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紀安然是被自己鬼哭狼嚎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伸手探向枕頭下,并沒有摸見手機,可惡的手機又一直響個不停,只好爬起來順着聲音的方向摸索,頭疼不已。人還沒醒透,抓起手機就接起來,才發現并不是電話,是手機的鬧鐘。

八點半。

她還真不記得自己定過鬧鐘。

按掉鬧鐘,卻是路謙的短信:給你定了鬧鐘,早飯在桌上,趁熱吃,我今天在公司,晚上回。

紀安然的瞌睡一下子全醒了,眯着眼睛往自己房間裏橫掃了一圈,然後徑直走去餐廳,果然發現了“傳說中的”早飯,順帶去洗漱間跟路謙住的客房打量一回,得出了結論:路謙昨晚在這裏過夜的。

自家鑰匙給人是會造成美麗的錯誤的。

苦惱到早飯都是皺着眉頭吃的,好端端的豆漿油條,吃得叫一個五味雜陳。

路謙的作為讓紀安然感覺昨晚發生的事情不真實起來。一直以來,她看到的都是路謙的溫柔體貼,從不曾想過這些會是僞裝。可難為了路謙,在她被告知了這一切之後,還願意繼續在她面前僞裝下去。

紀安然知道,或許這是方珺的算計,她如果就此放手,就真的輸了。

紀安然回宿舍按上回老師的意見改論文,卻是心猿意馬,非常不順手。剛要登陸游戲賬號,接到了一個令自己喜出望外的電話——紀湮剛下飛機,一個小時左右就到紀安然的學校。紀安然握着電話愣了幾秒鐘:“你怎麽不早說呢,我還好去接機呢!”

“哪有給自己女兒擺譜的爸爸?”紀湮在電話裏呵呵笑了兩聲,順帶寒暄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紀湮是職業攝影師,十幾年前還是泰妍的禦用攝影師,後來轉了風格才不再做演藝圈的攝影師,在圈內身價不算低的。紀安然幾乎不怎麽學就能拍出一手好照片,大約也受澤于紀湮的遺傳基因。

紀安然一個箭步沖下樓,心急如焚地搭了校車去自己學校門口,看了看表,不禁啞然失笑:機場到學校的距離,不堵車都要四十來分鐘。下了校車,紀安然在冬日的陽光下慢慢然晃蕩,表面淡定,內心洶湧。

原來等待是這種感覺……紀安然想,那天路謙等待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怎麽樣的?

居然又想到他,沒出息!

暗惱一聲,不知道在校門口來來回回了多少次,紀安然遠遠望着過來過去的一輛輛出租,伸長了脖子。心急如焚,口幹舌燥,想要去附近奶茶店買杯水,又害怕錯過。

下午兩三點鐘的日頭,紀湮提着一只便攜的手提箱下了出租。

紀湮的眉眼與紀安然頗為相似,高鼻梁,薄嘴唇。他穿着咖啡色休閑西裝,樣式簡約,卻非常有品位,日光傾斜在他背後,打出臉部輪廓,隐約可見二十年前的帥氣。

紀安然一眼從人群裏認出自己的老爸,健步如飛直沖過去摟住紀湮的手臂,一手就要過去接紀湮手裏的手提箱:“爸,你一個人來的?你這次回來住多久?”

紀湮大大方方地把手肘給紀安然摟住,卻沒把手提箱給她:“難得有假期,挺想你的。這次我跟泰妍一起回國,她搭上一趟飛機,我這一趟來。”

“咦?”

“估計不會久住,回來看看你,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紀安然點頭:“我過得挺好的。”

同樣是牽着手過馬路,紀安然恍惚之間看見了自己的童年時代。那時紀湮的手掌寬大有力,緊緊抓住紀湮的手,就永遠不用害怕迷路。轉眼間,她已經高過紀湮的肩膀,大手牽小手也變成了手肘相挽。紀安然喜歡的那位臺灣作家曾在書裏寫過:“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用追。”

當真是一語道盡父女緣分。

紀安然踩在斑馬線上,對自己的父親說:“爸,這次要不住家裏,別住酒店了吧。”

紀湮沉思片刻,點頭答應。

紀安然才發現,他原來對着自己有過超出尋常父親的縱容,只是這些因愛而來的縱容,他不輕易說出口。

紀安然從家裏搬出來自己住,倒是方便了路謙又方便了紀湮,相當的百利而無一害。紀湮進門四下掃視,滿意地稱贊:“我原先還總擔心你的生活自理能力,現在看起來真是杞人憂天了。”

紀安然心裏想這可都是路謙的功勞,轉念才恍如被晴天霹靂劈中——路謙那架勢,擺明了是會晚上過來的……那自己不是被老爸抓個現行?紀安然連忙借口上洗手間,在衛生間裏甕聲甕氣地給路謙打電話,結果卻是關機。

紀安然出來的時候見紀湮還在打量着房子裏的擺設,迅速去給老爸倒水。

紀湮跟泰妍打電話,紀安然就在一旁聽牆根,完了還古靈精怪地觑着紀湮:“爸,這些年你們倆過得好麽?”

