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了,方才铖兒不是說讓我們前頭先走,他在後方多撈些水庫魚再來的嗎?怎麽這麽久…”柳飛霞蹙了蹙眉往後望。

柳成朗扔掉了手邊的吃得幹淨的魚骨,看了看妹妹手裏的幾尾魚,笑道:“那邊的水庫水安靜,養出來的魚該比我們這小淵池來得肥美吧,這不,這麽小不點的魚,多吃幾尾也不飽!”

柳豔眉攥緊大哥二哥塞的魚背轉過身,不欲讓成朗觸到,這時見大表兄二表兄也前來給她送魚,便趁機問:“你們剛才怎麽甩開那些黑衣人的?可有受重傷?”

霍南山和羅志鋼以為小表妹關心自己,完全忽略了方才的險況,拍着胸膛笑道:“就一些小喽啰,不花多大功夫的。”

柳家幾位公子都深知,方才那種情況下,若不是全靠梁聿铖竭力護陣還舍命護着他們每一人的安全,他們根本不可能逃脫,所幸是他看起來也沒受多嚴重的傷。且兩位表兄在前頭都說了是小意思了,若此時他們說嚴重了,不是要讓小妹瞧不起自己,認為自己很遜嗎?

于是幾位哥哥也附和道:“對啊,一下子解決掉了,完全不費功夫。”

聽着幾個兄長和表兄都這麽說,柳豔眉才終于放下心來,心想幸虧不用欠梁聿铖太大人情。

後來将近傍晚的時候,梁聿铖才在腰間挂了一圈又一圈的魚,渾身濕着來到洞穴後。

這時候豔眉他們的衣物早已烘幹透,肚子也吃夠了。

梁聿铖微笑着摸了摸空空的腹部,開始解身上的魚。

“大牛怎麽這麽慢?不會在那頭挑最肥的魚吃了才來的吧?”柳成朗玩笑道,“好了好了,趕緊把衣裳脫了,我給你烘。”

梁聿铖捂了捂腹部包紮好終于不滲血的傷,擺擺頭拒絕了,“不用了,我披着烘幹得快一些。”

方才他在水庫那頭草草包紮完傷口,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終于将內內外外滲血的衣裳洗幹淨,完了怕身上還是沾染腥氣,便撈了許許多多的魚挂到身上。

他不希望豔眉心裏産生愧疚之類難過的心情,他寧願讓她生氣。

因為上輩子她死了之後,他訪尋了大江南北終于找到一個神醫,神醫告知他要解這種奇怪的毒,只能極力讓中毒的人高興,保持向上的情緒,只要她高興那便不容易毒發了。

而一旦産生例如抑郁、失落、憂傷之類往下的情緒,積壓多了之後便會一下子暴斃而亡。

上輩子豔眉就是憂傷失落的情緒累積多了,所以最後才會不治身亡的。

重生再來一遍,這回他說什麽也不會再允許失去她了。

“這兒還有最後一尾烤熟的魚呢,你要不要吃?”豔眉舉着一根已經放涼透了的烤魚,來到他跟前,問。

“謝謝。”梁聿铖禮貌地接過她手裏的魚,坐在柳成朗替他生起的火堆前,身上披着一套柳成昆的幹外套,柳成勵還在不遠處替他烤着幾尾魚。爹娘也在他跟前噓寒問暖。

看來這家夥,也不需她去示好,她的家人自會報答了。

柳豔眉撇了撇嘴,扭身準備離開。

梁聿铖突然拉住了她的裙角,仰着頭看她,平靜的眸底似乎暗藏着絲絲依戀,豔眉努力眨了眨眼,覺得是自己看錯。

“嚷嚷陪我坐坐可好?”

柳夫人見狀,扯着柳飛霞又悄悄示意幾個兒子到洞穴內用軟草準備好睡的地方,把外頭的地兒留給一對人兒。柳大哥離去前還強拉上兩個表弟一起進去幫忙。

外頭只餘下繼續燃燒的星火,和一對年輕的男女。

柳豔眉這輩子雖然不大想與梁聿铖靠得太近,但無奈人家方才剛剛救起她全家,許點小要求她不好拒絕。

于是便提起裙擺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你…想坐多久啊。”豔眉拉長嗓子,語氣裏盡是不耐。

你要坐一晚上不睡我是不是也得陪着啊?

