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韓歌的主頁倒是一片和諧，控評控得還不錯，在團結一致的粉絲們的竭力贊美下，為數不多的幾條冷嘲熱諷，被壓在了最底下。
【路人表示韓歌什麽都好，就是跳舞還得練練，做偶像業務能力不行只靠粉絲控評，不會長久的！】
【裝路人的黑子滾好嗎？我家崽崽哪裏不行了？你行你來跳一個？】
【鴿子們能不能別逮着人就噴，樓上說的很委婉了好嗎？你家蒸煮的舞真的沒法看！】
【噗！這層也有人杠？說沒法看沒錯啊，還不如那個人人喊打的淩希！】
【樓上是僞裝的稀飯嗎？別在這丢人現眼了，你家愛豆已經糊穿地心了。】
淩希看到這兒，居然有點兒想笑。韓歌的粉絲——鴿子，和自己的粉絲——稀飯，向來勢不兩立。
這會兒稀飯們大概想不到，她們的愛豆得叫那個她們最讨厭的人做爸爸了。
一邊腦補那魔幻的場面，一邊随手打開微信，發現一條好友申請正靜靜地躺在列表裏。
淩希以為又是什麽廣告之類的，正準備随手拒絕，點開一看。
還真他媽是廣告。
一個叫做“A美味蓋碼飯”的微信號正在請求添加他為好友，頭像是個制作十分粗糙的廣告圖，黃底藍字，寫着碩大的“美味蓋碼飯”。
淩希的手頓了頓，坦白說，這麽粗糙的廣告圖看起來像是随手百度的。
但俗話說得好，不想當設計師的廚子不是好美工。說不定圖片越醜，味道越好。
常年靠外賣生活的淩希，微信裏确實添加了不少商家，偶爾微信下個單，方便快捷。不止他，許多明星也會添加一些外賣號，有些嘴巴挑剔的藝人都有自己常年光顧的店。
本着以防萬一的想法，淩希點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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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看看這家有些什麽蓋碼飯，點開朋友圈一看，空空如也。
看來還是個新店，新店好，新店的服務态度和衛生情況還處于歷史最高水平。
淩希也不知道這些商家怎麽弄到他微信號的，但也不奇怪，大數據時代，信息被盜賣的太多了。
放下手機，看了眼挂鐘，十點。
他把明天預備教他爸的舞曲視頻翻出來，仔仔細細看了幾遍。雖說韓歌跳得不咋樣，但淩建國一個從來沒跳過舞的中老年人，能不能蒙混過關實在難說。
即使淩希對自己的業務能力有信心，對他爸的學習能力，還是持懷疑态度。
一個星期的時間，若是從早到晚地苦練，或許可以一博。
淩建國對娛樂圈的歌舞、明星、八卦素來不感興趣，甚至有些鄙夷。這次竟然主動要求學跳舞，确實令人詫異。
淩希雖不懂他爸究竟是什麽心思，但貌似除了這麽做，也沒有其他辦法。
他們父子倆，十分難得地，将要為一個相同的目标努力。
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兒，不算興奮，但也不煩人。
第二天六點，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淩希從來沒覺得這首卡農鋼琴曲如此刺耳。
“還沒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在家等你，早些過來。”淩建國的大嗓門換了一副喉嚨，沒有那麽兇神惡煞了，反倒顯得朝氣蓬勃。
淩希有些起床氣，“嗯”了一聲，又眯了幾分鐘，才爬起來洗漱。
趕到月華小區，他爸已經吃完早飯了，淩希就着豆漿在啃包子，狼吞虎咽地邊吃邊玩手機。
“吃飯的時候不要玩手機，你知道手機多髒嗎，專家說了，比馬桶還髒。”淩建國不知從哪訂了份日報，正邊看邊唠叨。
這年頭報紙業不景氣，但還不至于銷聲匿跡，多虧了他這樣的“老頑固”。
“……吃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說馬桶。”淩希總是在清晨胃口最好，這會兒忽然有些咽不下去了。
“呵，不說，你也知道惡心人，那你還摸，細菌都吃進嘴裏了。”淩建國眼睛盯着報紙。明明視力挺好，卻還是像過去一樣舉得老遠，還以為自己是老花眼呢。
得，徹底吃不下去了。
這大約就是他不愛跟他爹一起吃飯的原因，哪兒哪兒都入不了他的眼。
從不想同桌吃飯，到不想住在一起，最後到見一面都得做半天思想準備。越是許久不見，越是批評一大堆。
感情，大約就是這麽磨淡的。
吃完兩人坐了半小時，也沒什麽話說，喝了幾杯茶，才開始學舞。
淩建國倒是想得周到，還特地把二樓一間雜物房騰空了，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練舞室。淩希說最好在牆上裝一面全身鏡，淩建國也沒反對，拿他的随身小本兒記下了。
