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蔣勝雪向褚老夫人行禮,還不待起身,便聽褚老夫人笑着讓他趕快坐過來。
“都是一家人,不來這些虛禮,你去平江府辦差多月,瞧着竟是瘦了,可是不着家,未曾吃好?”褚老夫人道。
蔣紅蓉目露心疼,“确實清減許多。”
一幹屋子裏的女眷都在為妙博公子竟消瘦下來的事情而憂愁。
少頃,各種糕點油酥皆擺在了蔣勝雪身前的桌上,褚尋真指着,“九層糕,水晶塔,糖蒸酥酪,梅花香餅,都是舅舅你愛吃的。”
蔣勝雪淡笑,聲音如雪般清冽,“難為珍珠兒還記得舅舅只是個普通凡人,需要吃飯的。”
這話說出後,屋內便噗嗤噗嗤的響起憋笑聲。
褚尋真臉色微紅,“舅舅怎的記到現在。”
蔣紅蓉萬分不易的止住笑顏,帕子抹了抹眼角道,“你做的傻事呦,還指望着你舅舅忘記,就是娘也還記得。”
褚尋真覺得舅舅像是只需食鮮花喝露水的仙人,那是蔣勝雪第一次同他們一起吃飯,褚尋真當時的年歲尚小,沒有控制好臉上的表情,生動的诠釋出——“舅舅你怎麽能吃飯你為什麽要吃飯你不應該吃飯的”三連表情。
直瞧得蔣勝雪握住筷子,動也不是放也不是。
之後蔣紅蓉問她,褚尋真老實回答,因為覺得舅舅是仙人。
她真是第一次瞧見這麽好看的男子。
但是仙人舅舅也被親外甥女瞧得哭笑不得,後來與褚尋真玩笑,當作趣事。
聊過家常後,蔣勝雪道,“水泥路一事可又是珍珠兒想出的?”
今日回京便不可避免的瞧見路上鋪設的新奇之物,稍作打聽便能知曉。
雖然明面上是褚藩良獻物,但褚尋真從前就愛琢磨出新鮮的物件,也未曾瞞過蔣勝雪,他自然知曉到底是誰弄出的水泥。
見褚尋真點頭,蔣勝雪道,“陛下能夠同意鋪設水泥路,想必是比黃磚的造價低廉,比夯土路更加結實耐用,不易損壞。”
不愧是妙博公子,幾句便能分析清楚。
“然而城中只見談論姐丈,看來珍珠兒還是不想言明?”
“這次不像之前,陛下已經知曉是我研究出水泥,但我只要了金銀財物。”褚尋真眨眼道。
蔣勝雪笑道,“明智之舉。”
他既然能得盛佑帝的喜愛,自然也猜得中盛佑帝的心思。
水泥路一事利國且利民,從長遠來看,待大蔚朝的道路四通八達,暢通無阻,無論是從軍事出發還是從商業出發等都是大有裨益。
盛佑帝明白水泥的不可或缺,那麽如何賞賜便要慎重考慮,尤其研究之人還是鎮北大将軍的女兒。
但褚尋真主動提出要金銀財物等,這件事情便好辦的多,盛佑帝自然也會記得褚尋真的知情達理。
在盛佑帝面前留下淡泊名利的印象,這樣,若褚家之前隐瞞的事情顯露,便也不算什麽大事。
蔣勝雪臨走前給褚尋真留了禮物,是一件雅清藍色的覆蓮瓣花紋瓷瓶。
妙竹道,“小姐,舅少爺對您可真好,聽說這藍瓷在別國也是個稀罕物件,舅少爺舍得,送給了小姐。”
“嗯。”褚尋真點點頭,摸着瓷瓶上的藍色覆蓮瓣花紋,也不知曉這藍色顏料用的是青金石還是蘇麻離青,亦或是其它原料。
蘇麻離青是一種钴料,大蔚朝沒有産地,這種瓷器自然也甚是少見,像妙竹所言,是件值錢又珍貴的稀罕物件。
褚尋真撐着臉發呆,其實在想钴元素,位于周期表中的第4周期,銀白色鐵磁性金屬,表面呈銀白略帶淡粉色……用二氯化鑽溶液浸泡的紙可制作成晴雨花…………
“小姐?”
“沒事,我在背書。”褚尋真道。
水泥路的好處幾天之後便顯現出來,高氣溫又用熱水養護,自然幹的快速,而水泥路幹燥後,則是由深灰變成淺淺的灰,地面堅硬,踏上去後是與夯土路完全不同的感覺。
而在動工鋪設另外一側道路時,京城下起一場小雨,連綿不絕,直到午後才停下。
水泥鋪設的地面幾乎沒有積水,且濕潤的地面能夠被快速的蒸幹,不像夯土路,晴天揚塵,雨天泥濘。
白桓初道,“你也打打主意,讓陛下将這水泥路也往徐州弄一弄,往後我去玩兒時,路上可不就舒坦的多。”
“別去更舒坦。”戚司安道。
“忒沒良心。”白桓初趴桌子上喊,“除了我,還有誰會去徐州看你,哼,你就孤孤單單在……”
“我暫且不會離開京城。”戚司安喝了口茶說。
白桓初瞪圓眼睛,“你怎麽突然就改了主意?之前不是還說不願意待在京城嗎?為此整天冷着個臉。”
要不是盛佑帝挽留,戚司安恐怕早就啓程回去徐州。
“是什麽事情竟然能夠讓你改變主意?”白桓初從桌子上爬起,坐直身體,轉着眼珠笑道,“又或者,是什麽人?”
