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淩希很早便起床了，因為他知道，淩建國常年都是五點半起床，今天也不會例外。
老人家睡眠少，自己起得早也要把年輕人喊起來，不起來的通通被劃分到“懶”。
淩希讀書的時候常年是第一個到教室的，睡眼惺忪地趴在課桌上補眠。班主任都不知道是該誇他好，還是罵他好。
果然，六點半，他爸就發微信來了。
淩希收到微信的時候，着實吓了一大跳，就這麽一晚功夫，他老人家居然還把頭像給換了，換成一個金光閃閃的如來佛祖頭像，底下配着兩個碩大的黑色正楷字——“感恩”。
“……”淩希心情複雜，差點想拉黑。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以為韓歌被盜號了。
仔細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
目前這種情況，到底有什麽值得感恩的？他爸怕不是掉海裏，摔糊塗了？
淩建國發來的信息很長，大約是他現在住的別墅的地址，但二十個字裏有四五個錯別字，想來是用手寫輸入時看岔了。
淩希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又發語音過去教他爸發定位，倆人雞同鴨講地弄了好半天，才成功把定位發過來。
老人家使用手機，就跟用什麽精貴的高科技儀器似的，哪兒哪兒都下不去手，唯恐不小心摁壞了。
淩建國發完定位，又發來幾段長達四五十秒的語音，聽得淩希耳朵都起繭子了。
大意就是助理小虞告訴他，經紀人給他接了一個逃脫類的直播綜藝，下個月開錄，他想要淩希想想辦法也接下這檔綜藝，最好父子倆能一起去錄，這樣有個照應。
還有就是讓淩希立馬開車趕過去教他跳舞，不然五天後的商演要砸了，麻煩就大了。
淩希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
做兒子的還在琢磨着怎麽幫老爸脫身，老爸卻計劃着怎麽在娛樂圈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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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開玩笑嗎？！能讓他老人家真去唱歌跳舞演戲？
招黑什麽的還是其次，萬一暴露了身份，或者被人當成神經病送醫院，豈不是出大事了。
“你先別想這些，先看看韓歌賬戶裏有多少錢，夠不夠你解約的違約金，我馬上就過來。”淩希交待完，也不看他爸說什麽，手機往褲兜一塞，拿着車鑰匙就往韓歌住的月華別墅群趕過去。
這片別墅區算是中高檔別墅區，以韓歌目前的身價，住這裏挺合适。
淩希的小心思是，韓歌一定存了不少錢，用這些錢把違約金交了，讓他爸趕緊退圈，找個房子先住着，提前過上養老的生活。
自己則繼續在娛樂圈打拼，等到他爸的意外處理完畢，遺産自然都是他的，屆時再轉移到韓歌那去，讓他爸自己管理。
想幹嘛幹嘛，只要別來煩他。
錢這東西，從小就沒有帶給他過太多快樂，所以他也不在乎。
別的小朋友經常有爸媽接送，他永遠是一臺黑色奔馳加一個西裝筆挺的司機陪伴。
他也想像其他同學一樣，偶爾花幾塊錢買水槍，花幾毛錢買一袋小零食，跟他們瘋瘋鬧鬧、嘻嘻哈哈地結伴回家。
但淩建國從來不允許，嘴裏總是挂着一句話，“那些幼稚的東西有什麽好玩，好好學習，別讓我失望。”
淩希壓下心底騰起的那抹怨憤，把車開進了別墅的大鐵門，早有傭人在那等着了。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走了過來，熱情地把淩希帶了進去。
淩希看阿姨一臉和善，怒氣消了一半，抿了抿嘴角，禮貌地打招呼。
進到別墅裏面，才到處張望起來。沒想到，韓歌家裏跟他想象的一點兒都像。
他記得韓歌平日裏總是軟萌軟萌的，笑起來很陽光，可家裏的風格卻有些陰沉，壁紙地磚顏色都很深，整個客廳裏都有一種歐洲古堡式的詭異感。
醬色的旋轉式木樓梯通向二樓，從這裏望過去，牆壁上挂着的、猩紅色的意識流畫作詭異極了。
“咳咳……”一陣清脆的、故作姿态的咳嗽聲傳了過來，把這絲詭異沖淡了。
淩建國神清氣爽地從木樓梯上走下來，沖阿姨吩咐道：“小婁，你去弄點早飯給這小子吃。”
阿姨溫順地點點頭，淡笑着下去了，笑容裏露出一抹女人被誇贊時才獨有的嬌羞。
“……”淩希震驚了。這位阿姨就是他爸昨天說的管家小婁？！
你他媽一個二十四歲、頂着一張白嫩娃娃臉的小夥子，叫人家管家阿姨小婁？！
還沒等淩建國開口，淩希先沖他低聲訓斥起來。
“你看看人家的年紀，你叫人家小婁合适嗎？”淩希說完，也不等他爸回答，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幾上的功夫茶喝。