淩希有些好奇，想問又不敢問。這人換了副身體，記性會變好嗎？
“舞不難的，看兩遍就會了。”淩希說完，示意淩建國站一邊看着，自己用筆記本放視頻，跟着音樂邊唱邊蹦，一遍順下來，竟然沒有出錯。
“看明白沒，動作都是重複的，真正要記的也就那麽十來個舞步。”他說得簡單，淩建國卻一臉如臨大敵，開始反思自己選擇這條路是不是太自負了。
“慢點，你慢點，眼花。”淩建國雖然不懂操作，想象力還是挺豐富的，沖淩希吼道：“你把那個音樂慢慢放，你慢慢跳！這樣你沒那麽累，我也看得清楚些。”
“……”這些老年人，總是那麽異想天開。慢動作才是考驗人類的生理極限好嘛？！
淩希嘆了口氣，盡量平和地說：“不着急，我還會教你分解動作。”
淩建國像是稍微松了口氣，緊繃的臉微微露出一點笑，說：“那行，我年紀大了，學東西慢，不比年輕時候。”
淩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沒搭腔，重新放音樂，一點兒一點兒開始教。
“伸左腳，左腳！你那是右腳啊！”在第五次糾正他爸的基礎舞步後，淩希全身都燥得冒汗了。
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怎麽就是記不住呢。
“我知道是左腳，這不是身體反應不過來嘛！”淩建國有些不好意思，嗓門倒一點兒都不弱。被兒子這麽嫌棄，大約還是第一次，臉上挂不住。
從前都是他吼別人，哪輪到他被別人這麽指着吼呢，即使是親兒子，也不是滋味。
脫離了過去奮鬥幾十年的行業，過往累積的尊嚴似乎也不堪一擊。乍一看，自己到像個廢物了。
淩建國壓下心底的那抹不自在和委屈，把精神集中到了舞步上。
但願兒子不會再吼他，他擔心自己控制不住脾氣，兩人又吵起來。
好不容易回來，不是為了吵架的。
“左腳，诶！對了！不錯！”淩希像是從他爸的臉色看出了些許端倪，聲音放柔了些，偶爾還來那麽幾句鼓勵。
學了大約一個小時，淩建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喘着粗氣說：“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休息一會兒……”
“這才多久就休息，總共蹦了不到二十分鐘。”淩希看了眼手機，不滿地嘟囔，“這麽下去，一個月都學不會。別不當回事兒，商演上要是出舞臺事故，要賠錢的。”
淩建國大口呼吸了幾次之後，才邊喝水、邊語重心長地解釋：“我不能給你比啊，你是年輕人，我老胳膊老腿的，能蹦起來就不錯了。”
淩希“切”了一聲，反駁道：“您現在比我還年輕一歲，體力好着呢，那些都是借口。”
淩建國像是忽然意識到了這點，愣了一下，自言自語：“對啊，那我怎麽這麽累……”
淩希看到他爸的反應，才知道剛剛的累不是裝的，一時竟有些語塞。
過去，他堅定地認為人類的意識是由身體裏的激素和神經來控制。但這次，他不那麽确定了。
一具年輕活力的身軀，和一顆逐漸老去的心，誰在控制誰。
誰能戰勝誰？
休息了一會兒，淩建國主動要求繼續學：“接着蹦，我還就不信了，這麽點東西能把人難倒了！”
淩希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想說一句“加油”，又有點不好意思。
怎麽這些極其平常的話，對父母說出口就那麽難呢……
兩人除了中午吃個飯和午休一小時，其餘時間都在練習。
午休的習慣，淩建國保持了幾十年，其他時候不睡沒關系，吃完午飯不睡整個下午都沒精神。
淩希在他爸午睡的時候，自己在別墅裏轉了一圈，看了看韓歌的書房。
書櫃裏的書很多，但許多都沒有開封，似乎也有屯書的毛病。唯一幾本被打開過，并且有折痕的書，都是幫助緩解和治療抑郁方面的。
淩希沒有再多翻，即使原來的韓歌消失了，翻人家東西總歸是不好的。
而且，淩希有了一種朦胧的猜想。
或許那個整日嘻嘻哈哈的男生，并不如他表現的那麽快樂。
睡了一覺之後的淩建國，又滿血複活了，蹦得更起勁了。
稍微複習了上午的舞步之後，竟然能夠稍微順下來了，只錯了兩三個地方。
淩希突然感覺看到了希望，心裏松快了許多，開玩笑地調侃道：“這領悟力，怎麽不早當明星呢？做什麽生意啊……”
淩建國也樂了，邊喘邊回道：“我要當明星，還能有你什麽事？想當年讀書的時候，你爸還是學校舞蹈隊的呢，好幾個老師都誇我肢體柔軟！”
“……”淩希笑着偏了偏頭，懶得反駁，權且當這都是真的吧。
他突然發現，其實他并不了解他爸，過去幾十年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像今天這樣，在一個陽光斜斜照進飄窗的午後，一起邊跳舞邊開玩笑，過去想都不敢想。
還真是有生之年。
作者有話要說： 攻：我來了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