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柔華郡主番外
柔華郡主年近三十,尚待字閨中。她既要愁天怨地,又要對鏡自憐,還要出門去打探錦延的消息,追尋錦延的行蹤,因此柔華郡主她忙得很。
她爹愁得要死,她娘也時常去宮中與皇後哭訴,皇後便又求了皇帝。彼時恰好柔安病逝,皇帝三天兩頭暗示錦延将柔華娶回家,可惜錦延從不接茬。
皇帝無可奈何,終于有一日挑到個好人選,強為柔華賜了婚,夫婿是一位新做了鳏夫的狀元郎。
這位狀元郎早年家境貧寒,守着寡母及病弱妻子過了許多年的清苦日子,好不容易一朝中了狀元,誰料原配福薄,竟于進京途中染病身亡。
話說這位狀元郎的寡母能于窮鄉僻壤中獨自養活兒子,又供成了個狀元,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死掉的那個兒媳婦自不必說,便是兒子對她也是唯唯諾諾。
天底下除了皇帝,狀元郎最怕的人大約便是她了。
狀元郎一向埋頭做學問,從不問世事,一家子在京城中人脈不多,在不甚清楚柔華名聲的時候便吹吹打打将她娶回了家。
能娶着郡主,是祖上燒了高香,積了大德,是天大的榮光。新郎官與寡母二人皆大歡喜。唯一不歡喜的僅新娘子柔華一人而已。
婚後不到三日,新郎官便向寡母訴苦,稱新娘子讓自己打地鋪,這三日來,根本近不得新娘子的身。寡母氣得要死,剛好鄉下那些從前欺負她家孤兒寡母的七大姑八大姨等一堆窮親戚都投奔了來,她心中暗暗得意,想叫這些窮親戚們都瞧瞧她如今是如何的威風,如何的富貴,又是如何管教那身為郡主的媳婦兒的。于是端了架子,請了家法,欲吓唬吓唬郡主媳婦兒,給她做點規矩。誰料才說了三言兩語,便把這個郡主媳婦兒給惹毛了,當場叫人把她給打得鼻青臉腫。
柔華她婆母面子上下不來,心裏邊想不開,卻又奈何不了身為郡主的兒媳婦,于是鬧着要上吊,要投水,要撞牆,被狀元郎及一大家子親戚攔下後,又哭着喊着要出家。
柔華她婆母哭着喊着要出家的時候,她的兒媳婦柔華正在宮內遠遠地看着錦延與皇帝下棋閑話。
皇帝因為上了年紀,喜歡兒孫繞膝,時常召些小孩子去宮中玩耍。那一日,不僅太子的幾個小皇子在,樹兒也被錦延帶去宮裏玩耍。錦延知道她也在,許是為了防她,許是因樹兒調皮,上蹿下跳,還要欺負比她小的小孩子們,因此與皇帝下棋時也把樹兒抱在懷中,不許她胡跑。
柔華坐在一株花樹下,豎着耳朵遠遠地聽他和皇帝說話。她記得他那天抱着樹兒邊下棋邊與皇帝說話,他道:“……臣以為,漠北的匈奴倒不足以為慮,自三年前的那一戰後,已大傷了元氣,眼下又有幾個皇子相互牽制,十年之內,難成大氣候——”
樹兒手裏擎着一個小風車,偏還要去抓棋盤上的棋子,他不得不把棋子從樹兒的手中摳下來重新擺好,樹兒搶不到棋子,便又把幾根手指頭都塞到嘴裏去啃,他只得又把她的手指從嘴裏拉出來,拿帕子一根一根地仔細擦拭幹淨了,又把她的小爪子攥住,才又接着與皇帝說道,“……倒是潮漳一帶的倭寇,與漁民勾結,屢生事端,若是不加以提防,早加整饬治理,将來必成心腹大患,臣以為,為今之計——”
柔華看得心碎,聽得心傷,心裏面卻又湧出滿腔春水也似的柔情來,這一刻,除了錦延,這天與地之間,再也無一物、再也無一人可以入得了她的眼。
其後不久,柔華她爹左相大人怕柔華在婆家受氣,更怕哪一天狀元郎及他寡母暴斃,于是将柔華接回了府,并在府中修建了庵堂,對外稱女兒柔華已看破紅塵,在家庵中帶發修行。
柔華從前看過錦延陪柔安去寺廟中上香時的樣子。寺廟中的門檻高,進出廟門時,錦延總是攙柔安一把,再含笑囑咐她小心;從寺廟歸家時,他還是将柔安攙上馬車,再囑咐車夫小心駕車。無論柔安去哪裏,只要他在,他總是這般溫柔地對柔安。
柔華想,大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說的便是這樣的夫妻罷。
後來,柔華又見到過錦延帶阿嬌上元節觀燈。那一日,她目睹阿嬌被從前恩客識出,當街喚她“嬌奴”,她看到錦延一臉痛心,小心翼翼地、極其溫柔地攙了阿嬌的手,将她帶走。
彼時,她願意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來換他那溫柔一攙。因為她覺得,一個女子若是能被這樣的一個男子如此這般地對待,便是死也無憾了。
她一直都深信如此。
直到那一日,她在七夕節上看到他攜了那個莫家阿寶到夜市時游玩的情形。