也許是沒想到會跟女兒探讨這種問題,紀湮笑得有點兒尴尬。

紀安然趴在紀湮的大腿上,濃濃的鼻音,帶了點撒嬌的味道:“爸,你離開的時候我很恨你,也很恨泰妍,我目睹我媽把所有關于你的東西都清理掉,心裏又很難過。我覺得是泰妍把你從我們身邊奪走了……可是現在我似乎有點兒明白你的感受了。對不起。”

“傻丫頭,跟你爸爸還說對不起?”紀湮輕輕敲了一下紀安然的腦袋。

紀湮忽然說道:“家裏沒有什麽我的東西了吧?”

紀安然愣了一瞬,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紀湮已經自顧說道:“挺好的,你跟你媽媽……應該過自己的生活,不要記得我。”

紀安然才猛然将頭搖得好似撥浪鼓:“誰說家裏沒有你的東西,我不就是麽?”

烏黑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着亮光,頗像被人抛棄的小狗。紀湮忍不住心裏一酸:“安然,爸爸不是個好爸爸,所以只陪你到了十八歲,爸爸也知道金錢彌補不了什麽,但是爸爸衷心希望你以後能夠幸福。”

紀安然還來不及說話,自己的手機忽然響起,打碎這一時的尴尬氣氛。紀湮把茶幾上的手機遞給她,看見姓名顯示是路大狗,搖頭失笑。

紀安然察覺到自己父親的暧昧眼神,嘿嘿低笑了兩聲才從他手裏接過:“路謙。”

“安然,我下午手機沒電了,你找我有事麽?”聲音裏透着隐約的愉悅。

“我也沒什麽重要事情,你等等。”紀安然偷瞄了一眼還穩坐着的紀湮,從他大腿上爬起來,躲進洗手間,紀湮狐疑又好笑地瞅了紀安然,緩緩将視線移回電視屏幕。

“路謙,你今晚別來我家了。”

“你在生我氣?”

“不是”,紀安然立馬低聲對着電話吼了一句,“我爸今天來我這兒了。”

路謙聞到紀安然這邊兒的風聲是真的沒跟他生氣,便笑道:“紀叔叔?我還沒見過,這機會不是正好呢?”

“路謙!”

“安然,我知道紀叔叔常年在國外,見上一面不容易,不如趁這機會我們見上一面。”

紀安然咬牙切齒:“路謙,你可真是什麽時候都算得精啊!”

知道她算是答應了,路謙涎着臉說道:“謝謝。”

紀安然出洗手間們之前還不忘記放水假裝沖廁所。剛走進客廳,紀湮就沖她神秘地微笑:“安然,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反正也是要見面的,紀安然大方點頭,順帶坐在紀湮身邊,享受難得的父女時光。

“對方是個怎麽樣的人?”

紀安然一拍大腿,當然拍的是自己老爸的大腿,一臉苦瓜相:“我正想要聽聽您老人家的高見呢。”于是将自己跟路謙的進展情況大體歸納了一下,“他二十七了,非一般的有錢,平時對我很體貼,但是似乎私人關系有點處理不好,最近前女友找上門兒,想要跟他複合。順帶說一句蘇瑾同志也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你媽為什麽不希望你們在一起?”

“年紀不小,money不少,關鍵還是我們兩人差距太大,我媽就感覺他只是想跟我玩玩。”

紀湮撐着自己的下颌:“那安然,你對他的感覺呢?”

紀安然聳肩:“我不知道,只是覺得有這麽個人陪着過日子也不錯。”

“你說的這個人,是昌明的那個老總路謙吧?”

“你怎麽知道?”

“上回泰妍回國的時候給我提起過,不過她是說覺得你們很般配。”

紀安然萬萬沒料到當初那JQ的萌芽居然傳過大洋彼岸,堪比蝴蝶風暴效應:“哈?泰妍為什麽這麽說?”

