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管家走到西廂房門口, 恭恭敬敬地說:“老爺,人來了。”

阿寶覺得奇怪。古代向來以東為尊,既然是老爺, 沒道理住在西廂房,難道是為了防暗殺?這個若水山莊處處詭異, 看來很不簡單,怪不得擁有長生丹這樣的寶物。

門從裏打開,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走出來。他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蓄了短須, 因常年不見陽光, 臉白得近乎透明,看五官輪廓, 很是俊秀,但那雙眼睛, 仿佛石制,死板板的,沒有一點生氣。

管家見他出門, 不知為何有些激動:“老爺, 您, 您終于……”

老爺擺手,讓管家退到一邊,波瀾不驚地盯着印玄與阿寶:“你們所求何物?”

阿寶深吸了口氣, 就聽印玄說:“凝魂聚魄長生丹。”

果然。

阿寶緩緩地将這口氣吐了出去, 做好了被人掃地出門的準備。

管家狐疑地看着他們:“你們從何處聽來?此物我聞所未聞, 你們……”

老爺說:“你們随我來。”頓了頓,對管家說,“你自去忙吧。”

管家滿腹疑窦地退下。

老爺帶着兩人去了東廂房。

阿寶猜測西廂房可能做了書房,東廂房才是起居室,進屋之後,又是一愣。東廂房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八仙桌,四張配套的凳子,因久無人打理,已經積了一層薄灰。

老爺随手抹了抹,一屁股坐下,絲毫沒有富豪養尊處優的挑剔。

阿寶看着凳子,狠狠心,正要坐下,印玄掏出一塊手帕,為他細致地擦了擦。他感動地坐下,正以為祖師爺會再擦擦自己的凳子,誰知和那老爺一樣,印玄對着灰,毫無顧忌地坐了下去。

阿寶:“……”祖師爺穿的是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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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說:“你們要長生丹何用?”

阿寶發現了,這老爺說話和祖師爺是一個路數的,都是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一點花哨的技巧都沒有。

印玄說:“尋求長生。”

老爺看看他,又看看阿寶,嘴角露出一絲惡意的冷笑:“長生丹只有一枚,你們卻有兩個人,給誰好呢?”

“我。”

“他。”

兩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老爺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沒想到他們早已達成共識。他摩挲手指,自言自語地呢喃道:“歲月悠悠,天長地久。你尚年輕,不知孤獨的滋味。過了幾十年,你身邊的人一一老去、死去,留下你孤身一人,壽元再長,也是行屍走肉。”

印玄說:“這是我的事。”

老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抱歉,長生丹我已經給了別人,你們走吧。”

阿寶緊張道:“你給了誰?”

老爺警惕地回頭:“如何?你還想強搶不成?”

阿寶說:“不是,我是想問,你給的那個人是男是女?”

這句話仿佛擊中了老爺的軟肋,讓他的臉瞬間猙獰起來,惡狠狠地說:“是男如何,是女如何?這世上的男女是誰注定的?難道我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嗎?”

阿寶一臉問號地看向印玄。

印玄說:“十幾天前,長治印家滿門被殺,無一生還。若水山莊,便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标。”

老爺陰沉道:“你在威脅我?”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阿寶說,“兇手是我們的仇人,我們就是過來通知一聲。”

老爺目光自他們面上掃過,重新落座:“兇手因何找上若水山莊?長生丹?”

阿寶說:“她為了長生丹,都已經跨界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老爺冷冷地說:“這種騙三歲孩子的把戲,你以為我會信?”

印玄說:“她連墳墓也不會放過。”

阿寶:“???”蕭彌月還有這癖好?但看老爺的神色,這句話竟似戳了他的心,一張臉從白到青,從青到黑,顯然是憤怒到了極致。

老爺盯着印玄,咬牙道:“你還知道什麽?”

印玄抿唇。

按一貫的作風,對方不給,他就該轉頭離去。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是他死皮賴臉的極限。但是,一想到阿寶失望難過的樣子,又按捺下來。

他說:“你并未服用長生丹。”

老爺說:“我說過,我給了別人。”

阿寶說:“什麽人?你不是說,身邊的親朋好友死光光後,留下一個人活着,就是行屍走肉嗎?誰這麽遭你恨?”

話音剛落,桌子就被掀了。

只是剛掀一個角,就被印玄拍了回去。

老爺喘着粗氣說:“你們出去,都給我出去!”

