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跑的中途,她只感覺自己是一頭被架在肩頭待宰的小獸,被梁聿铖扛在肩膀上,臉蛋不停地因為颠抖而頻頻撞擊他堅實的後背。
鼻子都快被撞青了…
豔眉有些委屈。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終于來到梁聿铖指定的天坑邊。
這個天坑底部就是一個大水庫,水庫水與溟溪河的河水相通,經由這兒游過去不遠便是溟溪河盡頭的瀑布了。
梁聿铖說瀑布底下有洞穴,洞穴內走至盡頭是另外一個懸崖峭嶺,尋常人不通由這處天坑水游過去,根本難以進入那個洞穴。
而洞穴那頭的峭嶺前有一塊一畝見丈能見陽光的地兒,那兒有水有陽光臨淵池邊有魚,人足以能躲在那存活一段時間。
只是,現下他得等上柳家三位公子來到,過了那道天坑通由天坑大水庫的狹道,才好放下那塊懸在狹道邊的大岩石。
一旦大岩石被放下,便能完全将麒麟山裏那群被派來的殺手與他們安全阻隔起來了。
“岳丈大人,你可有跟大哥他們說清楚這兒?”梁聿铖将肩上的豔眉放下,手卻仍緊緊将其圈在懷裏道。
“說了說了!我讓他們一旦遇上情況便沿着這路線來沒錯的!”柳飛霞聽着他毫不生疏的稱呼,伸手護着豔眉她娘,一面緊張忐忑地觀察着狹道那頭的動靜。
“如果…是他們的人比大哥他們先來…那麽…”
“就得先把大石頭放下了。”能留着豔眉爹娘的性命,總比全員覆滅要好。
“大石頭放下??”豔眉轉身抓拉着他的衣襟,臉兒緊張大聲道:“那不就是要留我幾個哥哥他們在外頭送死嗎?!”
梁聿铖眼神堅毅地居高看着她,薄唇輕啓,堅定道:“我會出去,和他們一塊死拼。”
豔眉的腦子空白了。
她不要…她不要重蹈上輩子的悲劇,眼睜睜看着身邊親人死而自己無能為力。
“我!”她面色煞白,心慌意亂道,“我也一塊出去死拼。”
“你不能!”梁聿铖堅決道。他伸出指節輕擦了擦她挂在睫邊的淚,聲音低柔沉啞道:“你若出去了,我便沒有贏的勝算了。”
你若遭遇不測,我便沒有活着的念頭支撐了……
話方剛落,狹道盡頭便有聲響了。
追來的人……
柳豔眉和柳大當家、柳夫人屏神凝氣,追來的人…
是一群黑衣人!
豔眉的淚珠驀地滾落下來了,這時梁聿铖已經将懷裏的她甩給了大當家,自己沖出了狹道,三兩下揮動劍刃,璧上的大石“嘭”一聲落下,牢牢地阻塞了通道。
大石的這一頭安靜下來,豔眉和她爹娘三人圍攏在一起,靜靜地傾聽着外頭的聲音。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外頭的聲音終于安靜下來,卻是不知道最終的勝負了。
“嚷嚷…不若我們先凫水到洞穴那頭找些吃的再想法子吧?”柳飛霞拍着閨女的肩膀道。
柳豔眉滿臉盈淚,呆呆地站着不動。
坑內的庫水靜谧地湧動,三個人的心都跌沉到了谷底,不抱什麽希望了。
若幹時間過去了,就在柳大當家無可奈何打算強架着閨女走之際,身後的水庫水突然嘩啦啦響了起來。
三人同時驚吓地扭身過去。
卻見竟是滿身狼狽的梁聿铖從水庫裏渾身濕漉地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赤着足走到柳豔眉跟前,輕松地笑了起來:
“你們幾人怎麽還不走啊?大哥他們已經在洞穴那邊待着了。”
“哦,我忘了說,還有一個隐秘的通道可以經由洞穴後方。方才我出去那下将黑衣人引開了,一出去就找到大哥他們,後來我們又很幸運地躲開後頭追殺的那幫人,成功躲了進來。”
見他說得雲淡風輕,甚至語氣戲谑,豔眉驚愕的眼眸漸漸變成震怒,抓起地上石塊毫不留情向他砸去,惱怒道:
“用這種事情玩弄吓唬人,很好玩嗎??!”
