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嚷嚷這丫頭總愛胡鬧,铖兒你就別将她的話放在心上了。”豔眉她爹斬釘截鐵地,完全不給自個閨女臉面。
“不,”梁聿铖堅持道,“只要是嚷嚷希望的事情,我就去做。”
柳飛霞拿他沒有辦法,武藝方面他能打贏趙忠勇,基本沒啥好操心的,至于燒菜廚藝方面…試問天下間除了當庖廚的,有哪個熱血男子甘心窩在廚間,還能把菜燒好不糊的?就是柳大當家這種愛妻如命的人,在柳夫人當初懷孕突發奇想地要吃丈夫燒的菜,他還不是苦練了好久,才勉強燒好一道只有鹹味勉強不糊掉的水煮油麥菜,便已經是極限了。
于是,柳大當家私下裏便打算讓他獨自一人随意燒道小菜,不管糊不糊,一律讓他過了。
可柳豔眉執意不許。還非得讓擂臺的事情繼續,要求她爹把打擂臺的人叫回來,讓梁聿铖與衆幹人等一同比試較量一番。
由于要重新召集人和将壞掉的擂臺修好,比試在第二天才進行。
當天夜裏梁聿铖便被刻意安排宿在他兒時起初居住的房間——柳豔眉的房間對面。
寨子裏男人本來就多,那時候柳夫人生完豔眉身子虛弱,有很長的幾年間孩子的事一直是大當家在照料,是以在孩子年幼時,便也沒有給她灌輸太多男女意識,将嬌滴滴的女兒放在她兄長幾人中間養。
後來梁聿铖來了之後,一開始便也是放在幾個孩子中間養的。是以當初安排的房間便也是緊挨着豔眉和她幾位兄長的。
柳豔眉這夜有些坐卧不寧,推開菱花窗想往外透透風,一眼便看見對面房間的廊道處,尚未及冠便已經取得狀元鳌頭,目若朗星俊逸非凡的男子搬起小椅子守在她的房間前,手裏卷着一本書籍借着微弱的月色勉強看着,見她推窗看過來,便盍上了書朝她意味深長地望來。
一時間,四目交集。
柳豔眉率先受不住他本應平淡卻詭異地灼熱的目光,打了個寒顫将視線移開,嘟哝道:“可不是我讓你去打擂臺的別這樣看我,我一直都說了我不嫁了,是你們個個都不聽…”
“你不喜歡我了嗎?”廊道那頭,男子清冷沉啞的嗓色傳來,讓柳豔眉愣了一愣。
不過随即她很快便拔掉頭上的發簪朝他飛射而來——
“少瞧不起人了,我喜歡你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好吧?”
“現在我不喜歡了!我去喜歡別人,喜歡很多很多的人,但就是不喜歡你!!!”
氣喘籲籲地嚷完一嗓子,柳豔眉覺得舒暢多了,仿佛将上輩子的憋屈之氣盡數釋放出來一般。
梁聿铖接住發簪,猝不及防地摔掉手裏的書籍,幾個闊步走了過來,一下子把窗邊的人撈起抱了出來。
豔眉一頭栽入男子的胸膛,直覺便認為是自己朝他扔發簪傷他的事惹惱他,自知自己如今也是打不過少年梁聿铖的,便吓得瑟縮在其懷中不敢動彈。
但梁聿铖不過是瞅見了窗前一只腹部有血紅底紋的大蜘蛛正要往她頭部跨動,這才對其唐突起來。
他記得少時有一次他被她幾位兄長捉弄,設下一個布滿蜘蛛和毛蟲的洞穴誘他陷進去,結果她為了救他竟替他去踩了陷阱,而且她掉進去了竟然還不會喊叫一聲,眼巴巴看着他不知情走掉。到第二天他被他幾個兄長差遣出去找他們愛迷路的妹妹,才終于在昨日察覺到不妥的地方發現眼淚汪汪的小姑娘。
而從那時以後,她便一看見蜘蛛和毛蟲,或者看見毛茸茸的東西都會吓得兩眼發直,口吐白沫。
方才那下,她一擡頭便即将看見那只蜘蛛了。
梁聿铖一手托着她在懷裏,一手伸去攥住那只大蜘蛛,稍加力氣一揉,大蜘蛛飽滿的軀幹便爆了,徒留滿手漆黑的液體。
一無所知的豔眉還緊緊閉起了眼睛在他懷中呈防禦姿态呢。
“傻瓜,我可有欺負過你嗎?這麽害怕…”梁聿铖輕輕放下她,滿是髒液的手往自己衣帶上擦拭幹淨了,将手裏的發簪輕輕簪回到她頭上。
豔眉瞪大了眼睛之後,一個踉跄不穩後退了數步。
不知何故,她總感覺重生回來看這輩子的梁聿铖,處處透着些怪異,尤其他看她的眼神,和與她說話的語氣總是…怪怪的,但具體讓她說出哪裏怪,卻又無從說起。
梁聿铖從廊道上拾回那本被摔掉的書籍,塞進她手裏邊,然後便默默回屋了。
