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麽可能?!他不是挺有錢的嗎?住這麽高級的別墅,怎麽會沒錢?”淩希邊彎腰去撿包子邊琢磨,是不是他爸沒查清楚。
但轉念一想,金融方面的事,他爸絕不會比他馬虎,輪不到他這個外行來質疑。
“別墅已經轉手了,他現在只是租着住。賬戶流水确實多,但所有的錢都被轉走了,至于去向,查起來需要時間。總之,沒有多的錢給我們用。”
淩建國兩只手十指交叉,緊了緊,擡起來看向兒子,表情很嚴肅,說明他并非開玩笑。
淩希放下包子,盯着白色面皮上沾到的一丢丢灰塵,發起呆來。
他昨晚上網查了,穿越這種事,只在小說裏出現過,現實生活裏并沒有案例。而穿越後再穿回去的事,連小說裏都極其罕有,更不要說他爸的身體已經在太平洋裏漂了一天一夜,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他估摸着這兩天警方便會通知他這個消息,大海裏撈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也沒人會去做這種傻事。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你……”淩希舔了舔嘴唇,感覺喉嚨黏糊糊的,垂眼避開了淩建國的視線,“你立沒立過遺囑?”
這話問得挺讓人尴尬。
他沒有貪圖他爸錢財的意思,但話說出口,卻容易讓人誤會。
淩建國兩只手拽得更緊了,眼神呆滞了一秒,才皺着眉頭朝他看過來。
淩希心裏一緊,想當然地認為他爸肯定是生氣了。也是,人還活着就被兒女問遺囑,換誰都生氣。
他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用你的遺産解約,我不要你的錢,一分錢都不要。”
淩建國還是沒說話,只是看他的目光越發深沉了,半晌才沉聲回道:“沒有遺囑,我的錢都是你的。”
淩希低下頭,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錢這麽好的東西,到了他們父子這兒,卻像糊在兩人中間的紙,朦朦胧胧又穿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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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淩建國幹咳一聲,表示他接下來的話更重要,“但是,由于意外導致的下落不明得滿兩年才能宣告死亡。也就是說,兩年後,才能考慮遺産的繼承。”
“……”淩希不是學法律的,但他知道“希帆”集團的法務都是政法大學的法學碩士,他爸常年跟年輕人混在一起,也略懂一些。
所以說,他爸的意思就是,這兩年,他們父子必須在娛樂圈裏掙錢養活自己。過去累計的財富像一座金山,立在兩年步程之外的地方,只能看不能摸。
并且,他爸還不能解約,得像原來的韓歌一樣,履行與經紀公司的合同。
“不是,那你的公司怎麽辦?你是總裁啊!”淩希記得他爸一手創立的“希帆”集團正在蒸蒸日上,這一下沒了領導,豈不是要完蛋?
這句話算是戳到淩建國的軟肋了。
從穿越到現在,他的表現都還算平靜,唯獨提到公司時,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頗為忿忿不平地道:“公司董事會會變更法人,估計是老劉,劉德望代為管理。這小子,人還行,就是記性不好,什麽事兒都要我提醒。”
長籲短嘆了一會兒之後,淩建國望着天花板感嘆:“你也別指望公司了,我不在,指不定沒幾月就被他們弄破産了……”
“……”淩希想說“不至于”,但看了一眼他爸的表情,又改了口:“沒你在,一準好不了。”
淩建國像是得到了安撫般,臉色好了些,竟然難得地對兒子開起了玩笑,笑道:“我問了小虞,解約大概一千萬。你在這行也混了三年,存了多少?我聽說明星随随便便一年都幾千萬,那麽想我走,不如借點兒給我?”
