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他媽誰啊？有病？”男生擠出幾個字，看向同伴。
同伴還呆愣着，搖搖頭：“不知道，不像是咱這的。”
男生一聽，氣焰又上來了：“傻逼，管得真幾把寬。
“我草你媽。”他一只手扶在自己背上，顯然很疼，但還是站了起來，“哪來的野雜種……”
男生的同伴反應過來，都眯起了眼，站成了一排，一齊朝顏華逼過來。
顯然，在這種小縣城，沒人敢惹他們。加上顏華和淩希的打扮都斯斯文文的，不像是混混，戰鬥力很弱的樣子。
顏華沒理他們，低頭去看那只小貓。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淡色的雙唇僅僅的抿着，也在抖動。
淩希感覺自己全身都燥熱了起來，貓的樣子和顏華的樣子，無疑是雙重刺激，把他心底深處許久沒有勾起的憤怒，全都勾了出來。
小混混們對上顏華的眼神時，也知道這人絕不好惹，于是便想趁着顏華蹲下去的時候偷襲，腳剛擡起來，就被另一個白衣少年踹到了。
淩希沖上去，一點兒都沒客氣，一腳一個，全踹翻在地。
像他們對待那只孱弱的小貓一樣，淩希等他們站起來，再打。站起來一次，踹下去一次。直到三個人捂着胸口，再也不敢站起來。
小混混再橫，打架再狠，始終是沒有章法的。遇到淩希這種一看就是從小練的，立馬就慫了。被踹了幾次之後，就倒在地上躺屍了。
淩希走到顏華身邊，後者已經把小貓抱在懷裏。小貓的肚子還在微微起伏，還有呼吸。它像認出了顏華一般，眨了眨眼，頭微微偏轉，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口。
顏華撿起地上那個紅塑料袋，裏面有牛奶和火腿腸，是這附近僅能買到的、喂流浪貓的食物了。
但現在，已經沒用了。小貓大概已經沒有力氣自己吞咽了，需要送去治療。
顏華一個電話打給助理，很快便将貓咪交了過去，囑咐他送去寵物醫院。然後才呼出一口氣，看向淩希。
“挺能打。”他說話的語氣輕輕的、柔柔的。
“小意思。”淩希撇撇嘴。
兩人坐在胡同口的石頭凳子上，剛打完一架，心裏都有些平靜不下來。顏華看上去心情很低落，大約心思還在那只小貓身上。
“你常來喂貓？”淩希不太會安慰人，但此刻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說點什麽。顏華帶他來喂貓，又當着他的面踹人，這算是把他當朋友了？
“嗯，小縣城裏沒什麽娛樂，我喜歡一個人散散步。每次經過這裏，都會看到灰姑娘。”他給這只小母貓取名“灰姑娘”，淩希感覺心尖上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有一片白色羽毛覆了上去。
它叫灰姑娘，格林童話裏的灰姑娘，是個寄語了美好期望的名字。
“你打算怎麽辦？”淩希問。
“治好了就帶回去養。”顏華簡單地說。
“早就該帶回去的，早一點兒帶回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他的話裏，有一絲後悔，有一絲自責。莫名地，很讓人心疼。
“這也不能怪你。流浪貓那麽多，你不可能全帶回去。”淩希試圖幫他找個借口。
顏華轉過來，清澈的眼睛直視着他：“我沒辦法看着它們餓死。”言下之意，他已經不止帶回去一只貓了。
淩希垂下了眸子，這樣直白、這樣沒有僞裝的顏華，他消受不了。
他習慣了那個眼裏霧蒙蒙，永遠曲高和寡，永遠不可一世的裝逼影帝，驟然面對這樣一個心思單純得沒有一點兒雜質的大男孩，他有些不自在。
原來他的錢，不止用來裝逼，還做了些好事。
“走吧，韓歌估計聽得差不多了。”顏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又恢複了原先清清冷冷的樣子。
淩希也沉默着跟了上去。這場兩人之間的談話，更像是根本沒有發生似的。
回去要經過一條馬路，沒有紅綠燈的馬路，各種小車、摩托、電動車呼嘯着交錯而過，大家都是險險地避開彼此，像是有什麽比紅綠燈更高明的交通規則。
淩希快走了兩步，緊緊跟上了顏華。縣城的十字路口，亂成一鍋粥，吵吵嚷嚷的喇叭聲，刺得人耳朵發麻。
陽光似乎也更強烈了，晃得淩希腦袋發暈。
他害怕過馬路。
幾乎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這個秘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跟着路上的行人一起過去。
讀書的時候，有司機等在校門口接送，他很少一個人過馬路。讀大學時，有室友一起。即使偶爾一個人出門，也會站在路邊，等着陌生人一起過去。
就因為這樣，還鬧了不少笑話。好幾個女生都跟閨蜜說，淩希可能喜歡她，專門等她一起過馬路。
于是，淩希只得紅着臉，婉拒對方的心意。為此，得罪了不少漂亮妹子。
沒人知道，甚至連淩建國都不知道。自從他在五歲時，親眼目睹了他媽被小車撞倒之後，就再也沒法一個人過馬路了。
