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昨天剛過立春,多日來的紛飛雨雪總算稍停,難得陽光露臉,錦繡酒樓外頭綿延幾十裏的臘梅,争相競豔,看得人精神多了。

濛濛的天剛破曉,燕國上下已經歡聲雷動,家家戶戶無不殺雞宰羊祭天拜神,大肆慶祝。

已經很久沒這樣熱鬧了,自從燕國與周邊的幾個大國交戰之後,不僅國庫吃緊,人民也日日憂心忡忡,就怕某一日醒來家國已不複在。

但顯然這樣的憂慮是多心,昨天前線已經傳來捷報,燕國前幾個月派出的一票傭兵,不僅英猛精悍,大大援助兵敗如山倒的燕國大軍,還一舉砍下敵國主将的人頭,徹底逆轉戰情,反敗為勝。

消息一傳開,燕國上下無不歡騰開心,更将那票來自玄雀國的勇猛傭兵視為救國大英雄。

燕國帝都一掃先前的烏雲慘霧,處處歌舞升平,家家歡聲樂融融。

錦繡酒樓是燕國帝都最遠近馳名的酒樓,酒樓裏的美味珍馐、瓊瑤佳釀向來是騷人墨客或風流雅士的最愛,若是想見見地道的酒菜,錦繡酒樓絕對是第一首選。

天一破曉,酒樓的竈房已經炊煙袅袅,時不時可以聽見鍋碗瓢盆的撞擊聲。

一道粉綠人影在竈房裏忙得不亦樂乎,白潤的臉蛋都給熱煙熏紅了,像是可以溢得出一江秋水的盈盈大眼,閃爍着點點笑意,衣袖挽得高高,露出兩小截手臂,恰如冬筍那般皓白可口。

長長案桌上放滿各種食材,魚蝦蟹肉,瓜果青菜,樣樣都是最上等新鮮的,魚肉都已經預先處理過,刮去了鱗片,拔好了毛,污血也已經放幹淨。

一切都已就緒,就等着易銀芽大顯身手。

五年前的秋末,身染重病的雙親相繼離世,茫然無依的她來到燕國,投靠開設酒樓的表姨。

身無專才的她,只有爹親傳授給她的一身好廚藝,表姨自然是高高興興地接納了她,無以回報之下,便也順理成章當起錦繡酒樓的廚娘。

易銀芽先拿起爐中熱好的甜酒,淋上切成細絲的海蜇,再加入少許醋拌攪,一道簡單的酒醋拌海蜇就完成。

緊接着再将核桃、杏仁去皮,油鍋已經預先熱開,加入榛果一起爆脆,起鍋後再淋上已經調配好的甜醬,一道聞名遐迩的醬炒三果铿锵上桌,後邊還有石花膏、糟鵝蛋、玉蘭片等各色小菜。

主菜方面則有以山藥佐湯去煨煮的鴨糊塗,以冰糖和桂皮入砂鍋煨煮的赤炖肉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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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再将活青魚切成大塊狀,以醬、醋、酒一起下油鍋灼燒,就成了醋摟魚,另外還有連魚豆腐、炒蟹粉等菜色。

這一連串豐富的佳肴準備下來,日頭已經高高升起,易銀芽的鼻尖也悶出不少熱汗,她拉起袖口抹去,手中的菜刀依然握得緊妥,不曾失手過半分半寸。

竈房裏何止是香氣撲鼻,簡直山珍海味全都備齊了,負責酒樓跑堂的李大仁才剛踏進來,一擡眼便看見長桌上擺滿滿的珍馐佳肴,肚子咕嚕咕嚕鬧了一大聲。

“我說銀芽妹子啊,今天是燕國大軍凱旋歸來的大好日子,宮裏早已經頒布谕令,舉國上下同歡,酒樓飯肆都不開張,人人可以歇工一天到街上熱鬧熱鬧,你一大早就在竈房忙進忙出,是要祭拜神佛還是祭祖?”

