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夜色濃,情意更濃。
坐在床沿,尉遲浚神情專注的看着易銀芽。
他的手還撫在她臉上,灰褐色眸子像窗外溫柔的月色,很醉人。
床榻上的易銀芽突然睜開眼,因為醉得厲害,分不清自己是身在夢中,還是現實。
她只知道眼前是她日夜思念的尉遲大哥,她心愛的尉遲大哥。
“尉遲大哥……就算你不喜歡我,喜歡的是別家的姑娘,我還是想燒菜給你吃,這樣可以嗎?”
剛才抱易銀芽回房的路上,她一直嚷着要尉遲浚不要喜歡別人,還說他是她最喜歡的人,那股傻氣的模樣讓人好生憐惜。
“傻丫頭,我不值得你這樣。”尉遲浚語重心長的道。
易銀芽感受到臉龐傳來的暖意,還有來自他身上那股陽剛的氣息,像溫暖的旭日,讓她萬分依戀。
易銀芽将手覆上尉遲浚的手背,想要确認那溫暖的觸碰不是幻覺。
尉遲大哥的手掌好暖好暖,讓她再也不想放開。
但是為何尉遲大哥的神情看上去很哀傷?她好想摸摸他俊偉的面龐,挺立的高鼻,桃花瓣一般的嘴唇……
“好好歇息,我先走了。”尉遲浚很有君子風度的起身離開。
“別走,尉遲大哥留下來陪我——”
已經走到門邊的尉遲浚轉過身,看見喝醉的易銀芽胡亂揮動雙手,眼看就要滾下床,只好再度折返回來,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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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銀芽的身子就這樣倒卧在尉遲浚懷裏,溫玉溫香在抱,尉遲浚心下不由得為此蕩漾。
“銀芽……”
“尉遲大哥,求你別走,銀芽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易銀芽可憐兮兮的望着尉遲浚,生怕他狠心的抛下她一人。
想着想着,易銀芽的眼淚又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尉遲大哥,我可不可以陪在你身邊,就算是個廚娘也好,只要能看見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易銀芽這席話,尉遲浚幽幽一嘆。“銀芽,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尉遲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易銀芽哽咽的說道。
尉遲浚倏地吻上易銀芽柔軟的唇瓣。
易銀芽不可思議的瞪大圓眸,嘴裏呢喃:“尉遲大哥……我這是在作夢嗎?”
他的傻姑娘,尉遲浚心中嘆道,又低頭吻她好片刻,直到她将雙眼閣上,他才從她嘴上移開。
“好好睡吧,我的傻丫頭。”尉遲浚不舍地摸摸她的臉,還有豔紅的唇,一直待到下半夜才離開。
隔天一早醒來,易銀芽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只隐約記得自己喝醉酒,還勞煩尉遲大哥抱她回房休息……其餘的,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
怎麽會這樣?好好的一頓洗塵宴就這樣被她搞砸了,尉遲大哥一定很失望吧?
“銀芽,我說你酒量不好,怎麽可以在男人面前喝醉酒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發生事情,那還得了!”
樂明誘一大清早就站在易銀芽的床前,數落自家表姨甥女。
易銀芽氣得猛敲自己的額頭。“對呀,我怎麽會喝醉酒,什麽都不記得了,真是糟糕!”
“銀芽,我說你……”樂明誘張大嘴,突然說不出話來。“唉!算了,跟你這個死心眼的姑娘還有什麽好說的,我看你啊,就算是被尉遲浚拐走,還傻傻的幫他數銀票。”
才不會呢!她只是喜歡尉遲大哥而已,哪有表姨說的這麽誇張,而且,要是尉遲大哥肯拐走她,她可是連作夢也會微笑。
“表姨,尉遲大哥昨晚是何時走的?”
“大概三更天吧。”樂明鏽邊說邊搖頭,正所謂女大不中留,還真是說得對極了。“幸好是讓我看到而已,這件事若是傳出去,看你以後還怎麽嫁人!”
“表姨多心了,尉遲大哥是正人君子,才不會對我胡來。”
倒是因為昨日太過傷心,她一個人傻乎乎的猛飲酒,不知道會不會打壞了尉遲大哥的興致?