“我…”梁聿铖笑了,“我想坐一輩子,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柳豔眉極力制止自己想揍過去的拳頭,努力維持表面的和氣,皮笑肉不笑道:“你想坐多久便坐多久,你不睡我不攔你,我呢,一會便進去睡覺了!”

說着豔眉便撐着手要站起離去,梁聿铖下意識扭身探手拉住她的小臂,卻因為身子這一扭,腰間近腹部位置的傷口又撕了開來,他眉頭微不可察地揪了揪。

豔眉見他拉她,又轉頭過來:“怎麽?”

梁聿铖單手隐在外袍下,摁住了傷口位置,很快恢複了笑臉,“別那麽快啊,再陪我坐坐。小時候你不是最喜歡拉着我陪你去草坪上看星光麽?”

“瞧!那兒!第一顆星出現了。”

初秋的夜比夏日黑得快了些,豔眉順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真在轉晚黛藍的天幕上看見了天邊熠熠的第一顆星。

那會兒年少的梁聿铖剛到寨子,小少年由于剛剛親眼看着親娘在青樓後院舍浣碗時被人淩||辱至死,性情有些乖戾封閉,被帶到寨子那會就見誰都一副芥蒂警戒的模樣。

也唯有柳豔眉肯笑着臉小心翼翼地靠近,并且死皮賴臉地老是大晚上強拉其出去,非讓人家陪她看星星。

但梁聿铖能感覺得出來,一定是他那次在黑夜裏獨自面壁哽咽的時候被她撞見了。她怕他夜裏一個人孤獨會想娘親,所以才總是大晚上冒出來,拉他出去吹冷風看星星。

那會兒雖然他很讨厭那家夥老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吓他一跳,但無可否認的是,那段悲痛的時光,幸而有那麽一個人,肯始終笑着陪在他身側,以致他因為煩于應對,總是騰不出時間來傷悲。

“那時候你…真的是喜歡看星星嗎?”梁聿铖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麽句話。

在旁專注看着天際一顆顆逐漸燃亮起來的星星,眼睛一眨不眨的柳豔眉回過神來,跟看白癡一樣看着他道:“當然是因為喜歡看星星才拉你看的,難道是因為喜歡吹冷風嗎?”

“那…”梁聿铖繼續抿唇笑道:“那你也是因為喜歡我才拉我去的喽?”

“.…..”豔眉很無奈,自己曾經喜歡過梁聿铖的事,老是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起來,誰還沒有點黑歷史了?就不允許人洗心革臉了麽?

“如果你要一直這麽說話,覺得嘲笑我很高興的話随你,我不陪了。”豔眉這回真的坐起不打算陪他了。

“我沒有嘲笑你!真的!喜歡一個人怎麽就要被嘲笑了呢?”梁聿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在她聽來,聲音還是無有波瀾起伏,壓根還是在嘲諷。

若是還是上輩子那個老自作多情的柳豔眉,肯定此時聽他那麽說,就會覺得是她大牛哥在變相向她表白。

但自從上輩子嫁給了他不久後,她的腦子似乎越發清醒起來,越發能看清許多東西,尤其是,他不喜她,甚至還夾雜着厭煩和難以招架。

所以這輩子醒來之後,她腦子裏便牢牢記住了。

梁聿铖——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她,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豔眉大步往洞穴走去,并沒有因為他的話稍作停頓。

“嚷嚷!我是真心的…真的…沒有騙你…”話到最後,梁聿铖的話音漸漸小了下去。

料想她也不會聽見了。

梁聿铖低頭苦澀地笑了。

神醫告訴過他,一旦中了此毒,人的腦子某些脈絡神經就會變得異常敏感起來,一個心大粗神經的人會漸漸變得神經敏感脆弱,以前察覺不出的事情會放大了數倍接收。因而,人也有可能…平生喜歡的人和事會轉變為厭惡,厭惡的也有可能喜歡,變得難以捉摸。

他知道他那一向對他鐘情不撓的嚷嚷如今竟然不再喜歡他,那麽…就真的難以再喜歡上了。

但無論如何,這輩子他都想盡自己所能守護着她,盡最大的可能讓她快樂。

這不但是因為自己上輩子只着眼于自己的家仇恩怨,過于忽略糟蹋她的情意了,還是因為,上輩子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才終于明白,一直以來他唯一真正需要的,不過一個她而已。仇恨如今于他而言,過眼煙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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