易銀芽從油鍋中擡起頭,雖是沾染了不少油污煙垢,還是不損清麗芳菲的好容貌,偏生骨架不算纖細,比起那種動辄便要貼身丫鬟攙扶的病弱美人,她的體态較為豐腴,看上去很是福氣讨喜。

但易銀芽為此時常暗自神傷,偶爾還會生自己的悶氣,認為全是她太貪嘴的緣故,才會讓體态變得這般圓潤,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相襯。

銀芽,顧名思義是取從豆芽而來。

因為娘親懷她的時候,特別愛吃拌炒銀芽,于是爹爹便将她取名作銀芽,只盼她日後可以長成纖細白瘦的美人兒。

可惜呀可惜,她偏生長成了如今這副福氣相,總歸算不上是胖,真格說來應當說是白潤豐腴,雖然自個兒不滿意,但身旁的人大多誇她好福相,将來必定旺夫益子,誰娶到她,那便是娶個福星回家。

“李大哥,我就快好了。”易銀芽利索地揮動煎鏟,挽高衣袖擦擦額上的汗,匆匆回頭笑看李大仁一眼。

李大仁笑道:“我懂了,你燒了這一大桌的好菜,包準是要為尉遲浚接風洗塵,對不?”

竈房的氣溫本來就偏高,經過一番炒炸爆蒸,裏頭更是油腥煙熱,再加上李大仁這番取笑的話,易銀芽的臉比鍋中煮沸的紅糟還要熟紅。

“李大哥別取笑我了。”白潤臉蛋忙不疊地別開,繼續煎鍋裏的紅糟黃魚,一顆待嫁女兒心卻像鍋裏的熱油,滾沸燙人。

“平時看你做事大大咧咧的,一提起尉遲浚,小丫頭倒懂得害臊了。”

“李大哥!”

“好哩好哩,我不笑話你了。聽外邊守街的官兵說,大軍已經快到了,你還不快點到外頭去占個好位置,迎接你的尉遲哥哥。”

一句語帶暧昧的“尉遲哥哥”害得易銀芽臉又酡紅,一時不慎讓盛上青花瓷盤的黃魚燙着,趕緊捏住耳珠散散熱氣。

“你這丫頭還真老實,随便兩句你就不打自招。”李大仁取笑道。

“李大哥,你別再笑話我了,否則我可真要生氣了。”向來性情爽朗的易銀芽跺跺腳,臉上盡是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

與此同時,錦繡酒樓外邊的大街已經人滿為患,到處擠滿迎接凱旋大軍的百姓,人人手中揮舞着喜氣洋洋的紅絲帶,振聲歡呼。

“來了來了!大軍回來了!”忽地,酒樓外邊傳來響徹雲霄的歡叫聲。

李大仁推開竈房的木窗,擡目遠望,似乎在洶湧人潮中發覺什麽,急忙回頭看向竈臺前的粉綠人影。

“丫頭,大軍已經快到街口,你還不快點出去迎接,晚了可就沒辦法第一個替尉遲浚接風。”