易銀芽好生苦惱的扶住額頭,根本沒把樂明誘後續的唠叨聽進去,思量着要再找個适當良機将自己的心意表明清楚。
數日後。
這幾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有事沒事,易銀芽時常站在酒樓門口引頸期盼,都快把頸子拉成一條長線,終于盼到這一曰晉見完皇帝出宮的尉遲浚,似乎心
情不錯,偕同霍予申和匡智深兩人來到錦繡酒樓。
那天的洗塵宴都怪她喝醉酒,糊裏糊塗就結束,掃了尉遲大哥的興,為此,她既是扼腕,又是自責。
雖然還相隔一段腳程,但易銀芽依然能一眼看出那抹身穿墨紫衣衫,環着素面錦緞腰帶,高挽起的發髻以墨玉環束住,面白如上好的羊脂玉,相貌俊偉斯文的人影便是尉遲浚。
易銀芽開心得難掩喜色,但當那抹人影又走近,亦步亦趨跟在尉遲浚身邊的左右手身影也跟着清晰起來。
是霍予申和匡智深。
除了上一回的洗塵宴例外,無論在任何場合,只要是尉遲浚出現的地方,一定會看見這兩人跟随左右。
雖然早該料到這兩人會跟來,但是親眼看到還是不免失落。
易銀芽拍拍面頰,要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等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等到尉遲大哥來,她要好好把握機會才是。
易銀芽打算在今夜,鼓足勇氣将自己對尉遲浚的仰慕之情完全傾訴。
經過這場日夜苦等尉遲浚從戰場安全歸來的煎熬,她想讓他明白不管身在何處都有人癡癡等待他回家,他不是孤單一人。
“啧啧啧,看那丫頭眼巴巴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望穿秋水盼着自己的夫婿回來。”人未到,聲先到,霍予申的嘴巴就是刻薄不饒人。
易銀芽自然也聽見了,只能抿抿嘴唇低下頭,裝作沒聽見,兩腮與耳朵已經悄然攀上紅雲,白潤臉蛋像是剛蒸熟的珍珠糯米丸子,讓人食指大動。
尉遲浚目光冷冷一橫,霍予申自讨沒趣的把頭扭開,不敢再造次,當灰褐色雙眸轉回易銀芽身上,清淺的笑意盈上唇畔。
“銀芽。”
尉遲浚低喊一聲,看見挨在朱紅繡門邊的粉綠人兒朝自己綻開笑靥,又想起前些天易銀芽喝醉酒的媚态,堅硬如盤的胸膛不自覺地震動數下。
他還記得第一眼看見易銀芽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手中端着一大盤的金絲肚羹和炒蟹,鼻尖上還冒着點點粉汗,臉蛋雖然不像燕國女子那般細致小巧,但是燦爛的笑容卻可比暮春的日頭,令人打心底泛出暖意。
玄雀國在他七歲那一年,因為遭鄰近兩大國合謀并吞,由于是不受君王疼愛的庶出,他自小就被送出皇宮,托付在擔任禁衛軍的舅父身邊養育成人,所以才逃過皇室滅絕的死劫。
他的母妃是玄雀國難得一見的美人,體态沒有玄雀國女子常見的高大健美,反而是精致瘦長,面容也是如海棠花般豔麗無雙,但就在生下他之後不幸難産而亡,因此被皇室宗族視為不祥之兆,從此也宣告了他注定為人輕鄙的不堪命運。
誰又想得到,玄雀國一滅,複國的希望,全部落在這個從小受盡奚落的皇室庶出身上。
由于從小受盡冷眼,他早熟獨立,懂得如何在逆境中讓自己活下來,也沒有皇族人會有的心高氣傲,他知道什麽叫做識時務為俊傑,也深谙以退為進的道理,為了保全這批誓死追随他的屬下,他不能出任何差錯。
每踏出一步都必須是穩實,每往前移動一丈,都必須是經過千萬算計,沒有掉以輕心的可能性。
偏偏,他在錦繡酒樓遇見了笑容如春陽的易銀芽。
她穿梭在絡繹不絕的饕客間,身上穿着粗棉衣裳,腰帶上沒有系着香粉錦囊,而是懸吊着一只小調羹,以便她随時可以嘗嘗菜色的氣味好壞。
白潤圓巧的臉蛋上永遠洋溢笑容,即使是遇見刻意刁難或是酒品粗劣的客人,她還是很有耐心的進退應對,更親自端來醒酒的藥湯,和氣融融地叮咛酒客下回別喝多了。
那待人親切溫煦的笑容,一直印記在他心頭,從此對這個貌不驚人的小蔚娘上了心。
這次臨上戰場之前,易銀芽不僅親手煮了一桌好菜替他送行,更私下塞給他一只繡蘭香囊,裏頭裝着他喜愛的杜蘅香草。
那時她仰高圓潤臉蛋,強忍憂心的說:“我知道你是出于無奈,不得不為圖溫飽而出戰,我也知道傭兵們向來是視死如歸,但是請你一定要記得,還有人惦記着你,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說完話後,小廚娘平垂雙目,一雙善于煎煮炒炸的巧手一度想抓住他袖口,終究還是膽怯縮回去。
