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阿寶怕印玄招魂失敗丢臉, 主動要求自己先來。
金箔銀箔都是準備好的,阿寶一邊燒,一邊念咒。
未幾, 刮來一陣陰風。
阿寶正想給老爺滴牛眼淚,就見他熟練地從懷裏拿出瓶子, 往自己眼睛裏倒了一滴水——招魂業務果然娴熟。
因為管轄地不同,這次來的鬼差并非長治的那個。
不過他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一上來就說:“又找虞增秀?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 沒有沒有沒有, 怎的還要找?”
“篤”, 老爺手裏的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叩。
鬼差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覺得丢了臉面, 有些惱怒,白了那老爺一眼:“人都死透了, 還追着不放作甚?”
老爺目光陰沉沉地掃過來,那眼神好似一頭惡狼,吓得鬼差差點不顧身份地撲倒阿寶懷裏求安慰。
老爺垂下眼睑, 似乎平了平氣, 再擡眼時, 又恢複了死板板的表情:“我這些年為地府捐了不少款,難道還不能略作通融嗎?”
鬼差餘悸未消,态度收斂了幾分:“上頭說找不到人, 我又能如何?”
這話大有文章。
老爺眼神微微一亮, 柔聲說:“在地府當差, 夜夜拘魂,想必辛苦得很吧。”他朝阿寶使了個眼色。
阿寶:“???”
鬼差沒注意兩人之間的互動,緩和了口氣說:“凡間與地府分屬兩界,本就不該互相幹涉,沐老爺能夠想通,自然是最好了。”
老爺見阿寶沒有動靜,微微蹙眉,又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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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恍然,抽出腰帶,割開手指,抹了自己的血上去,然後趁鬼差不注意,套住他的脖子。
鬼差:“!”
老爺:“!!”
印玄:“……”
鬼差驚呼:“你作甚?”
阿寶冷笑道:“你老老實實地交出虞增秀也就罷了,如若不然……呵、呵、呵!”電視劇上壞人的形象,模仿得栩栩如生。
脖子被掐得并不緊,但那根繩子傳來極其美味的香氣,令鬼差備受折磨:“我真的不知。你先放了我,我們好好說。”放開之後,最好能讓他舔了舔這條繩子。
那老爺原本是暗示阿寶賄賂他,如今見威脅的效果不錯,也就将錯就錯:“只要你讓他來見我一面,我不但放了你,還贈你一座黃金屋。如何?”
鬼差雖然心動,卻咬死了地府沒有這人。
老爺從涼亭裏出來,盯着他的眼睛,語氣陰森:“人死了,不去地府,又能去哪裏?”
鬼差心虛地說:“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他的死本不在生死簿的預期之中,自然……”
“不在生死簿的預期之中?”
老爺面容一變,竟陰沉、猙獰得鬼差都自嘆弗如:“你的意思是說,他本命不該絕?”
鬼差自知失言,那蒼白得仿佛覆了層霜的臉,又壓了一層厚厚的雪。
老爺擡起手,抓住阿寶的那條腰帶,用力一拉,鬼差的脖子頓時細了一半。看着鬼差痛苦掙紮,老爺面無表情地說:“凡間與地府分屬兩界,我若是此時殺了你,閻王又能如何?”
鬼差說:“你終究要死的……”
老爺說:“若我不會死呢?”
他的表情那樣平靜,哪怕接下來山崩地裂,都不會為之動搖。
鬼差心裏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鬼不會死,卻會魂飛魄散,比死更徹底。哪怕之後老爺下了地府,遭受懲罰,自己也是換不會來的了。
突的,鬼差脖子上的腰帶一松。
腰帶斷成兩截,軟綿綿地垂落下來。
鬼差趁機跳起要跑,老爺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鬼差身影一閃,消失在黑夜中。
“你!”老爺憤怒地起身,瞪向阿寶。
故意放鬼的阿寶一臉無辜:“我想幫你拉緊,沒想到腰帶這麽不結實。”
老爺沉聲道:“你不想要長生丹了嗎?”
阿寶毫不猶豫地說:“要。”
“呵。”
阿寶見他真被氣大發了,忙陪笑道:“有話好說。找虞增秀也不是招魂這一條路。”見老爺看向自己,知道有戲,忙說,“你先告訴我,虞增秀是誰,你們有什麽恩怨,我才好想辦法。”
老爺朝他逼近一步。
阿寶正要退後,就被印玄擋在了後面。
印玄就是傳說中的“人狠話不多”,一個眼神,冰封千裏。
柿子撿軟的捏。老爺作戰略性撤退:“你們還有什麽辦法?”