“她跟路謙接觸過,說這人穩重踏實,應該挺會照顧女孩子。”

泰妍閱人無數,眼光何等辛辣!她都這麽說,紀湮自然放心三分。紀安然卻問紀湮:“我跟路謙認識的時間并不長,我看到的都是他最美好的一面。昨天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情……他們說是他逼死了自己父親……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現在看到的他是不是真實的他。”

紀湮靜靜聽紀安然說完,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我不能憑你的三兩句話來判斷他這個人,但是任何人都有萬不得已與被人誤解的時候。不論适合不适合,你要先給他一個機會,了解他內心真正的想法,然後才判斷,他是不是真正适合你的那個人。”

路謙挂斷紀安然的電話,把手頭的事兒對秘書交代了一下就出了門。可是他還沒進紀安然的家就做了一件令紀安然幾乎炸毛的事情——他居然用鑰匙開的門。

紀安然一聽見門裏鑰匙轉動的聲音,就警覺地苦着一張臉默默将目光斜向自己老爸。紀湮果然目光如炬不負所望,英挺的眉毛微微皺起,卻只是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紀安然還沒有動作,就看見紀湮朝路謙伸出手來:“你好,我是紀安然的爸爸紀湮。”

路謙絲毫沒有拿鑰匙開門後的覺悟,從容自處,平視與紀安然頗為相似的眉眼,保持微笑:“紀叔叔好,想必安然給您提過我,我是路謙。”

路謙的車就在樓下,路謙說請紀湮吃飯,算是為他接風。

紀湮點頭,給足了路謙面子,三人一起出門。路謙一路與紀湮閑聊,從加州的氣候聊到這個賽季的網球。紀安然心裏大為不滿,平日也不見路謙如何關注有的沒的,怎麽與紀湮談笑風生。

紀安然從出門到回來像是一直在神游,飯都吃得心不在焉,就更沒怎麽搭理路謙。到家後紀安然仍只是挽着自己父親的手,刻意與路謙保持着距離。這微妙的動作,路謙心知肚明,暗自苦笑,卻不動聲色,笑問:“安然,你畢業論文完成得怎麽樣了?”

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被人催着問論文,顏面掃地。紀安然忘記了原本的冷戰期,白了他一眼,如嬌似嗔:“要你管。”

紀湮苦笑:“安然這孩子從小被我寵壞了,你不要見怪才是。”

路謙卻對這句話很是受用:“紀叔叔言重了,如果不是安然這脾氣,我們還真不會有今天。”

當下将自己與紀安然的認識經過娓娓道來,卻只字不提宋子穆與蘇遠辰的事情。

到了晚上十點鐘,路謙一點兒起身的意思都沒有,紀安然坐立不安,眼神提醒他早點離開。路謙瞟見紀安然的不安,心裏卻起了惡意的作弄之意,眼神似乎在說“你一晚上不搭理我,我也不順了你的意思”。紀安然心裏有些着惱,路謙徑直起身打算去洗手間。沒料想紀安然三兩步追上去,紀湮覺得有些奇怪,看了看兩人的背影。路謙剛要關上洗手間的門,紀安然就強硬地拍在門板上擠了進來。

路謙挑眉,無辜發問:“安然,你急的話早說啊,用不着跟門過不去。”

這可惡的男人居然還貧!

他知不知道她在生氣!

紀安然扭頭恨恨看着氣宇軒昂的男人:“路謙,你早點兒回去行不行?非得讓我爸發現我們……住一起,你才滿意麽?”

“同居”兩個字滑到了嘴邊,臨時改成了“住一起”,路謙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看她因為窘迫與焦急而微微發紅的雙頰半認真地說道:“你親親我,我就走。”

“哈?”混蛋,還得寸進尺了!

微嗔的臉揚起,額頭幾乎撞上路謙的鼻子。路謙不急不躁,一手撐在門板上,将門縫阖上,順帶将紀安然困在門板與自己的身體之間,另一只手慢慢扳過她的臉,迫使兩人目光相接。

紀安然一見這姿勢,內心警鐘長鳴,又害怕動靜過大而驚動了門外的紀湮,壓低聲音吼道:“你放手!”

路謙是個混蛋,知道紀湮就在門外,偏偏暗地裏威脅她:“安然,乖,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跟方珺,是真的不會有未來,回頭我給你解釋好麽?”

分明是篤信了她不會生氣的調笑口氣,原本的那點不安就在他溫柔目光的注視下分崩離析,碎裂後片片下落,羽毛一般輕柔。

紀安然張嘴就咬他的手指。

路謙像是料定了她不會使勁兒,任憑她咬在自己手指上,沒有收回來,看她的目光,卻是無限的寵溺溫柔。

她是中了這丫目光的毒。悶聲悶氣将眼神瞟向腳邊,嘟着嘴:“我沒有生氣。”

她将臉別過去了,路謙卻不依不饒,将臉湊去她面前:“真的沒有生氣?怎麽證明?”

“別鬧了。”她伸手推開他,臉頰被他薄唇碰上,清淡地一觸即分,這回卻笑得心滿意足。

“安然?”

門口是紀湮的聲音,紀安然一聽,連忙應了一聲,推開路謙再推開門:“我剛在刷牙呢,怎麽了?”