他看在眼底,暖在心頭,卻也沒勇氣伸手握緊她,畢竟當前的他,連一句承諾也給不起。
複興玄雀國的大任尚未完成,他還有很多的硬仗要打,不能被兒女私情牽絆。
從小與他一塊兒長大的霍予申和匡智深也不只一次旁敲側擊地提醒他,切勿為了一個小廚娘耽誤大事。
“尉遲大哥。”易銀芽親熱的喊了一聲,擱在胸前的素手悄悄揪緊。好難得看見行事泰然穩健的尉遲大哥走神,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那雙極深的眼眸一直瞅着她,讓她心兒鬧慌。
“怎麽傻傻站着,進去吧。”尉遲浚斂去神游的思緒,對着眼中盈滿戀慕的易銀芽淡淡一笑。
恰巧酒樓外的幾株梅枝已經暗香滿枝頭,輕風吹起,點點梅瓣飄落如雨,一朵梅花翩然落在尉遲浚的眉頭,肩頭上,那副人花相襯的優美景色讓易銀芽看得一怔一怔的。
好美……伫立在梅花花瓣中的尉遲大哥簡直是人比花嬌,不對不對,尉遲大哥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能将他拿來跟花相比較。
可是,尉遲大哥的容貌姝麗偏陰柔,膚色又比普通人還要來得白皙,就算是跟燕國的第一美妓梅雪月并肩而立,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銀芽?”已經走入酒樓大廳的尉遲浚回眸,喊着猶然傻站在門口的粉綠人兒。
易銀芽低下頭,撩高袖口抹抹雙眼,把浮上眼前的那層迷濛抹去,趕緊跟上他們。
今天酒樓照樣高朋滿座,畢竟交情特殊,又是酒樓的熟客,所以易銀芽便将他們帶至二樓,用精致繡屏隔開的雅座。
易銀芽是掌勺,不能離開蔚房太久,先将他們安頓下,趕緊回到廚房讓跑堂的李大任送上幾碟開胃小菜。
回到廚房,她先将其他桌點的菜燒好,接着開始準備尉遲浚等人的,平時已經夠賣力的她,今天更是使出所有看家本領,炒炸煎煮樣樣都來。
“哇,今天銀芽姊可真是使出渾身解術,肯定是尉遲浚來了。”小川笑嘻嘻的道。
“可不是嗎,這幾天銀芽姊總是無精打采的,今天卻突然這麽有幹勁,連私房菜都出現了,肯定是另有用意。”小江也幫腔取笑。
“你們兩個別再笑話我了!”易銀芽的臉也不知是被爐火煨紅,還是因為嬌羞,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像顆粉粉嫩嫩的紅蛋。
小江、小川兩兄弟跟她也培養起絕佳的好默契,着實是協肋她的好助手,也是幫着錦繡酒樓生意蒸蒸日上的功臣之一。
日後她若是離開,錦繡酒樓的生意可就要移交到他們兄弟手上。
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尉遲浚等人的雅座裏,已經擺滿豐盛珍馐佳肴。
“好香啊!”桌上的熱香陣陣撲鼻,縱然是一向瞧不起易銀芽的霍予申也忍不住餓了起來。
真不愧是燕國第一掌勺,易銀芽的好廚藝已經接連拿下燕國每年由皇家舉辦的金玉煌宴的首獎,小小年紀已是榮獲皇廚認可的民間金廚。
“吃來吃去還是錦繡酒樓的菜肴最好,就連宮裏的禦膳也比不上。”
大抵也只有在吃人嘴軟的節骨眼上,霍予申才會對易銀芽另眼相看。
易銀芽被贊賞得整張臉紅如辣椒,急忙又折回竈房端出自已親手焙釀的女兒紅,生怕他們喝得不夠過瘾,又找出一壇深埋在竈房後院多年的花雕。
畢竟是大好日子,多喝幾杯也不為過,易銀芽心裏這般想着,白潤臉蛋凝着雀躍不已的笑靥,腳步迫不及待加快。
轉出廚房,她笑靥如花,一心一意只想将煨在爐上的熱酒端上二樓的雅座。
“我聽內殿太監說,這次皇帝召見的用意不僅是探測頭兒的忠誠,似乎還有意将玉丞相的千金許配給頭兒,很有可能這幾天就會頒下聖旨。”
霍予申的嗓門本來就大,加上二樓較為幽靜,這一句話如同一記悶雷般劈入易銀芽耳裏。
她端着兩壺剛暖好的熱酒,一臉癡傻的呆站在原地。
“如果真是這樣,那将是我們傭兵隊培養實力的大好機會,可以藉此拉攏朝中勢力,又可以得到更多重臣的支持。”一向謹慎少話的匡智深也難得暢所欲言,看得出來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有多振奮精神。
反觀尉遲浚卻是雙眼平視前方,望着二樓窗臺外的那株細瘦梅枝,許久沒有任何表示。
怎麽會這樣?莫非尉遲大哥真的打算迎娶玉丞相的千金嗎?