豔眉仔細一看,竟是上輩子看的那本飛射小碎石暗招的武學秘籍。
梁聿铖回屋後,躺在竹制的架子床上,思緒紛擾不斷。他用指尖揉了揉生疼的前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夫人竟然在這麽早的時候便不喜歡他了?那此時肯定早已中毒了,他還是回來晚了…
翌日天還灰蒙蒙亮,龍頭青瓦舍院門前,早已齊集了數十上百名五寨以內條件優異的年輕男子。
梁聿铖也一早就在擂臺前等着了。
大當家和當家夫人坐在擂臺前的交椅邊,當家夫人握了握當家的手,悄聲道:“相公,你覺得铖兒這次回來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
“我看他看嚷嚷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了。以前都是淡淡的,對所有人都是那副無關痛癢的表情。”
“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怎麽說呢,表情也是很淡沒錯,但…總感覺怪怪的,怎麽個怪法呢,就是…背後壓抑着一股波濤洶湧般…很強烈的情感,那股情感一旦沖破而出,連我都感覺害怕。”
“胡說八道。”大當家笑噴茶,“就你們這些婦人,老是談感覺啊…第六感啊,我告訴你這些不準。”
“铖兒雖然只想報恩,但他也沒說錯,現下只有他能護着嚷嚷了,日後我們如能渡過此劫,便讓嚷嚷和他離了,另替嚷嚷覓一個兩情相悅的佳婿吧。”
“唉,但願吧…”當家夫人與大當家十指緊握在一起,衷心道。
廚藝比試的中途天還下了一道雨,雨歇以後天邊挂了一道飛虹,此時竈臺邊,大家剛剛生起的竈火全熄滅了,連柴火都濕透不能用了。
許多人都已經停下手邊的活兒,唉聲嘆氣地開始放棄了。
對于這群整日舞刀弄槍的山寨男子而言,打架比武什麽的很是在行,但談到烹饪燒菜…此時他們這些漢子們真的能堪比無米的拙婦——又笨又沒有能取勝的材料。
“既然柴薪都濕了,比試罷了!罷了!”柳大當家在擂臺上大聲地朝竈臺群那兒擺手道。
柳豔眉的二表兄羅志鋼睨了一眼後方仍在專心致志磨豆子的梁聿铖,頗為不屑道:“某些人就是自大,不自量力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既然人家這麽想表現自己,倒不能讓人失望了呀!沒有柴火咱們就做不用柴火也能做的菜肴呗!”
羅志鋼對這次的廚藝比試也是一籌莫展,本來也只是打算把菜用開水燙熟了做幾道涼拌菜,此時見不得有人像模像樣一副認真迎戰的表情,便也只是想要出言諷刺一下,沒有想到對方真的能翻出些什麽花樣來。
聞言,大表兄霍南山擡頭看了看位居自己前面的梁聿铖,渾身衣物已經濕透緊貼挺拔修長的精瘦軀幹,發絲低垂貼緊了镌刻一般的英氣臉龐,只是站在那兒就出類拔萃得連男子都忍不住多看兩眼,而他的人卻依舊恍若未聞專心低頭做自己事情,仿佛毫不在意故意前來挑釁的人。
“我同意,世間許多事情本來就存在意外,而懂得在意外中臨場發揮随機應變的男子一定更适合表妹。”霍南山和應道。
羅志鋼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他原本不過是想将人奚落一番,并沒有真的打算讓比拼繼續。
柳豔眉眼看在場的人都狼狽不堪,心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比試下去最後她就能名正言順讓所有人都不及格,這樣她便暫時不用考慮該嫁誰的煩惱,專心先行擺平寨子的大事情了。于是便舉手附和了。
柳大當家見狀,便只得點點頭同意了。
這可徹底苦了這幫鐵漢子了,原本做菜便艱難了,如今沒有柴火,難不成将生肉切片,将生蔬擺成一朵花兒便上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