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調情
不一會兒, 許程溪那絲短暫的疲倦和脆弱就已經消失殆盡,身上又恢複那種清隽溫和斯斯文文的氣質。他直起身子目不轉睛的看着葉皖, 對他發出邀請——去辦公室坐坐如何?
葉皖沒有抗拒,他自己早就已經漏洞百出了, 哪有來骨科辦公室的樓層找住院朋友的?許程溪這麽聰明自然都猜出來了, 葉皖覺得他沒必要在掩飾什麽, 點了點頭就跟着他去辦公室, 那個他去了許多次的醫生辦公室。
下午三點多,辦公室沒什麽醫生, 就許程溪一個人,他進門就拿紙杯到飲水機前面給葉皖接了杯溫水,笑着問:“你到底來醫院幹嘛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葉皖總不至于是特意來看他的。
葉皖接過杯子,微涼的手掌貼在溫熱的紙杯壁上輕點了幾下, 他沉吟片刻,慢條斯理的單刀直入:“我是來問你一件事的。”
“嗯?”
“半個月前,你有沒有接收過一個叫範向偉的病人?”
說完, 葉皖就緊緊的盯着眼前的許程溪不放——作為律師,要善于觀察當事人的面部表情判斷他是否說謊還是說了真話, 以此來找到漏洞逐一擊破。
他看到許程溪在聽到‘範向偉’這個名字後微微蹙眉,竟是沒有辦分驚訝的模樣, 反而是看着自己了然的問:“他們去找你了?”
葉皖沒說話。
“找律師找到學生頭上去”許程溪微微抿了下唇, 似乎是笑了:“真是有趣。”
“學生并非不能當律師。”葉皖接過他的話, 有些自嘲的一笑:“大學生便宜。”
“所以, 你是以範向偉案律師的身份來醫院調查情況的麽?”和其他的被告人不同,許程溪神色淡定的就仿佛這事兒跟他沒關系一樣,好脾氣的坐在葉皖對面,一本正經的說:“好,我接受調查,你問吧。”
他這仿佛已經面對過很多次類似情景的熟練讓葉皖眯了眯眼,忍不住問:“有其他人來找過你麽?”
“沒有。”許程溪頓了下,又補充道:“不過範敬已經威脅了我半個月了,說要找律師來,早知道……”
“早知道是你,我就讓他早點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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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暧昧的話讓葉皖呼吸一滞,半晌後敲了敲桌子皺眉道:“嚴肅點!”
許程溪這話聽這容易讓人誤會,他一個律師找他來是盤問他的,又不是過來的。
“好。”許程溪依言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範敬說他叔叔每年都體檢,從來沒有檢查出來有肺動脈高壓這個病。”葉皖慢條斯理的說,觀察着許程溪的表情:“你們病歷是真實的麽?”
“範向偉送來的時候是急診。”許程溪笑了笑,并沒有因為葉皖懷疑他的職業素養而生氣:“你應該知道,家屬在急診手術後立即封存病歷,醫生是沒有機會改的。”
況且那個時候,他剛從手術室剛剛出來。葉皖聽了,若有所思的琢磨了半晌才又問:“那範向偉體檢都檢查不出來的病症,你怎麽會知道?并且還準确寫在病歷上了?”
“說起來也巧,我家裏有親戚也是這個病。”許程溪誠實交代:“範向偉送來的時候病症很像,我就讓值班的朱醫生在上面填上疑似肺動脈高壓這句話。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不是疑似,是真的有。”
這種病不易被發現,但一旦發作就很難治過來,況且那個時候範向偉剛剛出了車禍在手術臺上躺着,沒挺過來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
聽着許程溪的解釋,葉皖下意識的就想相信他——他接受過很多案件,很多關系,被告人心裏真的有鬼的時候,不會是許程溪這種處事不驚的狀态的。
但他雖然相信,範敬卻是個不好搞的家夥。
“但憑借你的一面之詞,他們家屬是不會罷休的。”葉皖嘆了口氣,在一次體會到了醫生這個職業的風險。
“我知道。”許程溪長長的眼睫下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他低聲問:“你打算怎麽為範敬辯護?”
當律師的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當事人辯護成功,有的時候,都不能細想當事人是不是個好人這個問題。
誰說我要替他打官司了?葉皖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這句話在舌尖纏繞了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來。
“看看方向吧。”葉皖擡頭看着他:“之後一段時間,我可能會過來問你問題,你”
“方便的。”許程溪定定的看着他:“你什麽時候嗯,想‘盤問’我了,就給我打電話。”
這人說話的時候一貫樂意認真看着對方,那雙黑曜石一樣的雙眸在清隽如高嶺之花的臉上有種蠱惑人心的感覺,葉皖一時間都不免有些疑惑——許程溪這種态度就仿佛以前他們的尴尬都不曾存在過,自然的就像他們是昨天見過面的朋友一樣。
他到底是生性如此,還是在不動聲色的掩飾遮蓋?
