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思考
走在街道上，被意外得知的真相弄得措手不及的Eva魂不守舍，心煩意亂。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時候，Eva一開始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被愚弄的感覺，仿佛一只冰冷而毫無生氣的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咽喉。
她完全不能夠接受！明明這一輩子的她，是為了追求正義，才進入了律政司，可是這樣的她，卻居然助纣為虐，幫助一個壞人打贏了官司，冤枉了一個無辜的人，使其被投入了監獄！
随便找了一家茶餐廳，狠狠地灌了幾杯熱乎乎的鴛鴦奶茶，Eva這才勉強冷靜下來。雙手急促地在桌子上面敲打着，Eva腦子飛快地運轉着！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夠發現證據的破綻！
就算那個時候你能夠發現證據的破綻，那又怎麽樣？一個聲音小小的在Eva腦海中響起。
你是控方律師，難道你還能夠為了真相故意打輸官司？別傻了，這樣的話，你不是連律師的基本準則都違背了？
你是律師，不是警察！律師最基本的職責不是尋找真相，而是在法庭上維護當事人的利益！
不對！另一個高昂許多的聲音在Eva的腦海中響起。就算是維護當事人的利益，也應該是在尊重真相的基礎之上！
別逗了！另一個聲音冷酷無比。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如果你真的是這麽想的，你上一輩子的常勝将軍的綽號又是怎麽來的！
深吸一口氣，Eva的眼神罕有的透着一絲迷茫，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羔羊。望着手中還冒着熱氣的咖啡色液體，Eva只覺得一片亂麻，腦袋都攪成了漿糊。一句尖銳的質問猶如一根堅硬無比的鋼針，直刺向Eva的心髒。
扪心自問，如果你在打官司之前知道真相，你會怎麽選擇？
……
今天高哲行的律師樓接了一樁新案子要加班，加班以後又去領取了壓力平衡坐墊，因此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
剛走出電梯，高哲行驚悚地發現Yan此時居然坐在他的家門口！遠遠望去，Yan環抱着膝蓋，臉埋在修長的雙臂當中，像是一只走失了的小獸。
連忙搖着輪椅上前，高哲行停在Yan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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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你怎麽在這裏？”彎下腰，高哲行第一反應便是想要伸出扶起Yan。在手快要觸碰到Yan的時候，高哲行卻忽然顫了顫，随即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收回了手。
聽到耳畔傳來高哲行醇厚而充滿磁性的聲線，Eva緩緩地擡起頭。
“Matt……”
待Yan的面容暴露在陽光下，高哲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Yan，看起來前所未有的不好。她平時笑起來非常溫暖燦爛的臉龐此時卻嘴角下拉，雖然角度不大，可像來對Yan的情緒波動非常敏感的高哲行卻能夠從中讀出她的難過和失落。她的眼神當中寫滿了迷茫，完全沒有了平時的不迫和從容，像是一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貓，沒有絲毫活力。
“先進來再說，別坐地上了，地上涼。”見Yan乖乖地站起身，高哲行連忙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屋門。
将Yan拉近屋子，打開燈，随手将壓力平衡坐墊甩在地上，高哲行安頓Yan在沙發上做好，動作速度的拿起茶幾上的銀色的保溫壺和圓柱狀的玻璃水杯，倒了一杯溫嘟嘟的熱水塞進她的手裏。
搖着輪椅來到Eva的腿側，高哲行完全掩蓋不住嗓音裏的焦慮和擔憂。“發生什麽事了嗎？”着急地望着Yan，高哲行試探的猜測道。“是你今天的官司輸了？所以不開心？”
Eva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不是的，今天的官司贏了。”
聽到這個回答，高哲行迷糊了。贏了官司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麽Yan卻是一副難過的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雙眼看向Eva手裏端着的完全沒有動過的水杯，高哲行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喝點熱水吧，你剛才在那麽冰冷的地板上面坐了這麽久。”
雖然并不是很渴，可Eva還是聽話的抿了兩口熱水。一股暖流下肚，在門口做了幾個小時渾身都有些僵直的Eva終于身子漸漸地開始回暖。
