口,往往只吃一半就吃不下了。

整個假期,司南醫院家裏兩頭跑,醫院裏的護士們都笑說李念琴有福氣,兩個兒子長得又帥又孝順,旁人眼裏尚且如此,更遑論自己家裏人。

即便是玩的再好的朋友,也沒有這麽周到的,倒像是小媳婦兒似的。

護士們說這話只是順嘴開了個玩笑,然而李念琴捧着司南給她煲的湯卻突然有點喝不下去了。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倆孩子……是不是好的有點過頭了?

司蓁又一次推開司南的卧室門,平整的床鋪顯示着卧室主人昨夜又是一夜未歸,她合上門退出來,手握着門把卻沒松開。

她在猶豫。

視線落到右手腕的镯子上,司蓁眉心皺起幾道深深的皺紋,片刻後,她毅然轉身,像是已經做好了某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兄弟們,你們有沒有聞到完結的味道?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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