阿寶誇口道:“不能招魂,就直接去地府找人,有多難呢。”
老爺雙眼精光閃爍:“你們能去地府?”
阿寶說:“那有什麽,閻王還是我們的朋友咧。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老爺慢慢地走回涼亭,沉吟片刻,道:“只要你們當面證明,能夠進入地府,我就答應将長生丹給你們。”
主控權終于落到了自己手裏,阿寶搭着印玄的肩膀,仰起頭,對涼亭中的人微微一笑道:“不是答應,是直接給。”
“做夢。”
談判不歡而散。
盡管如此,但雙方已經達成一個初步微妙的意向,如今就看,誰更有耐性。
阿寶自然是着急的。
印玄雖然沒說體內長生丹的現狀,但猜想可知,上次與鬼王一戰,已經裂成菲律賓海溝,如今十有八九向馬裏亞納看齊。
而且,外面還有蕭彌月虎視眈眈。
這段日子的平靜殊為難得。
阿寶與印玄分析過,蕭彌月多半不知道他們也跟了過來,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只亞馬遜河流域的蝴蝶,所以不急着扇動翅膀。發動乾坤輪時,她受了傷,如今應該在養傷。
但是,按照壞人養傷只需要嗑幾顆藥的定律,她也快出現了。
阿寶開始散播謠言,唔,也不算謠言。
“鬼要是表現好,能夠縮短等候期,插隊投胎”是事實,印玄與一只老鬼簽訂過契約,對方走後門成功,不到百年就轉世了。
山莊人少,阿寶散播的途徑只有管家一條。于是,管家充分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一天十二個時辰,無處不在的陪伴。害得他睡覺之前檢查門窗有沒有關好不說,連床底下都不能輕易放過。即使做到了這樣,也防不住掀開被子,找到一封來自阿寶的信。
“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管家對老爺哭訴阿寶騷擾的惡行。
老爺面無表情地聽完,淡淡地說:“讓他們一個時辰後過來。這一個時辰內,你守在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管家瞬間變色:“老爺您又要……這屍體……”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老爺惡狠狠地瞪了回去,頓時汗涔涔地退下。
老爺等外面完全沒了動靜,才慢吞吞地轉過身,拖走花幾,拿下挂畫,推開後面的暗門。門裏有條向下的石階,順着往下走幾米,又是一道石門,如此過了三道門,一陣濃郁的花香、檀香夾着怪異的鹹魚臭一起湧來。
他聞而不覺,繼續往裏走,再推開一道門,便是一間石室。
怪異的氣味濃郁到了極點。室內兩盞油燈亮着,兩盞滅了。微弱地光線照着躺在中間的一張寒冰床。床上躺着一個人,或許不能算人了,是一具屍體。
他靠近屍體,低下頭,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說:“你以為死了就算了麽?我說過,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屍體自然不會回答,無知無覺地躺着。
老爺十分不滿,手指掐着他的下巴:“鬼差說你命不該絕……你果然是尋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逍遙太久的。”他用拇指按住屍體的下巴,食指插入雙唇之間,将嘴巴掰開,另一只手伸進去,勾出一顆半透明的珠子。珠子裏面,有七彩流光旋轉。
他将珠子握在手中,轉身要走,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停下腳步,慢慢地回頭看那屍體:“這具身體既被抛棄,就不能算是你的了。”說着,輕柔地将屍體的嘴巴合上,拇指來回撫摸着下唇,半晌後才冷笑一聲離去。
阿寶一個時辰後到老爺住的西廂房外,老爺依舊将人領去東廂房。
“你們需要多久的時間?”老爺問。
阿寶眼睛一亮,心知有門:“這不好說。我們既不知道虞增秀是誰,又不知道地府為什麽扣留他,這就要看運氣了。”
老爺嗤笑道:“你倒老實。”
阿寶說:“做生意嘛,講究誠意。”
老爺沉吟道:“聽說你養了兩只鬼?”
阿寶說:“是鬼使。”
老爺說:“你将他帶回來之後,讓他成為我的鬼使。”
阿寶看了看印玄,面露難色:“這個……與鬼使簽訂契約,一是要你會法術,二講究你情我願。你現在占了哪一條?”
老爺說:“你來想辦法。你若是想不出辦法,這交易不談也罷。”
阿寶無奈地看向印玄,詢問他的意思。
印玄淡然道:“那便作罷吧。”
阿寶驀然瞪大眼睛,頓時想反駁,卻被印玄捏住了上下兩片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