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借靠一下

第二天葉皖特意逃了一節選修課, 去跟王成濟介紹的當事人見面。其實葉皖醫療官司接的并不多,但在聽到三院骨科這個關鍵字之後, 他只問了一個問題——

“成濟哥, 你知道當事人要起訴的是哪個醫生嗎?”

“不知道, 這個他沒說, 你明天去跟他見面的時候問問吧。”

跟當事人範敬約在a大附近的一家茶室, 基本上是個最高峰時段也不會超過十桌的店,葉皖一進去就看到坐在窗邊的範敬。是個大約二十六七的青年,穿着發型很是公正幹淨,長相精神俊氣,見到葉皖主動站了起來,臉上并沒有因為他過分的年輕稚嫩顯露出來什麽表情。

“葉律師。”他微微笑了一下,含了幾絲苦澀:“你好。”

葉皖坐了下來,兩個人寒暄幾句範敬便拿出來準備好的資料和陳述書遞給葉皖。饒是葉皖做好了心理準備, 在看到資料裏‘許程溪’三個字的時候目光還是微微停滞了一瞬。

“我叔叔平日身體很健康。”範敬似是沒注意到葉皖的表情, 臉色很是憂愁的看向窗外點了根煙, 吞雲吐霧間給葉皖敘述事件經過,微微冷笑了一下:“不過是出了車禍要做一個手術, 手術過程中明明都很成功,手術室的護士都跟我們家屬說非常順利馬上要成功了的時候, 我叔突然就死在手術臺上了。”

“我叔是腿受傷, 又不是別的地方!”

“這根本就是明晃晃的, 沒辦法推脫的醫療事故。”

葉皖剛剛從‘許程溪居然會搞出醫療事故被病患告了’這件事剛剛回神, 聽了範敬言辭激烈的話沉默不語, 看了一會兒資料才問:“病歷上寫着死者範向偉是因為在手術臺上突發肺動脈高壓才導致死亡的。”

假如是這樣,那跟做手術的醫生又有什麽關系?許程溪是骨科醫生,又不是治肺的。

“呵呵,律師,這種話你真的信麽?”範敬聞言,彈煙灰的手微微一頓,似乎是覺得頗為好笑的看着葉皖,言辭間滿是嘲諷:“我說過了,我叔叔一家人一直都會定期做檢查,身體從來沒問題,怎麽可能會有什麽肺動脈高壓?如果這種病真的致命,平日裏會查不出來?再說了,醫院把人治死後給提供的病歷能相信麽!”

“這不是你們第一時間封存的病歷麽?”葉皖也是打過幾起醫療官司的,知曉其中的流程。假如患者覺得醫院有問題要打官司,那都是第一時間封存病歷,醫院根本沒有篡改的餘地。

再說王成濟不是說死者範向偉家裏很窮,都是湊錢才能雇的律師打官司麽。如果是那麽窮的一家人,真的會定期去醫院做身體檢查麽?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有點排斥去醫院,葉皖還記得原來他勸自己邁入五十大關的兩老每年去醫院做一次體檢,他們都不樂意來着。

“是,我們第一時間封存了,但誰能證明我叔叔有這個病?”範敬狠狠的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激烈的聲音打斷了葉皖的回想:“就算他真的有這個什麽高壓,那不就是高血壓的一種麽?難道是有了這種病就得死?!”

“那個,範先生,你冷靜一下。”葉皖看他氣憤的模樣,好心的給他做了一個科普:“肺動脈高壓指肺動脈壓力升高超過一定界值的一種血流動力學和病理生理狀态,可導致右心衰竭,可以是一種獨立的疾病,也可以是并發症。你叔叔當時在手術臺上發病的話,死亡率并不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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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範敬聽了忽然大怒,氣勢洶洶的一拍桌子,劍眉星目瞪着葉皖:“我是雇你來幫我打官司的,不是讓你來幫着醫院和那個主治醫說話的!”

他幫許程溪說話了麽?他只是在敘述事實啊!葉皖錯愕中多了一絲怒氣,忍不住眯了眯眼:“你倒是知道律師是來幫你打官司的,那你知不知道對律師得說實話?”

範敬一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只有你叔叔是真的因為醫療事故死了,我才會幫你打官司。”葉皖站起來,帶着資料轉身離開前在桌子上拍了一張毛爺爺給他,又留下了一句話:“如果不是我不會為撒謊的人幹活。”

範敬咬了咬後槽牙:“你想怎麽樣?”

