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停雲
城郊那座千年古寺在停雲山上, 所以寺也就跟着叫了停雲寺。西京到停雲山那條路，雖是一路直達到山底，但路上也有幾個岔路口，可以拐道向別的地方去。
可那些岔路口無一例外的, 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堵上了。
在又過了一個路口後, 李喬終于忍不住了：“嚯，這是讓我們大道直行不準偏啊？”
“這路口會是西京堵的嗎？”鹿游原問。
“應該不會, 西京還想救人，不會斷了路。但這些路不管是誰堵的，要麽是希望有人去停雲山，要麽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順着路口往下面去。脫不開這些原因。”趙寅看着地圖, 解釋道。
“樓哥, 我們要不要掉頭？”紀修明說，“這一路上的植物都不太正常。”
李喬一愣：“這不是好好的嗎？哪兒不正常了？”
“好好的才是最大的不正常。”秦樓說, “這一路上的植物, 和異變之前沒有任何的不同。”
與人類相比, 植物的變異率算得上很高了。雖然大多數都只是生命力更加頑強, 長得更大或是更小，比不上那些已經有攻擊力的稀少變異體，可普通的變異體已經有能力把一條好好的泊油路變成碎石路。
但他們現在行駛的這條公路，卻一如既往的平整。道路兩邊的綠化帶裏還有稀少的積雪，草木被星星點點的白雪打得有些恹恹。
“我查了一下, 如果現在回頭, 我們可以從西京高架走, 把整個繞城高架走一圈，從另一邊出去。”趙寅說，“那條道安全區清理過，危險系數應該不大。只是到了城郊後可能會有點……”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蓋過了趙寅的說話聲，鹿游原探頭看向外面：“這是什麽聲音？”聽起來很像塌方……
“哥，我們回不了頭了。”楚鶴竄出車廂，飛快地查看了一遍附近的環境，“背後的路被堵了。”
“看樣子，的确有人想請我們上山。”秦樓冷靜地道，“修明，查一下。”
紀修明的鐵線蓮飛了出去，半晌後，他一臉莫名地說：“好奇怪……鐵線蓮感受到了特別讓它喜歡的、非常鳥語花香的環境？”他的口吻遲疑，帶着濃濃地不可置信。
“鳥語花香？”趙寅也愣了一下，“這難道還有人想請我們去度假嗎？”
“去看看就知道了呗。”李喬戰意滿滿，“我們全隊都滿血複活了，還怕什麽？”
大道直行，一路向北，不久後，他們停在了停雲山山腳。山道旁雕刻着停雲山字樣的石碑上，還耷拉着幾朵小花，正在迎風輕晃。
山裏空氣清爽林木青翠，植物們各居其所毫無變異的模樣，時不時就有小鳥撲棱着翅膀停留在附近的樹枝上，饒有興致地歪頭打量着他們。
閃電在這樣的環境裏明顯非常放松，它心情非常好的在路上蹦蹦跳跳，時不時還想鑽進林子裏，然後被陳順給喊住。
停雲山海拔不算高，一行人腳步飛快的到了山頂。停雲寺就在停雲山的最高處，寺廟前有一個年輕僧人正站在那裏，見他們來了，就遙遙地作了個禮。
趙寅還禮後笑道：“小師父是停雲寺本寺的人？”
那個年輕僧人搖了搖頭，和氣地解釋道：“我是附近其他寺廟逃來避難的。湛寂師父還在等着諸位，我帶你們過去。”
“湛寂師父是？”
“是停雲寺的主持師父。”僧人笑着道，“師父一早就說你們會來，見時間差不多了，就讓我來迎一迎諸位。”
幾人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早上還在西京安全區和吳謹山談事情，到底什麽時候走、又要往哪個方向走，他們自己都還沒個準信。這山裏的一個和尚倒是料到了？
寺裏非常清幽，沒有別的避難者，更沒有老人與孩子，只有一些年輕的僧人。他們像是不被俗世所打擾，安居在此過自己的日子。
秦樓他們跟着年輕僧人走上一條落滿了樹葉與雪花的小徑，一路慢慢往前，在最深處才看見了一間禪房。這一路走過來到真有些曲徑通幽的意思。
年輕僧人走到禪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回頭對着他們又行了個禮，就自在地順着來路退了出去。
禪房的門慢慢打開，裏面正站着一個僧人，那居然也是一個年輕人！年輕僧人把自己安放在昏暗的屋內，遙遙地朝他們微笑道：“貧僧湛寂，見過各位施主。”