尖利刺耳的摩擦聲，地面上拉長的那道剎車痕跡，倒在地上的柔軟的軀體，散落一地的黃澄澄的蛋糕……
淩希只要走在馬路上，就會感到四面八方都埋伏着危險。就像有一輛潛伏了很久的黑色的轎車，随時會從某個角落竄出來，把他撞倒。
跟着顏華走，多多少少安定了些。但他臉上依舊嚴峻，繃緊的唇線和左右掃動的眼神，都暴露了他心底的緊張。
顏華似乎感覺到身邊人渾身繃緊的肌肉，他有意無意地掃了他一眼，然後便往他身邊靠了靠，兩人更近了。
呼，淩希全副精神都在擦身而過的車上，雙腳踩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時，才松了口氣。
兩人走到淩建國聽戲的地方，發現早就散場了。底下看戲的爺爺奶奶估計都回家做飯去了，只有幾個大叔在下棋。
韓歌負手站在那，笑呵呵地看旗，偶爾還跟大叔們調笑幾句，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淩希和顏華走過去的時候，他又硬着喉嚨抱怨了兩句：“幹什麽去了，這麽久，我等你們半天了。”
淩希和顏華對視一眼，默契地選擇了隐瞞真相：“随便逛逛。”
告訴他爸他倆剛剛去打架了？簡直是找死。
三個人又在縣城裏逛了逛，晚上吃了飯，還一起去河上看夜景、喝啤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縣城裏的夜風都特別清爽，聞起來帶着河水的味道，淺淺淡淡的、混雜着河岸雜草和野花的味道。
淩希原本是不想來的，現在卻不想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淩建國打起了瞌睡，睡前還嘟囔着：“小顏這小夥子好啊，又親自送我們上高鐵。”
淩希看着窗外飛速閃過的山巒，腦子裏還浮現着那樣一幕畫面。
那個眉眼溫柔的少年，懷抱一只呼吸微弱的小貓，睫毛顫動，嘴角輕抿。
二十八歲的影帝，心底到底住着一個怎樣的人吶。
淩希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必須忘掉今天發生的一切，他不想成為那個和影帝分享秘密的人。他不能再想任何關于顏華的事。
他…喜歡倔的。
草。別想！
剛下飛機，還沒出機場，淩希的手機就響了。他已經帶上了帽子和口罩，順便叫他爸也帶上了。兩人混在人群裏，依然十分引人注目。
“喂，廖哥，什麽事？”淩希看了一眼手機，懶散地問道。
廖凡那邊似乎脾氣挺大，很少見他說話這麽沖：“什麽事？你幹的好事！自己上微博看看，看完趕緊處理了。”
“……”淩希趕緊挂掉電話，打開微博。
熱搜第一就有他的名字——【顏華淩希約會被拍】。
他趕緊點了進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他和顏華的照片。照片裏的倆人正沿着縣城小路走，顏華帶着口罩，眉眼卻清晰，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拽着他的胳膊。
兩個高大的側影，在縣城的破舊磚道上，宛如星星一般的存在。再加上他們的動作也相當暧昧，分外震撼眼球。
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那股子酸酸甜甜的戀愛腐臭味。
淩希點開評論一看，這張照片才發出一個多小時，評論已經破百萬。
那可是顏華，億萬少女的夢中情人，圈裏無數當紅女明星的追逐對象，出道這麽多年一點兒實質性戀情都沒有的人，居然牽着一個大男人在小縣城路邊散步？
評論裏說什麽的都有，甚至還有人因為太震驚，直接用【卧槽】排隊刷屏。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淩希借機炒作，影帝被驢了。他們振振有詞地說，一定是淩希耍了什麽手段勾引影帝，并且聯系記者偷拍，這樣就能順勢火一把。
但“高嶺之花”cp粉們卻絲毫不信，一群人激動得像在過年，拼了命地在評論裏發出尖叫，大呼“啊啊啊！配得一臉！”。
淩希之前在飛機上，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公關。但奇怪的是，影帝那麽龐大的公關團，竟然也沒有站出來否認“戀情”。
他按着公司發過的文案，淩希迅速在微博上發了澄清博，表示只是朋友探班，韓歌也在場。底下還附了一張三人在河邊拍的照片。
當時是淩建國非要拍的，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候救了兒子一命。
有聲明，有照片，風波很快就平息了，但淩希還是落下了個“炒cp不要臉”的名聲。
淩希想起上次貝語冰說的話，又想起剛剛看到的網友們罵他的話，心裏堵得慌。
拽我手的人是你，現在被罵的卻是我。
在邟州時心裏泛起的那點兒漣漪，此刻全部消失了，宛如一潭死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