梁聿铖臉上維持着笑不變,眸底深邃墨黑。強忍着腹間被她石塊砸中的疼痛。
他走近她,濕漉的俊臉越漸逼近她,半似認真半玩笑道:
“對…确實,好玩。”
豔眉強行讓自己的沖動熄滅下來,冷靜下來之後,她随即思路也清晰了幾分。她有什麽好氣的呀,人家可幫她把家人全須全尾救下來了,就是自己被騙騙那也值得了。
“好吧…謝謝你了。爹,娘,我們走吧。”
看着她平靜而似乎毫不在乎的背影,梁聿铖默默垂眸,心情奇異地低落了下來,卻還是跟在他們後方,讓他們先行離開。
他堅持等他們三人凫水走遠了才過去。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傷口繃不住了。等他們走後,他拈開了方才自己死死捂緊的位置,那個位置的衣物已經滲紅了一大片,卻由于方才極力的遮掩,所以豔眉并沒看得很清楚。
此刻松脫下來,那奔流不息的鮮血便源源不斷湧了出來,沾染了一地。
梁聿铖收起了臉上那個已經變得僵硬的笑,開始摸出身上的工具,将深陷傷口內的暗器挖出。
其實方才大岩石落下那會,他并沒有全然的把握能對付那些湧來的殺手,不過幸虧柳家三位公子和表兄們及時趕到,與他一同前後夾擊。
他們一路打殺,一面逃,直到把殺手引到了另外一個天塹的地方。
那個天塹足夠十幾丈寬,一般輕功足夠好中途沒有支點也難以跨越過去。
眼看着後方的人即将追過來将他們幾人圍剿,梁聿铖只得耗用自己內力硬是将他們逐一抛送過去。
直到所有人都過去了,僅剩一個柳成朗和他——
柳成朗本來是一路挾令着趙忠勇,打算留着他日後能用上的,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他也知道梁聿铖的氣力已經不足以再送一個人質過去了,便打算殺掉他,拉着梁聿铖一起過去。
可趙忠勇那厮被逼入死路反咬一口,被他尋了個松懈的檔口奪了梁聿铖袖間的暗器朝柳成朗襲去。
梁聿铖為了救成朗,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他,自己承了那記暗器。爾後他又不顧自己傷勢,發內力助成朗飛渡過去。
之後自己又作為誘餌,投擲煙霧暗器模糊對方視線,并成功誘了大群的殺手沖下天塹…
後來他僥幸被夾挂在天塹下的石縫沒被掉下去,柳家幾兄弟和兩表兄合力将其拉了上來。
他身上早已挂滿了傷,腹間被暗器所刺的尤甚,但他不願意讓豔眉知道,所以對着柳家幾位兄弟時,他就開始瞞了下來。
事後一直往洞穴的路走時,他還一直以剩餘的氣力撐着,維持着表面的安然。
就是在方才自己游渡到水庫那頭去見豔眉,笑着說是戲弄她時,他也很害怕自己不能瞞過去,那傷口即将掩壓不住之際,他更是立馬就湊近了她的臉,狀似輕薄調戲她,其實不過是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
柳豔眉和她爹娘渾身濕漉游渡過去進了洞穴之後,果然發現三位兄長和表兄安然無恙地已經在洞穴後方照得見陽光的小方天裏,劈了山崖邊的枯木作柴火,烤好了魚等着他們了。
“大家…大家都沒…沒事…嗚嗚嗚…真好…真好…….”豔眉回想了上輩子,又看大夥兒整整齊齊在眼前,哭得渾身顫抖,嘴邊一邊喃着“真好”,一邊軟了腿腳弓身蹲伏下來抽泣。
“妹子傻乎乎的,多大點事嘛,值得哭?”柳三哥吮着殘有餘香的指頭,拍着蹲地妹妹的頭。
“妹妹不哭吃魚了,吃完人便高興了。”柳大哥和柳二哥一手一尾烤得金香的魚來到妹妹跟前,笑道。
“沒事就別哭了,這孩子!”柳大當家攜着豔眉她娘過來,有些無奈和不解道。
“嗯!”這時豔眉用力将涕淚吸了回去,笑中帶淚重重地點着頭,“我不哭我就是…”高興。天知道上輩子在這場劫難中,雖然幾位兄長在爹娘庇護下尚能茍活一段時間,但爹娘卻因此被殺害,而兄長們為了替死去的爹娘複仇,也一一殒命,只剩她一人了。
而如今,事情似乎在往變好的方向走了……
她用力地擦幹了淚水,因為過于用力,雙頰都擦得有些紅了。突然想起來,這輩子似乎真的是幸虧梁聿铖的突然出現,才讓她家人幸免于難,盡管她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是否還能平安度過,起碼這次的事得謝他。
然後她又想起,方才情急下似乎用石頭砸了他一記。
“大牛怎麽沒跟你們一起?”大哥柳成勵望了望後頭寂靜漆黑的洞穴,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