看着托盤上不停冒出熱煙的兩壺酒,易銀芽咬咬下唇,鼻尖湧上一陣酸意,踯躇着該不該上前,還是繼續站在原地等待尉遲浚的答覆。
等了又等,終于等到坐在主位的尉遲浚開了金口。
“我并不認為打贏了一場勝仗就能得到燕國皇帝的信任,就算他心裏有這個打算,玉丞相也不見得會同意将女兒嫁給一個傭兵隊的首領。”
“話可不是這樣講,這一次若不是我們傭兵隊及時援助,這場仗燕國是輸定了,不僅面子落地,說不定還得賠上幾箱黃金和幾個公主和親才能議和。”
霍予申的語氣不難聽出忿意,可見外界傳言的傭兵只認錢財不認主子,并非是事實。
匡智深道:“這次傭兵隊可是卯足了全力打贏這場仗,燕國的十來萬鐵騎大軍竟然還敵不過我們單薄的三萬人馬,燕國皇帝肯定會心生忌憚,不是想盡辦法拉近關系,就是想盡辦法把我們趕出燕國。”
“既然服侍皇帝的內殿太監都膽敢放出這個消息,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頭兒,要是燕帝真的宣你進宮指婚,你打算接受不?”
霍予申和匡智深望着斂鎖雙眉的尉遲浚,他卻凝唇不語,似在估算,又像是權衡,灰褐色眸子抹上濃郁的猶豫之色,是向來行事果決的他,鮮少露出的神情。
易銀芽心一慌,雙腳也跟着不聽使喚,馱着千斤的鐵鎖似,一步步走得極是緩慢。
霍予申本想再開口說些什麽,觑及端着托盤的易銀芽已經走近,使了個眼色抛給身旁的匡智深,兩人拿起鑲刻着吉祥如意的木筷,一搭一唱地慇勤夾菜。
易銀芽是個沒心眼的孩子,一把暖好的酒端上大圓桌,眼眶已經浮現兩泡淚,尉遲浚想不發覺都很難。
“發生什麽事?”尉遲浚拉住放下酒就想轉身的易銀芽,一旁吃着喝着的另兩人只能裝作沒瞧見。
胳膊讓尉遲浚一把拽住動不了,易銀芽只好乖乖轉回身,臉蛋兒壓得低低的,淚水像晶瑩玉珠在眼眶裏溜轉,怕是一眨眼便要滾落。
“尉遲大哥真的打算迎娶玉丞相的千金嗎?”易銀芽問。
她是個實心眼的人,心裏想什麽嘴上就說什麽,沒有女人家擅長演戲搬弄的那種本事,也是這份亂世之中無處可尋覓的單純善良吸引了尉遲浚。
尉遲浚眸光像初春剛融的雪花,漸暖,漸軟,還沒開口卻讓脾氣沖動的霍予申搶白。
“混賬東西!你竟敢躲在旁邊偷聽我們說話!”顧不得尉遲浚對易銀芽的百般呵護,霍予申大聲怒斥。
易銀芽着實吓着了,雙肩瑟縮兩下,很自然地挨近尉遲浚身邊。
“予申,別胡來。”匡智深到底冷靜得多,一掌按下還想發難的霍予申。
“我不是有意偷聽的,是剛才端酒過來的時候碰巧聽見,尉遲大哥對不起。”
“沒事,別放在心上。”尉遲浚說話的同時也淡淡掃過霍予申,無聲警告他別再對易銀芽大聲斥責。
霍予申就是不懂,不過就是個廚娘,何以頭兒這麽護着她,好像她是什麽珍珠翠玉似的,老是對她輕聲細語,跟平日率領弟兄的冷厲嚴峻相差甚遠。
“尉遲大哥,你真的會迎娶丞相千金嗎?”