易銀芽一聽,心裏也跟着犯急,顧不上鍋裏的紅糟黃魚還得再多煨一會兒,鍋鏟往旁邊一扔,倉皇奪門而出。

“這丫頭真是……也不先梳洗換件衣裳,渾身油腥味兒,就不怕把尉遲浚吓跑。”李大仁讪笑不止。

推開朱紅大門,酒樓外邊已經滿滿是人,易銀芽個頭不算高,只能努力踮高腳尖,睜大清澈無塵的水眸,看見前方幾尺路外一字排開的燕國大軍。

大軍穿戴輕鐵打造的盔甲,身下的鐵騎是用大筆稅賦向他國買進的汗血寶馬,手中握的也是出自一流工匠的刀戢。

反觀落後大軍一小段路的那票傭兵,身下騎的不過是一般商隊運輸的馬,披穿在身上的也只是一般裘甲。

兩者會有如此懸殊的待遇也是無可厚非,畢竟用銀兩買來的忠誠誰也不敢輕信,又有誰會把上等的裝備出讓給傭兵。

這票傭兵是來自已經滅亡的玄雀國,天下人衆所周知,玄雀國的漢子是血性男兒,骁勇善戰,女子更是巾帼不讓須眉。

按理說玄雀國本該是國富民強,偏偏皇族太過善戰,生性善妒,無論對裏對外都是争鬥不休,終究走上滅亡之路,國土全讓鄰近兩個國家瓜分幹淨。

玄雀國的子民失去家國,不願歸降的只好流亡到各國,善于打仗的便成了為圖溫飽而灑血賣命的傭兵。

眼看落後在大軍後頭的傭兵就快走近,易銀芽兩腮浮上胭脂般的嫣紅,摸摸腦後梳盤起的環形發髻,發髻上還別具巧思地繞了幾條細長發辮,飾着幾根別致的杏花簪子,其餘頭發順着肩頭披落在粉綠衣裳上。

盡管沒有沉魚落雁之貌,但那白潤圓巧的臉蛋甚是讨人歡喜,讓人見着了就打從心底開懷。

就算是隔了黑壓壓的人頭,即使她的身影讓無數帝都子民遮住,尉遲浚還是可以一眼看見她笑若桃花豔開的可人容顏。

那是易銀芽,年紀不過十七來歲,已是錦繡酒樓的當家廚娘,認識她的酒樓常客都喊她銀芽丫頭,她也不覺得自己被瞧扁了,光潤的臉蛋總挂着爽淨的笑。

尉遲浚的左右手霍予申察覺頭兒有片刻閃神,擡眼在滿坑滿谷的人海中找尋一陣,終于明白頭兒為何堅持要和大軍一起返回帝都。

原來不喜鋪張派頭的頭兒,這一回是為了可以在那小廚娘面前顯威,才憋屈地忍受必須走在大軍後頭的羞辱。

發覺尉遲浚的目光落在自己這一頭,易銀芽立刻高舉雙手,手中象征喜氣歸來的紅絲帶迎風飄飛,她的笑恰如冬日中的一抹暖陽,可以融化沉積厚實的寒雪。

不善言詞的尉遲浚笑了,雖然淡不可察,自小跟随他身邊的霍予申可是看得相當清楚。

“頭兒,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錦繡酒樓的小廚娘?”霍予申讪笑問道。

尉遲浚眼角淡淡掃去,終究沒有答腔。

“那不然就是小廚娘一相情願喜歡頭兒,真是不像話,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竟然敢——”

“予申。”高坐在馬背上的尉遲浚揚聲阻止霍予申的調侃。

與此同時,易銀芽已經飛身奔過來,粉綠色人影像初春剛長成的一截嫩芽,洋溢着風暖日好的爽淨氣息。

尉遲浚的眼中已見暖意,看着小丫頭越過萬重人海向坐在馬背上的他靠過來,他心上一顆巨石陡然放下,幾個月來歷經無數殺戮的血腥,也在她一記巧笑嫣然下,終歸心靜氣和。

“尉遲大哥,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松花糕。”

易銀芽拿出用油酥紙包住的精致花糕,忙不疊地捧高雙手,遞給高高坐在馬背上的霸氣男子。

立春之後的日頭溫暖許多,酥暖的陽光打斜照下來,尉遲浚泰半時候面無表情的峻臉變得柔和,那一雙灰褐色的深刻長眸也熠熠如珠。

玄雀國的男子大多生得粗犷結實,尉遲浚的相貌卻是萬中選一的俊偉,雙眉修長如墨劍,鼻挺如山,薄唇朱潤,身形又極是颀長健碩,無論用何國何地的審美标準來看,都是最拔尖出挑的。