自己為什麽就做不到呢葉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覺得有點尴尬。
“那行吧。”他胡亂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要走。
許程溪跟着一起站起來:“我送你回學校吧。”
葉皖腳步一頓,轉頭狐疑的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在s市上學?”
“我不知道。”許程溪笑了,清隽的長眉似乎是有些得意的微微上挑:“不過現在知道了。”
這人又在試探他,這麽久不見還是這麽煩人。葉皖有些來氣的沉着臉,一語不發。
“別生氣。”許程溪只好又哄:“我逗你的,現在又沒到假期,你能來找我肯定就是在s市上學麽?”
“你真聰明啊。”葉皖冷冷一扯嘴角:“那你猜猜我在哪個大學?”
許程溪想了想:“a大?”
葉皖:“”
許程溪笑了:“我猜對了是吧?”
葉皖不說話。
“其實根本不用猜。”許程溪修長的指間轉着筆:“你一個全校第一,不去a大能去哪兒?”
葉皖這下子真的驚了:“你怎麽知道我成績?”
“我去過造勢大會。”
“你去那兒幹嘛?”葉皖聞言不禁皺眉,想到那天自己在臺上機械一般的發言就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會看到了吧?希望不會。
“我看到你演講了。”許程溪的話卻立刻打破葉皖的希望,他興味盎然的說着:“講的挺好的,口齒伶俐。”
葉皖:“”
許程溪又說:“是個當律師的好材料。”
或許這小家夥以前,就是當律師的。許程溪雖然不知道葉皖以前到底是幹嘛的,但他猜測總歸不會是個單純的學生。極強的心理素質,淡定的行事方式,優異的成績,他應該是一個相當優秀的人。
接下來好幾天範敬都沒有再給他打電話,葉皖也就理所當然的把這個案子暫且按了下來。雖然那天沒有直接跟許程溪說,但他內心已經不打算接範敬這個官司了。
跟醫院和學校打官司很容易贏,因為這兩個機構特殊,影響力還大,一般都喜歡快速解決問題好繼續事态擴大。葉皖如果接下來這個關系,律師費應該沒什麽波這就能掙到手——但他并不想這麽做。
他做不出來明明知道許程溪和醫院沒問題的情況下為了掙錢睜眼說瞎話,這違背他的一貫準則。就算他的确跟許程溪不那麽對付,也沒完全忘了他原來耍自己的事情,但葉皖不會拿這種事情來報複。
可是如果直接拒絕的話範敬去找別的律師了怎麽辦?別的律師可應該就沒有這耐心去仔細盤問醫院那方面,大多數都是聽了後就直接寫起訴書了。雖然他找別的律師直接起訴跟自己也沒什麽關系,但葉皖就是下意識的想拖一拖。
還好在他這些天一直有些進退兩難,搖擺不定,不知道該怎麽答複的時候範敬那邊卻也好像有事情,一直沒來找過他。這讓葉皖倒是結結實實的松了口氣——範敬從醫院拿出來的原病歷在他這裏,他不用擔心他去找別的律師。
範敬不來找,他幹脆也就不想這件事了。臨近期末,葉皖開始全神貫注的準備考試拿獎學金。
但有的時候世界挺小,機緣很巧。葉皖在某天路過音樂系的時候,聽到有一道溫柔清雅的女聲再後面一直不停的說:“請、請等一下。”
葉皖一開始沒以為是在叫他,依舊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走的飛快。
“前面的同學,麻煩等一下!”
直到後面軟軟的女聲聽起來有些愠怒了,葉皖才有些疑惑的回頭一看——微微一愣。後面的女孩子個子比較矮,為了追上他大概是一陣小跑的,白皙清麗的面頰都有些微紅了,正小口小口喘着氣。
葉皖覺得這姑娘有些面熟,卻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見她喘着氣半天不說話,看着自己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葉皖不自覺的就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這姑娘該不會之前跟他表白過讓他忘了吧?
這兩年,葉皖真是沒少收到過女孩子的表白,但他都千篇一律的拒絕了,一個都沒記住。學校裏有不少同學對此都十分不解,時不時就問他為什麽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呢?
可究竟因為什麽,葉皖都說不出來,他就是不想。
“你、你是s大的學生麽?”姑娘氣喘籲籲的聲音打斷他的猜測。
葉皖聽着她的問題,心下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是,你是哪位?”
“哇,好巧啊。”女生氣喘勻了,聽到他的回答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前幾天在醫院見過,你記不記得啦?”
葉皖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他為什麽會覺得這個姑娘眼熟了,他居然是自己前幾天在許程溪旁邊遇到的那個姑娘,叫叫什麽來着?
“我叫喬穗。”喬穗背手,對着葉皖偏頭一笑:“你叫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