強忍住滿心驚懼,易銀芽整副心神祇惦記在這件事上,鼓足勇氣又重新問一遍,只盼尉遲浚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尉遲浚雙眼揚起,漂亮的灰褐色眸子深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靈魂都吸入那兩潭深邃的幽湖,他是她見過容貌最美麗的男子,想必也會是最後一個。
只因為在她心中,不會再有人比他更美麗更好看。
她早已經芳心暗許,只盼他心中亦有她,兩人可以共結連理,厮守一世真情。
豈料,尉遲浚接下來的話,卻是令她心碎魂斷。
“如果燕帝願意指婚,我沒有推拒的理由。”
振興國家的大業在前,兒女私情在後,他不能抛下将所有希望托付在自己身上的這群弟兄,只能忍痛割舍私心情意。
話一出,霍予申與匡智深同時松一口氣,易銀芽則是如雷劈頂,全身瑟瑟顫抖,白潤臉色更加沒有血色。
“不會的,這不會是真的……”易銀芽拚命搖頭,想把剛才入耳的話都甩開,偏偏越搖越清晰,眼淚汪汪地流下來。
日夜盼着心上人能夠從殺戮戰場全身而退,就等着這天洗塵宴上親口向他表訴情衷,萬萬想不到竟等來他願意迎娶他人的答覆。
易銀芽一顆芳心碎成滿地秋霜,整個人由裏到外都寒了。
不忍見她傷心難過,尉遲浚又道:“銀芽,你聽我說——”
“尉遲大哥,我想跟着你,就算只能跟在身邊當一個丫鬟也願意,你帶我回去吧,我什麽都肯為你做。”
顧不得其他人在場,易銀芽把藏了一整晚的心裏話全都掏出來說,生怕尉遲浚一轉眼就成了別人的夫婿,她再也沒機會守在他身邊,為他洗衣燒菜。
尉遲浚的表情看似不喜不怒,心頭卻是一陣震晃,雖然已知她對他的情意,但此時此刻能夠聽她親耳說出,內心自然再歡喜不過。
她不知道他的出身,在她眼中的他,只是一個居無定所為錢賣命的傭兵頭子,可是她沒有絲毫嫌棄,一心只挂記着他,還親手替他繡了保平安的香囊,他對她又何嘗不是希冀能夠長伴左右。
“銀芽,我不值得,你別為我耽誤大好青春。”終究尉遲浚還是選擇割舍兒女私情。
易銀芽眼淚掉得更急更兇,不算單薄的肩膀也一抽一抽,有如窗外不停随風飄落的梅花瓣,教人打從心底生憐。
“真的不行嗎?就算讓我在尉遲大哥身邊當個煮飯的廚娘,我也願意,不,即使是要我當幹粗活當家奴,我也可以,只要可以待在尉遲大哥身邊什麽都好。”
霍予申冷笑,似乎在嘲諷她自擡身價,匡智深無語瞄她一眼,像是可憐她一片癡心注定無人回應。
但這些易銀芽一概不管,別人怎麽想那是別人的事,她只在乎意中人的心思,不會輕易被左右動搖。
“我是傭兵,沒有家沒有國,又怎麽配能擁有家奴,你也不該這麽輕賤自己。”
尉遲浚心疼她的堅持,又不能将實情告訴她,只能痛徹心扉的勸阻她,讓她死了這條心。
易銀芽搖搖頭,道:“在我心中,尉遲大哥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是我不夠資格,配不上尉遲大哥。”
“丫頭,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霍予申嗤聲笑。他心想,萬一頭兒當真
喜歡上這個才貌不出色的蔚娘,将她收在身邊,日後成功複國,他們玄雀國的國母不就成了酒樓廚娘了。
這怎麽成!根本是胡鬧,有失國體!
況且他們這般忍辱窩在燕國,為燕國賣命打仗,圖的就是能夠累積複國的籌碼,無論是政事上或是軍情的掌握,縱然是聯姻也很有幫助,怎能因為一個廚娘就壞了計劃多年的國家大計。
尉遲浚自然也明白這道理,縱然心中再不舍,還是只能放開勾挽住易銀芽胳膊的手,不發一語地站起身。
“尉遲大哥……”易銀芽不死心地望着他,只求能從他眼中看見一點希望。
“謝謝你特地為我準備的洗塵宴,我心領了,但是你對我的這份情意,我沒有這個福氣接受,請你往後別再白白浪費心神在我身上,真的不值得。”
這是尉遲浚給她的最後答覆。
那一晚,易銀芽的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