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薯陪練
谷煙罰跪完畢,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
拖着兩條近乎麻木的腿剛踏進南苑,便赫然看到東南角的苑牆上坐着坨黑乎乎的人影,被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發現是沈葉花。
“沈師弟在這兒做什麽?”
說話間,谷煙腳尖點地,飛上牆頭。見沈葉花坐在那兒,又望見頭頂繁星點點,月華似水,便一撩裙角,惬然坐下。
牆角長着一棵木樨樹,樹幹粗壯,枝葉繁茂。
現下正是木樨花開時節,月夜皎潔,清香陣陣,竟熏得谷煙有些迷醉,連膝蓋的麻木酸疼也忘了十之□□。
一片彌漫的木樨香氣中,沈葉花從衣袖裏摸出一個東西,只見在他掌心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紅豆耳環,正是之前被邝聞達撿去的那枚。
少年的黑眸在月色下格外明亮瑩潤,聲音沉靜如水,“師姐,你的耳環我幫你拿回來了,現在物歸原主。”
谷煙微微吃了一驚,他......這是去找邝聞達要回來的?
擡眸看去,卻驀然發現沈葉花身上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好像經歷了某種微妙的蛻變,而少年那微微注視着她的眸子仿佛也在蛻變中變得深邃沉靜。
“那便多謝沈師弟了。”谷煙笑道,“如果沈師弟沒什麽事,便可以回去了。”
“師姐還不回去歇下嗎?”
“我再坐一會兒就回去。”
沈葉花注意到谷煙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問道:“師姐因何難過?”
谷煙略微驚訝地瞪大眼睛,喃喃道:“有這麽明顯嗎?”
少年靜靜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輕聲“嗯”了一聲。
谷煙就道:“那沈師弟陪我坐一會兒吧。”
就在剛才,谷煙的心中确實難得地湧起一股名為傷感的情緒。
其實她甚少傷春感秋,只是偶爾回顧起自己那相當糟心的前半生之時,才會難得地産生出一點負面情緒。
因為在那個世界還活着的時候,盡管人生相當糟心,但谷煙一直覺得自己是挺堅強一人。
直到某天她死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生前從沒考慮過身後事的谷煙在真正死過之後,此刻卻在清冷月色下不禁為那個死在某個同樣夜晚的自己憂慮起來。
她的朋友不多,也并非時常聯系的那種。至于她的家人,或許直接說母親更恰當,自從數年前語重心長地勸解她也要向前看之後,便鮮少再有聯系。所以綜上,造成的局面應該就是大概沒人會知道有一個叫谷煙的人死了。
而這正是讓谷煙憂慮的地方,考慮到她死的季節是夏天,即使有人最終會發現不對勁并報警,然而在此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的屍體大概會成為蒼蠅們熱情光顧的對象。
一想到那個場面,谷煙就難受起來,并且越想越發感到郁悶。
難受的是因為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堅強,至少在面對那些蒼蠅蟲子時,她的勇氣就通通拿不出來了。
而郁悶的是這樣的死法未免太惡心了點,又好像太......寂寞了點。
“師姐是害怕一個人太孤單麽?”
驀然聽到沈葉花這句問話,谷煙一時竟有些愕然,思索怎麽回答時又聽到他繼續道:“師姐若是害怕孤單,以後葉花便一直陪在師姐身邊。”
谷煙微愣了一瞬,低頭瞧見少年極為認真的眼神,便笑了:“沈師弟的确善解人意。”
說實話,在此之前谷煙一直認為在她和沈葉花之間,她是安慰者的那一方。但在這個瞬間,她不得不承認,兩人的位置似乎不經意間調換了過來。
因此,她感到有些吃驚。
又想到沈葉花如此表現,正說明劇情正在按照她所希望看到的走向發展而去。
要是按照這個狀态下去,完成任務指日可待。
想到這兒,谷煙的心情好了許多。
和沈葉花又坐在牆頭賞了一會兒月後,便讓他回了北苑,自己也回住處歇下。
***
時間很快過去一個月,轉眼淨臺山中已進入深秋。
自谷煙嚴肅表示自己身心已然恢複健康,讓沈葉花不必再每日送那靜心湯過來後,沈葉花便十分聽話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谷煙愣是連沈葉花的頭發絲兒都沒見着一根。
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那日是否說了什麽會引起誤解的話,畢竟她是親身體驗過小白花那清奇腦回路不止一次的人。
不過倒是有幾回從其他弟子的口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當時谷煙正好路過流風回雪門口,耳尖地聽到那幾個白衣弟子在談論沈葉花,便立馬笑嘻嘻地湊了前去。
“三位師弟在聊些什麽呢?好不熱鬧。”
三個白衣小輩見是那遭人嫌的谷煙在說話,原先還挂着笑容的臉色就垮了下去。
“我想這和谷師姐無關。”一人道。
“可我方才聽到你們在談論沈師弟。”谷煙道。
“那又如何。”
谷煙低頭“唔”了一聲,心道大概解釋了你們也不懂這其中的複雜關系。
算了,何必弄得這麽複雜呢。
谷煙認得這三人是那日在岚芷幽林前衆圍觀弟子中的熟面孔,想起什麽似的,道:“那西方極樂湯味道如何,三位師弟?”