這樣的男子本該是無數待嫁閨秀的意中人,偏生他只是一票傭兵的頭目。只要賞賜銀兩提供飲食所需,便可以買到忠義與性命的傭兵,最為天下人瞧不起的。

縱然有一般人家的閨女喜歡尉遲浚,但是多半也敵不過世俗目光的輕蔑,最終還是打退堂鼓。

但,易銀芽終究和其他女子不同。

打從尉遲浚踏入錦繡酒樓的那一日起,她的眼中就已經容不下其他男子。

其餘的,再美再俊再好統統都入不了眼,一心只惦記着他,想為他燒盡好菜,只盼他能吃飽穿暖,好看的眉頭永遠是舒展開來,灰褐色眸子不再有郁色。

幾個月前當她知道他接下聖旨,準備帶領弟兄上沙場血戰,她日夜祈求上蒼與神佛,一定要讓他平安歸來。

晝夜思君歸。

如今他真的回來了,盡管眉頭可見鎖痕,灰褐色雙眸也有未加以掩藏的疲倦,但是他終于回來了!

日思夜等的這段日子裏,易銀芽早已經琢磨了千百回,若是尉遲浚能夠平安歸來,她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告訴他,她願意從此只為他一人燒菜。

告訴他,她願意為他縫衣操持家務。

告訴他,她願意這一世都為他守候。

日夜思念着他安康否泰歸來,只因為有多好的話想告訴他……

殷切地望着從她手中接過松花糕的尉遲浚,看他慢慢咬下一口,腦中想像着和白糖一起碾成泥的糕點在他嘴裏化開,每一口甜味都是來自她的用心。

易銀芽喜不自勝的眯眼微笑,黑潤的水眸更顯福氣讨喜,尉遲浚看了心也泛着暖意,彎低上身摸摸她讓陽光曬紅的臉頰,又摸摸她的額心,也不在乎身旁的人露出驚詫表情。

“好像瘦了不少。”尉遲浚問着喜得犯傻的易銀芽。

“有嗎?”

易銀芽捏捏方才被他摸過的地方,不覺得自己哪裏瘦了,倒是憂心起臉上不知有沒有沾上油腥污水,弄髒他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裏是幹幹淨淨的,盡管沒有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身邊也沒有女眷丫鬟提點伺候,但她潔身自愛也懂得适時妝點自己,無非是希望能在他心裏留下好印象。

人人都笑她傻,笑她笨,笑她再怎麽不懂得揀選夫婿,也不該喜歡上尉遲浚。

很多人瞧不起他,視他們這票來自亡滅之國的傭兵為廢物,依附在他國之下的亡國遺民,充其量只能在戰場上逞兇鬥狠,永遠卑賤下等。

易銀芽從來不這麽想,她喜歡上的尉遲浚,是個沉默寡言卻很懂得為人着想的男子,他照顧弟兄不遺餘力,胸中懷抱雄才大略,只是礙于身份而無法發揮。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這樣對她好。

“最近酒樓裏還有人找你麻煩?”

見她失神良久不語,尉遲浚以為她是受了什麽委屈不敢說出口。

易銀芽忙不疊地猛搖頭。

“大家對我都很好,沒有人會找我麻煩。”她自然不敢如實相告。

畢竟是人多混雜的酒樓,偶爾會有一些閑來無事的皇家公子,倚仗着身家權勢,喜歡在言語上占她便宜,或是故意取笑她的身材雲雲。

先前有幾回正巧被尉遲浚碰着,不顧會得罪皇室,他狠狠教訓了那些人一頓,還差點和那幾個貴公子的随從打起來。

她感動之餘不免擔心起他,就怕那些人會煽動有權有勢的父兄對付他,所以往後再碰上這等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讓他為她出頭。