“我也才到沒多久。”Eva聲音低低的。
這句話明顯是假話。今天下午紀慕芝根本沒有出現在律政司，因此一到下班時間，Eva便離開了律政司。心情不好之下，Eva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下意識地來到了高哲行家門口，可敲門以後，Eva才後知後覺今天高哲行不在家。不想影響高哲行的工作，也不想去別的地方，Eva幹脆就在高哲行家門口枯坐了幾個小時，直到剛才，高哲行加完班回來。
聽Yan這麽說，高哲行雖然依舊有些疑慮，卻也體貼地放過了這個問題。
“Yan，你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嗎？”知道等Yan主動開口不知道要等多久，抿了抿唇，高哲行果斷地決定單刀直入。
Eva答非所問。“Matt，你認為，作為一個律師，最重要的是什麽？”
聽到Eva的問題，高哲行隐約猜到了什麽。是她今天的案子有什麽隐情嗎？心裏猜測着，高哲行面上卻沒有絲毫停頓。“在我看來，作為一個律師，最重要的就是維護當事人的利益。”高哲行沒有什麽猶豫地回答道。
“維護當事人的利益嗎……”Eva嘴裏咀嚼着這幾個字，緩緩地擡起頭，一雙如芝麻湯圓般黑亮又圓滾滾的眸子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高哲行沉靜的雙眼。“如果當事人的利益和事實，或者是說和正義相沖突呢？”
從高哲行的角度望向Eva的雙眸，看到的是赤果果的迷茫，像是一個不知道前路的旅人站在岔路口徘徊不已。
原來是這樣嗎？這就是你今天不開心的原因？
緩緩地将嘴角裂到最大，高哲行臉上浮現起一個‘我懂你’的溫柔笑容。“我明白你的感受，Yan。只不過，在我看來，我們是律師。我們的職責便是在法庭上盡我們的權利去維護當事人的利益，至于對錯，那得靠法院去判決。如果每一個律師都執着于勝負的話，那官司還怎麽能夠進行？何況，介于無罪推定，只要一個人沒被判無罪，我們便不應該先入為主地将他當作犯人來看待。”
愣愣地看着高哲行，他的話語像是裝進了複讀機的磁帶不停地在耳邊回想。
閉了閉眼，Eva強迫自己勇敢面對。
作為一個律師，最重要的是維護當事人的利益這一點Eva從來沒有忘記過，上一輩子她也是一直恪盡職守地遵守着這一準則。
只是，其實她的內心，還是介意的吧？明明只是做了一個律師應該做的事情，卻因此漸漸地被前夫給排斥。
摸着良心問問自己，如果你在官司之前知道了真相，你會如何選擇？
Eva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這一刻，她終于不得不誠實地面對自己——她恐懼，她迷茫，其實并不是因為幫錯了人而難受，而是她不願意承認，即使她是在官司之前發現這一件事，她也不會将其暴露出來，損害當事人的利益。
她不願意承認，她以為自己改變了，可其實這麽多年來，她還是一直都沒有變。她一直都是那個為了當事人的利益或者說是為了官司的勝利可以耍一些小手段的Eva。
只不過，和以前不一樣的是，上輩子在美國的經歷讓她清楚地明白了，有些事她還是肯定不會去做的。或許她會踩界，但她一定不會過界；或許她會為了當事人的利益忽略一些事情，但她決定不會為了當事人的利益去刻意抹滅或者扭曲一些事情，從而妨礙司法公正。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律師。即使她現在人在律政司，可是她的行事風格或者說是價值觀早已經刻入骨血，無法改變。
只是她現在意識到了，錯誤的并不是她。她沒有必要因為過去的經歷而貶低自己，強迫自己改變去接受自己無法接受的那一套。
想通了這一點，Eva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淡淡地将這個案子和後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告訴高哲行。
“如果是你的官司，你又在官司開始之前發現這個破綻，你會怎麽選擇？”Eva直視着高哲行的雙眼，神色莫名。
“如果是我的話。”感受到Eva的鄭重，高哲行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我想，要麽我會推掉這個官司……”思考了片刻，高哲行認真地答道。此時的他，雖然臉上笑容依舊，眼底的笑意卻消失了。
這個問題，他并沒有說實話。其實相對于推掉官司，他更傾向于要麽裝作沒有發現這個破綻。只不過，想必Yan一定不會接受這個答案吧……一想到這裏，高哲行就鬼使神差地吞下了他本來想說的後半句話。
聽了高哲行的回答，Eva怔了怔，臉上剛剛綻開的點點笑容頓時變得勉強至極。
果然吧……即使受了那麽重的傷勢卻依舊能夠笑對人生的Matt，內心也是這麽的陽光不能夠接受一點灰暗呢……
掩飾般地站起身抖了抖腿，Eva不小心踩到了一個袋子。彎下腰，Eva撿起袋子。
“這是什麽？”不想繼續之前的讨論，Eva順勢轉移了話題。
“這是我買的壓力平衡坐墊。”高哲行道。“原本那個有些壞了，所以我打算換個新的。”說着，高哲行雙手握緊輪椅扶手撐起了身子。
将墊子從袋子中拿出來，注視着高哲行的動作，依舊有些神思不屬的Eva一句話脫口而出。
“那我幫你換墊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