“去醫院看看。”葉皖腳步一頓:“你放心,假如給你叔叔做手術的醫生真的有問題,我會幫你告他。”

但葉皖下意識的不願意相信許程溪是那樣的人,雖然他對于自己來說實在不是個想起來會愉悅的名字,整個人也算不得一個好人。但他每每想起許程溪淩晨三四點下了手術臺卻因為一臺成功的手術十分餍足的模樣,葉皖就覺得——他的職業道德是可信的。

兩個人面前的兩杯茶直到談話結束也一口未動,待葉皖走後,範敬才端起來喝了一口,頓時被這濃郁的涼茶苦的皺起了眉。

他轉頭像窗外走到路邊正在打車的葉皖看了過去,少年背影纖細,柔順的發絲有幾縷不聽話的翹了起來,側臉線條精致,從鼻梁到下巴的弧度挺拔流暢。

臉倒真的是好的,就是脾氣太差了一點,說話嗆的厲害。範敬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的彈掉桌子上的一百塊錢。

葉皖自從搬家後就沒有來過三院,其實正常人沒事情的話哪裏會來醫院呢,但他之前來的次數還真的不算少,還真是躲到過醫生辦公室的櫃子裏面去想到此處,葉皖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不自在。他擡頭看了看三院頗為熟悉的宏偉建築,深吸一口氣擡腳走了進去。

現在是下午,醫院的人并不是很多,葉皖走到電梯前按下了十三樓,電梯上升的過程中不自覺的就有點緊張。剛剛一時沖動什麽也沒想就過來了,這麽忽然的過來找許程溪會不會有點尴尬呢?

實際上,他都不知道許程溪今天有沒有上班,是早班還是晚班。什麽都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就過來了。

自己還真是敬業呢,葉皖低頭看了眼手中裝着資料的文件夾,默默的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平日醫院的電梯幾乎是上兩層就得停一下,磕磕絆絆磨叽的很,但偏偏今日就好像一路開了綠燈,暢通無阻的轉眼就到了十三樓。

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葉皖還沒等出去,就看到電梯口直對着的走廊盡頭窗戶旁一對男女靠在一起。要說這也沒什麽,偏偏那男的葉皖認識,就是他前包養對象也是此行來找的許程溪。

快兩年不見,這貨奔三了也一點不顯老,反倒越活越年輕了似的。許程溪似乎是更瘦了一些,原來身上那股清隽的氣質偏冷冽了不少,但架着眼鏡側頭看向旁邊年輕貌美的姑娘時,笑的依舊溫文爾雅。

這姑娘是許程溪的女朋友麽?算算年齡的話,他也快結婚了。

但這貨不是喜歡男的麽?難不成兩路通吃前後門都走?葉皖忽略心底那細微的莫名不爽,忽然覺得自己這來的時機不太對,打擾情侶約會的話可是要遭雷劈的。

正當葉皖打算要退回電梯裏面的時候,好死不死的,不遠處的許程溪剛好一個擡頭,正巧和他的眼神對個正着。一時間,葉皖清清楚楚的看到許程溪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裏是閃過一絲詫異,清俊的長眉微微一動。

葉皖不知道該不該主動上去打招呼,眼看着姑娘是背對着自己,他悄悄的沖着許程溪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但不知道許程溪這貨是不是沒太明白自己的手勢,他看了葉皖的動作非但沒有繼續和姑娘對話,反而是皺了下眉頭,直直的沖他走了過來——

葉皖:“”

這是幹嘛?

“你怎麽來醫院了?”許程溪個高腿長,幾步就邁到了葉皖面前,語氣熟稔自然的就好像兩人昨天才見過面,并非尴尬後兩年未見一般。

“生病了?”

“沒有。”葉皖看了眼背對着他的姑娘轉過身來,略有些好奇的走到許程溪旁邊挽着他的胳膊,一張秀氣精致的鵝臉蛋上那雙澄澈的大眼睛不住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葉皖只好把溢到舌尖處的來因咽回肚子裏,微微有些尴尬的找着借口:“呃,我來看一個朋友。”

“可十三樓是骨科辦公室。”許程溪臉上漾起了一絲熟悉的笑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葉皖:“你走錯了吧,要不我幫你找找?”

“不用了。”葉皖耳根一熱:“我”

“喬穗,你先回去吧。”許程溪突兀的插口打斷了葉皖還沒說完的話,他看着旁邊的姑娘指了指電梯:“我還有事。”

“哦哦。”叫喬穗的姑娘很聽許程溪的話,聞言又看了葉皖好幾眼,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葉皖看着電梯皺了皺眉,一句‘你這是幹嘛’還不帶問出口,就感覺肩膀多了份溫熱的重量。他錯愕的側頭就看到比他高了不少的許程溪此刻似乎很疲倦費力的側頭靠着他,含糊的說:“借靠一下,剛下手術臺有點站不住。”

葉皖一怔,低垂着眼睛看向許程溪,清晰的看到他白皙的眼睑下多了一層淡淡的黑眼圈。

這段時間他官司纏身,應該很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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