“怎麽不合适了？她五十，我五十一，難道我叫她大姐？”淩建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舒服地啜飲起來。
“你搞搞清楚，你現在是韓歌！”淩希再次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很兇，“我交待你多少遍了，別再把自己當淩建國！”
或許是小時候被老爸管制得過于嚴格，長大後的淩希尤其逆反，不再對他低眉順眼。
特別是長成一米八二的大小夥兒之後，更是對比他矮一個頭的老爸怨氣十足，倆人說不了幾句話就得吵。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叫他“爸爸”是什麽時候。印象中，這麽多年一直用“你”代稱，若是突然叫“爸”，反倒令他尴尬。
“知道了，知道了。你沒看小——”淩建國不以為意地敷衍道，“婁管家！你沒看婁管家多高興？我告訴你，但凡是個女的，總希望別人把她叫小點兒的。”
“行了，別拿你對付女人的那套惡心我。”淩希心底的不安又添了一層，不放心地補充道：“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要敢仗着這張臉去禍害人家姑娘，我…我……”
說到這裏，意思很明顯了。
淩建國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表情帶着些猙獰，那張滑不溜丢的少年臉也添了幾道褶子。
“你當你爹是什麽人？！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老流氓？！”他指着淩希，氣得手發抖：“這麽多年，你見我跟哪個女人不清不楚過？！”
淩希垂下眼，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牙齒咬得緊緊的，最後還是忍不住擠出幾個字：“羅文蘭呢？”
“……”淩建國像被人打了一悶棍般，一瞬間癟了下去。
客廳裏維持着一陣可怕的沉默，父子兩人都不再說話。
五分鐘後，淩建國才用微弱的、類似于自言自語的聲音回道：“不準再提她。”
淩希悶頭又喝了一杯茶，他有些後悔提起過去的事。但同時，又獲得了一種報複的快感，為他早逝的母親，報複這個變了心、試圖給他找個後媽的男人。
婁管家很快端了早餐盤過來，上面擺着一碗溫熱的白粥和三個包子。淩希謝過，坐到餐桌上吃了起來。
他平時吃的早餐都是小胖路上帶的，要麽是油條之類的炸物，有麽是牛肉面。很少吃這麽清淡的東西。這是他爸的口味，時刻不忘養生。
偶爾這麽吃一頓，竟然覺得還不錯。
淩建國見他吃得很香，長噓了一口氣，脾氣下去了一半，走過去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
“小…婁管家，你去忙你的吧。”把旁人支開了以後，父子倆才開始讨論接下來的計劃。
“那個什麽逃脫綜藝，什麽玩意兒？我不懂這些東西，到時候鬧笑話可不好。”淩建國拿出手機，翻出跟助理小虞的對話給淩希看，順便問他：“你去不去，聽說還在招嘉賓，你去報一個名！”
淩希一口粥含在嘴裏，聽了這話差點嗆到，趕忙扯了一張紙巾捂着咳嗽起來。
“這是想去就能去的嗎？你以為報個名就能上啊，不知道多少人搶着去。”淩希不耐煩地解釋道。
淩建國不為所動，瞪着他問：“你不是說你挺紅的嗎？你想上還不能上？難道這節目不想掙錢？”
淩希被哽了一下，一時不知回什麽好。
雖然他爸什麽事都以錢來衡量，但這次卻說對了，娛樂圈恰好就是個生意場。節目組為了冠名、收視率、點播率，都想找紅的嘉賓。
可惜他還不夠格。
“我不是不能上，我是不想上，我對這種節目沒興趣。”淩希十分違心地、小聲嘀咕道。
最後幾個字說得特別輕，甚至還故意在沒說完的時候喝了一口粥。往常吃飯、喝湯都講究安靜、優雅，這次為了掩飾尴尬，喝得“咕嚕咕嚕”響。
果然，又被他爹罵了：“小點聲！小時候怎麽教你的，跟老牛喝水一個德性……”
淩希順着他的話頭，趕緊換了個話題，對他爸建議道：“我看你不如拿着韓歌的錢，把違約金交了，難道你還真想在娛樂圈混？你知道多累嗎？”
淩建國聽了這話，淩厲的眼神變得略微複雜，像怕兒子承受不住打擊般，放柔了語氣：“事情沒你想的那麽好，我剛查這個韓歌小夥子的賬戶了。”
淩希喝完最後一口粥，舉着包子的右手愣了一下，沒繼續往嘴裏塞，問：“什麽意思？錢不夠？”
淩建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兩手在桌面上交叉相搭，一副準備談判的派頭：“不是不夠，是壓根沒有。所有賬戶的錢加起來，不到一萬塊。”
“……”淩希手上的老面包子應聲而落，在桌上彈了兩彈，才乖乖滾到地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父子其實都是好人啦，沒什麽狗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