前方浩浩蕩蕩的大軍已經朝着皇宮方向走去,傭兵團卻因為尉遲浚的遲遲不前而落後了一大段路。

“頭兒,我們不跟着大軍進宮領賞嗎?”霍予申問得很故意,眼角餘光還不忘瞟上粉綠人影兩眼。

易銀芽臉蛋一紅,低下頭,抓着馬鞍邊緣的雙手就要收回來,忽然一道暖意覆上手背。

水眸一擡,看見尉遲浚抽過她手裏的紅絲帶,然後系在缰繩上,她整張臉像嗆着了似的辣紅。

“謝謝你為我接風,你這份心意我收下了。”尉遲浚給了她一抹比初春陽光還暖的淺笑,雖然淺,卻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笑。

他笑起來真的好好看,那雙灰褐色眸子比娘親珍藏的瑪瑙雲石還要漂亮,他應該常笑的……

“是尉遲大哥不嫌棄。”易銀芽低下頭,掩藏就快浮上眼底的熱霧。

“你眼睛怎麽紅了?”

“啊,可能是剛才被油煙熏着,所以有點紅。”

“今天酒樓不開張,你怎麽下廚了?”雖然霍予申在旁不斷嘀咕,尉遲浚還是不動如山穩坐在馬背上。

雖然大軍先前遠在幾裏路程之外,昨天拔營回京的時候,關于帝都正在大肆歡慶的消息還是略有所聞,也知道宮中頒布谕令,店鋪行家得以歇息一天,奴婢家丁也可以在主人允許下上街慶祝。

易銀芽連兩只耳朵都紅了,音量越到後邊越小聲:“我想替尉遲大哥洗塵,所以一早就起來準備,如果尉遲大哥進宮領完賞後不嫌棄的話,可以來酒樓一趟,我會備好酒菜等尉遲大哥過來。”

雖然覺得說這些話很丢人,可是她真的說出口了!易銀芽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大口氣。

“洗塵?”霍予申目光挑剔的将易銀芽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就憑你也想替頭兒洗塵?”

“予申。”尉遲浚聲音沉了幾度,灰褐色眸子出現一絲輕怒。

霍予申重哼一聲,将臉往旁邊一甩,同屬左右手的匡智深拉高缰繩繞過來,拍拍他肩頭,示意他少說兩句。

易銀芽始終納悶不已。

尉遲浚身邊的左右手似乎不大喜愛她,眼神也不時流露出輕蔑之色,貌似瞧扁她,認為她沒有資格接近尉遲浚。

盡管她出身小戶人家,不是什麽名門閨秀,再加上雙親早逝,成了只身一人的孤女,但是這些年下來她省吃儉用攢了不少嫁妝,熟識她的人多誇贊她乖巧懂事,再怎麽說也不至于配不上一個為錢賣命的傭兵。

先前表姨知道她心儀尉遲浚後,還怒了好一段日子,甚至耳提面命要她把眼珠子睜亮一點,別糟蹋了女人珍貴的下半輩子。

是以,易銀芽始終無法理解,為何尉遲浚身邊的人會用這種态度待她,但只要她一心一意的喜歡尉遲浚,她想,總有一天他身邊的人也會接納她。

別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尉遲浚的心,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如果尉遲大哥不方便,那就別勉強了,想必宮中會有更豐盛的洗塵宴。”

說着說着,易銀芽又低下微燙的臉,眼裏全是失落。

尉遲浚心頭一擰,不喜見到她落寞寡歡的樣子,摸摸她的發髻,道:“等我從宮裏回來就到酒樓,你先回去等我。”

易銀芽聞言大喜,急急點頭應許。“我這就回去等着尉遲大哥!”

想不到尉遲大哥真的答應了!

她真是又驚又喜,原本還不抱太大希望的呢!