印玄拉着阿寶起身要走,阿寶下意識地僵了一下。印玄見狀,心中微微一嘆,停下腳步,對那老爺說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似響起了一聲嗚咽,但阿寶看那老爺,臉頰幹幹的,不像是要哭的樣子。

等印玄與阿寶走過長廊,都要到院子門口了,那老爺終于追出來:“站住!你們知道……長生丹怎麽用?”

印玄說:“活人才能用。”

老爺深吸了口氣說:“你可懂起死回生之術?”

印玄說:“人死如燈滅,終究要輪回。”

他拉着阿寶,繼續往外走,一路無人,直到大門口,左腳都已經邁到門檻外面了,管家才追上來,說老爺請他們暫住。

這一住,便是兩天。

這兩天裏,阿寶天天守着山莊,看庭院風光,什麽青樓楚館、镖局賭坊,一概沒見過。這感覺,就像到了風景如畫的名山,卻因為跟了個夕陽紅團,只能在山下瞅瞅高聳入雲……的那朵雲,白白浪費了難得穿越觀光的好機會。

悶得久了,阿寶倒期盼蕭彌月找上門來,給個痛快。

蕭彌月還沒見影,若水山莊的老爺就先有了動靜。

管家說端午将至,老爺設宴款待。

阿寶掰着手指算了算,端午起碼還有半個月,這宴會的名目找得有些遠。他感慨說:“為什麽不說慶祝春節呢?說不定還能看個聯歡晚會。”

印玄撫摸着他的頭,承諾道:“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看。”

話裏藏着內疚。

他雖然不說,卻默默将穿越的責任背到了自己的身上。若非他一時心急,追在蕭彌月後面,阿寶也不會跟自己跳過來。

阿寶不這麽想。當時的情況明明是祖師爺想要回來,自己将他撞了過去。

這賬細說起來,是說不清楚的了。

阿寶岔開話題:“不知那老爺找我們什麽事。”

印玄分析過,老爺之所以留他們下來,應該與受贈長生丹的人有關。不過那人,多半已經過世了,所以長生丹沒能起作用。

阿寶說:“人為什麽總喜歡研究起死回生術,就不能在對方活着的時候好好珍惜嗎?”

帶着三元逛園子回來的曹煜,一進門就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有些不大自然,悄悄地看了三元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放心。

阿寶看到他,突然“咦”了一聲:“我一直覺得那個老爺很面熟,現在想想,他和曹煜倒有幾分想象。哎呀,忘記問莊主叫什麽名字了。說不定還是你的祖先。”

曹煜更加鬧心。

他當然知道印玄祖先的下場,如果若水山莊的莊主是他的祖先,那這個空間裏的曹煜也有可能被蝴蝶的翅膀扇沒了。這樣的話,這裏的曹煜就不會遇到這裏的嚴柏高……

似乎、好像、應該……也不是壞事?

曹煜心情矛盾得一塌糊塗。

到了晚上,老爺在住所的隔壁院子舉行宴會。這個院子有座水中涼亭,月亮倒映在亭邊的池水中,仿佛波光粼粼的落地燈。

阿寶吃了會兒東西,就有些打瞌睡了。不能怪他,實在是這頓飯吃得太悶了。

那老爺坐下之後,就自顧自地喝酒,完全将他們當背景,似乎也忘記了叫他們來的初衷。

阿寶實在按捺不住,主動出擊詢問。

那老爺放下酒杯,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恢複鐵板般的無動于衷:“我想招魂,之前請過很多人,都失敗了。”

招魂是極其簡單的法術,說穿了,就是一個行賄的過程。只要入了門,有了錢,敢燒紙,能見鬼,幾乎人人都會。如果連這個也失敗,只能有兩種原因。

一是他之前請的人都不靠譜。

二是他要招的魂魄很特殊。

阿寶見過道姑,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若水山莊運氣再不好,也不可能一個像樣的術士都請不到,那第二種可能就高了。

印玄問:“你要招誰?”

老爺早有準備,直接遞了一張紙給他,上面寫着生辰八字和名字。”

“虞增秀。”阿寶将名字讀了出來,那老爺呆了呆,低下頭,猛然灌了自己三杯酒,到第四杯的時候,印玄說:“我試試。”老爺放下酒杯,目光閃爍,想要保持希望,又怕再度失望,只能不聞不問不看,繼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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