戚司安似笑非笑,“想知道?”
白桓初:“……還是算了。”
嘴上如此說,心裏卻好奇的抓心撓肺,白桓初打定主意,這幾天要跟着戚司安,看他到底是因為什麽竟願意留在京城。
鎮北将軍府上。
褚尋真接連幾日都鑽進實驗室裏,也不曉得在忙活什麽,連妙舟妙竹都不讓進來。
今日,蔣紅蓉忍不得了,親自進去将褚尋真揪出。
瞧見眼底挂着兩個黑青眼圈的女兒,蔣紅蓉就想拍她,“是不是又不好好睡覺!妙舟妙竹,不知道看着你們小姐點嗎?!”
妙舟妙竹跪下認錯。
褚尋真阻攔說,“娘,不怪她們,我及時就寝,但躺在床上沒有睡着罷了,她們兩個還能到床鋪上盯瞧我不成。”說完叫妙舟妙竹起來。
“怎麽會睡不着?”蔣紅蓉擔憂問道。
當然是夜深人靜有助于科研思考。
她近幾日在研究钴,現代容易做出來的實驗,在古代變得步履艱難,但這也是褚尋真必不可少的樂趣。
在古代缺少實驗器具的情況下,還能夠成功做出那些有趣的小實驗,其樂無窮足矣。
但若是和蔣紅蓉明說,怕是要被拍,于是,褚尋真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蔣紅蓉道,“你要還睡不好,娘晚上就過來陪你。”
褚尋真笑道,“怕是爹爹不會同意的。”
“說什麽呢。”蔣紅蓉哭笑不得的嗔她一眼。
翌日,褚空澤過來要帶褚尋真一起出去參加雅集。
“我們去做什麽?這種集會不應該是舅舅或大哥去嗎?”褚尋真道。
吟詠詩文,議論學問,他們以文會友,怎麽看也不幹褚空澤和褚尋真的事情。
“這次舉辦的雅集自然不一樣,乃是六藝雅集,禮、樂、射、禦、書、數,珍珠兒,你瞧瞧,裏面可有算學。”褚空澤道。
褚尋真稍揚眉梢,略感興趣,“但六藝中的數一向墊底,就算在雅集中舉辦,恐怕也沒有多少人關注,必定沒意思極了。”
她搖搖頭,還是不想去。
“好珍珠兒,你便去吧,有哥哥陪着你,定不叫你無趣。”褚空澤纏人道。
褚尋真眼露懷疑,“二哥,你老實說,為什麽一定要我參加這次的雅集?”
褚空澤幹咳,目光游移。
褚尋真繼續默不作聲的注視。
褚空澤敗下陣來,“好珍珠兒,我說,你知曉兵部也有庫部主事,統計軍中官俸費用等,但兵部的這些庫部主事又怎麽能和戶部的相比,戶部的瞧不上兵部的,兵部的也更加看不慣戶部的,于是…………”
“怎麽,吵架了?”褚尋真問道。
褚空澤不屑,“他們戶部的一群文人小身材板板,怎麽可能吵得過我們兵部的。”
褚尋真道,“你就說不過大哥。”
“咳咳……那什麽,戶部與兵部之争,就不帶翰林院玩了。”
簡單來說,就是戶部的沒吵贏兵部的,于是給他們下套,用激将法,偏偏兵部的吵得正嗨,便立即鑽套進去了……
兩廂下了算學賭約,在雅集上,誰算得快算得對,誰贏。
輸了,自然有懲罰,但懲罰事小,丢面子事大。
而戶部與兵部的庫部主事,就相當于專業的和業餘的,于是乎,兵部的主事們麻爪了。
“他們是我的下屬,這次事情裏也有我參與,珍珠兒,你便權當幫幫二哥。”
褚尋真道,“還可以請外援救場的嗎?”
褚空澤哼笑,“他們戶部的沒将我們放在眼裏,自然也猜不到我還有個算學第一的妹妹。”
又沒有定規則要求,就算戶部的那幫人不幹又如何,鑽着空子,總不能叫他們得意了去。
褚尋真無奈點頭,總不能不幫二哥。
蔣紅蓉知曉後,喜的是女兒終于不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裏鑽她那實驗室了,便找出件八答暈春錦羽紗衣裳給褚尋真換上,親自為其梳妝打扮。
“娘,我這樣打扮……好像去相親似的……”褚尋真從鏡子裏照出她的模樣。
而不是去雅集幫二哥碾壓戶部的庫部主事。
“瞎說什麽。”蔣紅蓉拍她一記,“別亂動,哪個女兒家的去雅集不好生打扮一番,漂漂亮亮的,就你嫌麻煩。”
“再說,娘給你打扮的正正好,宛轉蛾眉,玉貌花容。”
“娘,別再說了,女兒的臉皮真不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