那一日,她看到他攜了那個阿寶的手,對她一時怒,一時笑,一時斥責幾句,一時又揉揉她的頭發,給她個爆栗子;他與她坐在道旁尋常的攤兒上,不時地睥睨她一眼,卻也不時地凝視她的臉,然後面上露出微微笑;他與阿寶相擁于護城河邊時,她看他對那個無名無分的阿寶一臉寵溺、笑語晏晏時,方才驚覺:他對柔安與對阿嬌二人的舉動何其相似,總是溫柔又小心,小心又溫柔。他與她們從不在人前有什麽親熱的舉動,但惟獨對那個阿寶不同,即便被人吹了唿哨也會于人前親吻她。
若不是阿寶,她也從不會知曉,他原來除了溫柔以外,也會與這世間尋常的男子一般地對一個女子嬉笑吵鬧,他原來也于人前無所顧忌地親一個女子。她從前看多了他的冷清與溫柔,卻原來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多不為人知的一面。
她從前對柔安痛恨了數年,後來又深恨阿嬌,其後雖然有幾次險些兒被那阿寶給氣死,但卻因為她始終無名無分,因此心內并未真正将那阿寶當做一回事。
卻原來,是她恨錯了人。
又是一年中秋,幾個嫂嫂聚在一起吃酒賞月,柔華也被邀去。哥哥們的小孩兒滿地跑來跑去,她一去,一群小孩兒們吓得一哄而散。不知為何,陸府的小孩兒們最是怕她。
好像是五哥家的淘氣兒子,溜跑之前喊了一句:“傻子姑姑。”
五嫂也如同其他嫂嫂一般,對她總是有些忌怕,因而對她慌亂一笑,又命人去将自家兒子好生責罵一番。
柔華才說過周家樹兒的娘親是瘋子,轉眼便被自家人說成傻子,倒有些現世報的意思。想來大約家裏人如今都拿她當傻子看了,背地裏不知說了多少難聽話,以至于連小孩子都學了去。柔華也不說話,只冷冷笑着。
五嫂越發地尴尬,席間讪讪地無話找話,讨好似的地與她道:“近日我倒聽說一樁新鮮事,想來你也聽說了罷?”
柔華大約曉得五嫂要說什麽事,心裏面不耐煩,只鼻子裏哼笑一聲,并不答話。
五嫂兀自喋喋不休:“聽聞護國将軍周二郎因為寵愛的嬌夫人新喪而悲痛不已,便帶上了他家的那個樹兒一同去求娶嬌夫人的那位隐居于鄉野的妹妹——不知怎麽,竟然去了許多日子也沒能娶回來,他父女兩個幹脆賴在那裏不回來了,真真是天大的笑話,真是叫人看不懂……”五嫂吃吃笑了一陣,又撇嘴道,“那個妹妹也真是傻,聽說那周二郎待她如珠如寶,欲将她娶回府中做正頭将軍夫人,她竟然還敢拿腔作調——”
五嫂一時說得忘情,忽然一眼瞥見柔華的面色,心中頓呼不妙,鼻子裏哼笑一聲,随即話鋒一轉,又嘆息道:“有傳言道是他忘不了嬌夫人,便想出這麽個法子,以慰喪妻之痛……他對那位嬌夫人倒是情深一片,只可惜了那個妹妹,固然一身的榮華富貴,還因為姐姐的緣故得寵于那周二郎,只可惜一輩子只能當別人的替身,做別人的影子。身為一個女子來說,大約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悲哀的事了,那個妹妹真真是可憐……”
柔華又是一聲冷笑。
柔安從嫁給他時便是正妻,後來又是将軍府的主母,一品的诰命夫人,而阿嬌則是柔安口中的那個他心裏真正愛着的人。
可是,若是讓她選,若是她有的選,她會選做那個無名無分、莫名出走數年,又被他去求娶的莫家阿寶。
只因為,他看阿寶的眼神與看旁人時的眼神不同,那眼神溫暖,毫無刻意,只為真心。不管他二人争也罷吵也罷相殺也罷出走也罷,她卻知道,彼時他看阿寶的眼神卻不會假。
只因為她知道,只有深愛一個人時,才會有那樣的眼神,才會那樣的去看一個人。
因為,她自己一向便是這麽看他的。從東海看到京城,從十五歲看到三十歲。只怕将來也還會這麽看下去。
只是,這些話她才不會與別人去說。
柔華飲下一杯酒,将頭扭向別處,不去聽五嫂的話。
花廳外,夜色溫柔,月華漸濃,滿園的桂花開得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鋪天蓋地的說沒有虐渣周的評論,作者桑決定假如今後有時間再寫個番外出來以平息民憤。
其實所謂的感情沒有絕對的公平,個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還有人說虐周不多,說周分不清到底愛誰。
1,對周不是身體上的虐,而是精神上的更多,他以為自己被抛棄了,卻還對阿寶相思不止,給樹兒起的名字便可見一斑。阿寶走後,他只能默默保護她,與阿嬌也僅剩名分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愛誰。
但是鑒于我們阿寶太可愛,渣周太混,我決定派出十二郎去追求阿寶。哇哈哈。
如果還是意難平的話,請接着批評好了,但是作者桑心中的十二郎與阿寶的故事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對于親們的批評,作者桑會虛心接受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