“湛寂師父安好。”秦樓走上去行了一禮，“不知道師父請我們來，是有什麽事？”
“貧僧眼盲，受不得強光，讓諸位見笑了。以這種方式請各位上山，也是迫不得已。”湛寂笑道，“我請各位來，主要是想見一位小施主。”他說着，微微側頭，将臉朝向了一邊。
鹿游原看着他那安詳的笑容，莫名地就覺得湛寂在看他。
湛寂輕柔又緩慢地補充道：“小施主身帶火光，像燃燒的星辰一樣，從漆黑的天外而來。”
鹿游原心裏一跳！
秦樓看了鹿游原一眼，笑道：“湛寂師父這話我不太明白。”
湛寂和善地道：“只是一個夢境而已，諸位不比多想。”他說着，慢慢踏出了房門，閉着雙眼徑自走到了鹿游原面前：“貧僧只是想見見這位小施主。”
“湛寂師父的行動看起來可真不像個盲人，也不怕光了。”李喬插話道。
“因為貧僧也覺醒了異能，尚可忍耐一二。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貧僧依然能感知到各位。”湛寂說着完，朝着鹿游原輕聲問，“小施主願意與貧僧單獨談談嗎？”
鹿游原想到他的話，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聽見自己說：“可以。”
“小鹿。”秦樓走到他身邊，往他手心裏塞了個東西，随後秦樓笑道，“湛寂師父，我們趕時間，你和我家小朋友談話，我希望時間不會太長。”
“施主放心。”湛寂低頭笑了笑。鹿游原拿着秦樓塞給他的上了膛的手.槍，跟着走進了房間。
房門在背後慢慢關上，湛寂手一揮，門口點亮了一盞亮度不高的燈，只夠鹿游原打量這個禪房內部。
屋內的東西及其簡單，一張床，一組組合書櫃，一張書桌與一個蒲團，就再也沒有別的。鹿游原看着湛寂，有些猶豫：“……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湛寂卻猶豫了半晌，才說：“是貧僧冒犯了。以這種方式強迫諸位上山，是貧僧的不是。只是見一面才知道，小施主果然如夢裏所見。”
又是夢裏。鹿游原壓下不安，好一會才問：“你做了什麽夢？”
“世界傾覆，有星星從天外而來。”
“……您這個夢，我可擔不起。”鹿游原說，“不管是滅世災星還是救星，我都擔不起。”
湛寂卻格外淡定，他笑着道：“貧僧知道。貧僧只是……單純的想見小施主一面。因為星星落下了，許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鹿游原握緊了手.槍，沒有說話。
湛寂卻睜開了他的眼睛。他眼睛的确瞎了，眼白與瞳孔混沌成一片，可在他睜眼的那一刻，鹿游原卻好像見到了星辰與火焰：“你……”
“見笑了，希望沒吓到你。”湛寂說，“災變之後，貧僧得到了與停雲山溝通的能力。從那時候起，貧僧就有一種特別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來自于災變，而是來自于這顆星球本身。”
“貧僧有時候會覺得，貧僧自己、這座停雲寺、腳下的停雲山、不遠的西京市，都是虛假的。”
“……！！！”鹿游原失聲道，“小師父，這話可不能亂說！”
“你也想過。”湛寂篤定道，“你也……猶豫過。”
* * *
不知過了多久，禪房的大門打開。秦樓一步上前就抱住了鹿游原：“小鹿？”
“小鹿這和尚對你做了什麽？！”趙寅看了一眼，立刻怒喝。一行人瞬間将禪房包圍。
鹿游原臉色煞白，他抓緊了秦樓，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樓哥……”
“嗯？”秦樓的聲音低低的，格外溫柔。
“沒事……我沒事。”鹿游原緊抓着他，“……只是試了試湛寂師父的異能，太多東西湧進來有些想吐。”
“異能？”秦樓懷疑地看向湛寂。
“阿彌陀佛。”湛寂在他的視線裏彎了彎腰，“貧僧可以溝通腳下的停雲山，是以那些塌方也都是貧僧做的。但在各位上山之後，山下就恢複了原狀。”
秦樓聞言便道：“那我倒想試試了。”
“一日也只得一次。”湛寂道，“停雲山，停雲停仙。諸位既然到了，就在這裏停一停。休息一晚，吃頓齋飯，也算是貧僧給諸位賠禮。秦施主想要試試，那就明日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