三人聞言,面色俱是陡然一變,伸手捂住了嘴。
“唔......不、不錯。”
“既然師弟們覺得不錯,我便讓越師弟再給你們加開三副,啊不,十二副好了。每人四副,公平公正。”
“嘔!”
三人簡直要哭了:“聶祖師爺在上,谷師姐你饒了我們吧。”
于是,谷煙了解到他們方才在讨論近來沈葉花在各項考核中進步神速的事,其中又提到有弟子看見沈葉花時常往後山去雲雲。
這日,依着先前得到的線索,谷煙打算去後山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着沈葉花。
一來,這小白花老是見不着,不利于她寵花反黑計劃的展開。二來,她的确有事要找沈葉花。
來到後山,轉了一圈卻是連沈葉花的影子都沒看見。
谷煙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腳邊是一條奔騰的山澗溪流,從茂密的林木中蜿蜒穿梭出來,盡頭是一處斷崖,涓涓水流從那兒跌落下去,形成一道小瀑布。
蹲在溪邊擦洗衣袖上不知從哪兒弄的髒泥時,一陣細微的奇怪聲響傳入谷煙耳中,似乎是從斷崖那邊傳來的。
谷煙走了過去。
這處斷崖并不很高,落差大概只有五六米的樣子。崖下水流傾瀉之處是一汪碧潭。
谷煙在潭邊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沈葉花是誰。
看樣子是在練功。
只見那青衫少年攏起雙指,口中默念起口訣。聲落之際,掌中金光乍現,倏然化作數十條閃着金色光芒的細細鎖鏈,縛住了地上某物。
待看清那被縛住的是個大紅薯時,谷煙太陽穴附近的神經忍不住跳了幾跳。
用紅薯練功,怕是只有沈葉花做得出來了。
沈葉花正練得專心,忽聽見背後傳來一個聲音道:“原來沈師弟就是這樣練功的。”
谷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一襲青衫輕曼飄逸,身姿清雅,聲音裏卻是帶着調笑意味。
沈葉花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白淨面容就微微紅了起來,“......師兄師弟們都不願意陪我練功,所以我只好用紅薯代替......”
“那些蠢貨,不練也罷。”谷煙啧了一聲,接着一轉身,走到那個紅薯的位置,背着手站定後道:“沈師弟,你看我如何?”
聽聞此言,沈葉花擡眸瞧了一眼他的谷師姐,面上的紅暈遽然加深。
“師姐......很是好看。”
谷煙:“......”
沈葉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上面那番話,忐忑不安間聽到谷煙淡然不驚的聲音飄入耳中,“我的意思是比起紅薯,若由我來當師弟的陪練,師弟覺得意下如何。”
登時如遭雷擊,當場愣住。反應過來後,臉騰一下燒了起來,這回卻是連脖子都憋紅了,簡直要滴出血一般。
谷煙道:“沈師弟倒不用覺得太過有負擔,只管把我看作那個紅薯就是。”
沈葉花臉仍紅着,但方才片刻的羞赧過後,少年收了心緒,神情認真起來。
“用玄靈索。”谷煙道。
沈葉花點頭,如剛才他縛那紅薯一般,自他掌中幻化出的細金鎖鏈縛上谷煙的身軀。
然而谷煙輕輕呵了一聲,“破。”
那縛住她的細金玄靈索便頃刻間斷成數截,化為點點閃爍的金色光塵,消散開去。
谷煙道:“再來,試着縛住我。”
又試了幾回,均是被谷煙輕松破解。
最後一回玄靈索在沈葉花眼前化為光塵消散在空氣中後,少年眸光微閃,一抹失落劃過眼底深處。
不夠,遠遠不夠。
“葉花讓師姐失望了。”
“沈師弟何出此言?”
“葉花愚鈍,就連這最簡單的玄靈索也練不好。”
聽聞此言的谷煙如臨雷擊,當場愣在原地。
最簡單?玄靈索?這兩個詞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放在一起的。
玄靈索乃濯垢門弟子到後期才會學習的高級法術,一般入門初期的弟子光是連凝氣成鏈索都做不到,更何談用其縛物呢!
所以,才入門不過三月有餘的沈葉花是何等卧槽。
不愧是反派大佬,無師自通,天縱奇才!
谷煙表面上看似冷靜淡然,實際上內心已然震撼到原地蹦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