淩希喝完粥,原本就有些發熱,一聽他爸的話,全身都燥了起來。
他其實不擅長說謊,對朋友、對同事,甚至是對陌生人,他都不喜歡撒謊。
這一生,大約所有的謊言,都是對淩建國說的。
“我不喜歡爸爸,我讨厭爸爸。”
“不餓,我去上學了。”
“晚上有事,不回來吃飯了。”
“我就喜歡當明星,我就喜歡被粉絲追着捧着,你別管我。”
……
現在,他同樣編了一個聽起來還不錯的理由:“我的錢…全投資了,暫時拿不出來。”
淩建國沒說什麽,似乎還有點兒高興,眼睛裏光芒閃了閃,不冷不熱地道:“算你小子沒白活,還知道錢生錢。”
“……”淩希撇了撇嘴角。
正當他準備問淩建國落水的情況時,手機卻響了,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他咽了咽喉嚨,心裏有一絲預感。這通電話,大約就是官方通知了。
從下一刻起,他爸的失蹤便不再是他們私人之間的事了,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考驗他們演技的時候到了,容不得一點兒差錯。
淩希接電話的時候,淩建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視着兒子。像是終于找着機會好好打量他一般,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
一會兒看他又短又黑的頭發,一會兒看他棱角分明的臉,一會兒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我得去一趟公安局,估計還得去你公司。這麽大的事兒,親屬不出面肯定不行。”淩希站起身,理了理衣擺,“你就在家等着吧,明天我再過來。”
淩建國也站了起來,跟在淩希後頭,沉默着把他送出了門。
到了公安局,警方大致告訴了他事發經過,是旅行公司負責人來報的案,淩建國這趟旅行沒有帶任何身邊人,說是一個人去散散心。
淩希盡量裝出震驚和悲傷的樣子,以免火眼睛睛的警察叔叔起疑心。
這邊忙完,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希帆”集團總部。果然,消息已經傳到了公司,董事會于明早召開,不出意外的話,确實是那個什麽劉副總接管。
淩建國的手下們無不表現得萬分難過,一個個來跟淩希握手,表達他們的祝福,希望老總早些回來。
也有幾個想往上爬又不大懂事的中層幹部,上來就蹦出一句“節哀順變”,被他的上司一把拽走,氣氛尴尬。
淩希許久沒有來他爸的辦公室了,一個人在裏頭坐了會兒,其他人都非常識趣地沒有來打擾。
辦公室很大,卻并不豪華。用了十來年的紅木大桌上擺滿了文件,保溫杯還放在老位置,裏頭的茶漬提醒着打開它的人,這是個老古董了。
電腦還是幾年前的舊款,他爸不怎麽擅長數字化辦公,能用手寫的東西都用手寫,再交給秘書打印出來。
辦公桌上一絲灰塵都沒有,想來每天都有人打掃,但淩建國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文件左一疊右一疊的,該亂的還是亂。
筆筒旁邊,立着一個廉價的塑料相框,又是個老古董。
淩希把相框拿在手裏,凝神看了一會兒。相片裏的一家三口笑得那麽甜,年輕的男女靠在一起,正襟危坐,合抱着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兒,嬰兒穿着開裆褲,像要告訴所有人他的性別。
那個年代的人,都想生男孩兒。他的出生,帶給這對年輕父母的喜悅,從照片裏兩雙亮閃閃的眼睛便可以看出來。
明天,這個辦公室就會被他人接管,大肆裝潢一番是難免的。
淩希掃了一圈,沒什麽值得帶走的。于是一手握着保溫杯,一手抓着相框,最後看了一眼這間辦公室,他父親忙碌了半輩子的地方。
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淩希抱着兩個老古董回家的時候,自己仿佛也成了老古董,心裏沉甸甸的。
過去的生活注定一去不複返了,他們爺倆都得開始朝前看,目前來說,最重要的是幫他爸盡快适應娛樂圈的生活。
他無需表現得跟韓歌一模一樣,但他必須打從心底忘掉過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這并不容易,對誰都不容易。
把相框塞進櫃子的最深處後,淩希決定洗個澡、刷刷微博就睡覺。
在外頭演了一天戲,腦子亂哄哄的,原來假裝難過比真難過累多了。
還好,當初沒有在圈裏公布他的真實身份,為他省下了不少麻煩。
他爸老家的親戚,淩希不打算通知了,一切都待兩年後再做打算。
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到沙發上,淩希随手打開電視機。他不大愛看電視劇,一般都是玩手機,只是開着做個背景音,顯得房子裏熱鬧點。
誰知一打開,好巧不巧就對上了影帝顏華的臉。這部劇淩希也聽說了,微博上讨論度持續第一的古裝劇,仙俠類型的。
顏華演的是個貌若潘安、身世曲折的神仙之子,前二十集都是本色出演,高冷得一比。但後面十集,倒演出了另一種風格。
此時屏幕上的那張臉,正低頭含笑在摸一只小鹿,雖然那笑只是一瞬便沒了,卻着實驚豔。
淩希掃了一眼,心裏陡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原來他會笑,笑起來倒還…像個正常人。
接着便拿起遙控換了臺,畢竟是自己最讨厭的人,多一秒都不想為他增加收視率。
打開微博,先看了看自己的主頁,果然黑子比粉絲多,大家對上次剪輯的視頻還在義憤填膺。
淩希像往常一樣,深呼吸幾次之後,選擇無視。不是說不在乎,只是他明白,洗刷冤屈這種事,需要等待時機。
接着又想起了原來的韓歌,以前沒太關注他的風評如何,現在不關心也不行了。
從此以後,韓歌就是他爸,他爸就是韓歌。
偏偏淩建國這人不愛趕時髦,是個連微信都用不順溜的人,更不要說微博了。
淩希估摸着,以後他不僅得打理自己的微博,還得順道打理他爸的微博,想想都心累。
要是那群成天吵得不可開交的“鴿子”和“稀飯”們,知道兩個賬號都是他在打理,估計殺了他的心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鴿子:你愛豆得叫我愛豆爸爸!
稀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