一身粉綠衣裳的白潤人兒樂陶陶地轉過身,急着趕回錦繡酒樓等待,想不到太過心急,忘了兩旁滿滿是人,冒冒失失的撞上別人。

一只健碩的臂彎穩妥地扶住她,易銀芽眼冒金星的別過臉一望,尉遲浚不知何時已經躍下馬背,拔長的身軀擋在她身後,宛如一座雄渾峻山替她遮蔽風雨。

她雙頰一陣燒燙,怕是已經紅如鮮血,一道舒朗好聞的杜蘅草香飄上鼻尖,那是尉遲浚身上獨有的氣味。

“街上人多,走路當心。”雖然只是短短兩句話,但是從沉默寡言的尉遲浚口中說出來,卻是充滿不避諱的關心。

易銀芽紅着臉點點頭,水眸往下一落,落到仍被他一臂圈住的腰上,整個人像只下了油鍋的炸魚,渾身直冒熱氣。

尉遲大哥抱了她……

她的腰身不是什麽纖纖柳腰,有點圓潤,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嫌棄她?

易銀芽很想這麽問尉遲浚,終究還是開不了這個口,只好輕手輕腳地挪開腰上的鐵臂,含咬下唇快快離去。

真是太丢人了!

她往後絕對不再貪嘴,就算看見再新鮮再上等的食材都不碰,她一定要讓自己的腰身跟媒人婆誇的那些名門閨秀一樣,像柳枝一般的纖細,什麽盈手可握、一折便斷,只要餓他個七八頓飯,總有一天可以的。

易銀芽緩緩握拳,暗自在心中立定目标,往前走着走着,又喜不自勝地回過頭望向已經拉開一段距離的尉遲浚,他也停在原地目送她,即使快淹沒在紛亂的人群中,那高大俊偉的身影猶然醒目。

她忍不住舉手朝他揮舞兩下,立刻看見他嘴角微微掀動,似是淺笑,她心兒咚咚亂響,邊傻笑邊悶頭往前走,不敢再回頭。

一想到尉遲大哥吃着她親手烹煮的菜肴,露出欣然笑容,她就雀躍不已。

只要可以讓心愛的尉遲大哥開心,要她做什麽她都樂意。

粉綠色的俏麗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裏,尉遲浚收回遠望的目光,一手扶着馬鞍借力躍起,健碩身軀利索的重新坐回馬背上。

将近三萬人的精銳傭兵,從頭到尾不敢躁動,等待尉遲浚發號施令。

尉遲浚不動,他們不動。尉遲浚下馬,他們守候。尉遲浚若是往前,他們必定勢死跟随。

說到底,這群數量可觀的傭兵團隊并不是為錢賣命,他們是只為一人賣命,那人便是尉遲浚。

他們全都擅長兵法戰術,刀斧砍過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算身受重傷滿身是血,眉頭也不曾皺過一下,本該是守衛家國的骁勇男兒,卻因為國家已滅,又不願降服他國統治,只好淪落為餐風露宿的傭兵。

收斂起玄雀國男子天生喜愛逞兇鬥狠的劣性,他們發下毒誓,絕對效忠衆人唯一認可的首領,那便是尉遲浚。

整束好傭兵隊伍,馬腹一夾,尉遲浚甩動手中的缰繩,仰高俊朗的面容,朝着燕國皇宮前進。

盡管他是為人看輕的傭兵隊首領,但那昂藏的體魄,出挑俊朗的皮相,在陽光底下盡顯非凡的英雄氣度,無不令分立兩旁的燕國子民神往贊嘆。

見過尉遲浚的人,無不贊賞他身上有着天生的王者霸氣,橫看豎看就不該是向他人屈膝躬身的低賤命格。

但是又有誰會知道,縱然不是繼承大統的嫡長子,只是從小深受冷落的庶出,但他确确實實是玄雀國僅存的皇室血脈。

即使家國已滅,近三萬人的傭兵隊依然效忠皇室,所以他們誓死追随尉遲浚,養精蓄銳等待重新收複故國的那一刻到來。

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小心翼翼的隐藏野心,跟随尉遲浚周旋各國,成為世人眼中為錢賣命的下等人。

金色燦爛的陽光底下,令人聞風喪膽的這一票精銳傭兵,就在尉遲浚的帶領之下,慢慢走出衆人又敬又畏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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