“沒事兒,我打算把房間收拾一下早點休息,鋪蓋的在哪兒呢?”

“我來!”紀安然幾乎是瞬步沖了出去,果然紀湮打開的是家裏的客房,紀安然遲來了一步。

那是路謙平時住的房間,筆記本丢在床邊,衣架上還挂着他的外套與領帶。

完了完了全完了!

怕什麽來什麽!

紀安然腦子裏像煮了一鍋粥,只來得及慘叫一聲,滿面便秘的菜色站在紀湮面前,反正擋是擋不住了。

紀湮沒有紀安然意料中的震驚,只審視了紀安然幾秒鐘。

紀安然不等他說話,忙說:“你跟我媽當年的那房間還空着,我去收拾收拾。”

“要我幫忙麽?”

紀安然想用眼神制止路謙的添亂,始作俑者卻越來越無辜地氣焰嚣張,挽起袖口走過來,朝着紀安然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搬東西收拾房子的事兒就交給男人來做吧。”

紀安然真要急哭了,拽着路謙的西裝就往自己房裏拖,一面不忘記對紀湮說:“爸,熱水器裏有熱水,你先洗個澡,牙刷牙粉漱口杯櫃子裏都還有新的。”

“好。”

洗漱臺上并排放着的是紀安然跟路謙平時用的牙刷……太明顯了……

聽到衛生間裏放水的聲音,紀安然用手肘捅了捅路謙的腰:“你怎麽還不走?你非讓我爸知道我們的關系你才滿意是麽?”

路謙哪兒能不知道紀安然的那點心思?好整以暇地放下手裏的被子,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回不去了。”

“……什麽意思?”

“只怕我也要暫時住你這裏了。我把房子讓給方珺了,今晚十二點以後,她就是那裏的戶主。”

“你……”那套房子得值多少錢吶!紀安然想想就覺得肉疼,這揮金如土的資本家!

路謙倒是對那套房子看得很淡:“既然她那麽喜歡那套房子,給她也無所謂。”

“舍財免災麽?”紀安然撓頭,“那你也可以……”暫時住賓館?

紀安然雖然平時二了一點兒,可是這種事兒一想就知道緣由,她後面的話也就說不出口。外加一個路謙可憐兮兮地在她面前說:“安然,我都到了無家可歸的田地了,你就收留我好不好?”

“……”這男人!!!

在天使跟惡魔之間變換身份,他累不累?

可是誰有抵抗得住路謙千年一次的撒嬌?紀安然只差沒胸口窒息:“可是我爸爸還在房子裏呢,會不會誤會我們?”

“我都不怕被紀叔叔趕出去,你怕什麽!”

“能一樣嗎!”那是她親爹又不是他親爹,天塌下來他可以直接開溜,她可就倒黴了!

“好了好了,別急着炸毛,這種事兒交給我就好了。再說紀叔叔過兩天不是就要回去了麽,我想讓他對你交往的人放心。”

紀安然一時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他:“反正總是你有理。”

紀湮出了衛生間後直接看向路謙:“你有剃須刀在這裏麽?”

紀安然臉色一變,不敢去看紀湮。

路謙卻淡定自若:“我知道紀叔叔在擔心什麽。”他一直對紀安然隐瞞着的事情,卻對紀湮坦然相告,“紀叔叔,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一些荒唐事,有一次即将成功卻功虧一篑的感情。現在年紀不小了,覺得累了,想安定下來。所以跟安然交往,我很慎重。上次是因為安然的胃病我才在這裏住下。”

“安然胃病?”

“已經好了。”紀安然搪塞過去。

紀安然聽路謙對自己父親說出這番話頗為奇怪,本想打斷他,可是一觸碰到他認真的眼神,終究退縮了。

紀湮的神情卻比紀安然謹慎得多,他朝路謙略微一點頭:“你是基于你的立場,才一直不肯對安然講你過去的,我沒有猜錯吧?”

沒想到兩個男人在思想上倒是默契得很。

“可是我需要的不是隐瞞,我追求的事實,我也可以承受自己所追逐的事實。”

路謙面色僵直了一瞬,頭一回失了從容。紀湮卻回轉過臉來,直視紀安然:“安然,如果路謙從一開始就将自己的從前都告訴你,你們還會走到今天麽?”

不等紀安然回答,紀湮又說道:“你還太年輕,不懂得理解與珍惜。如果太拘泥于過去,對自己跟對別人都太殘忍。”

紀湮從來沒有板起臉來對紀安然說過話,即使是紀安然從前考試最差的那一次,他也只和顏悅色地幫紀安然分析原因——雖則原因是紀安然半個學期都沉迷于玩樂——紀湮卻也将原因歸結于自己的疏于關心。

從來溫和的人一旦嚴肅起來,往往比EVA的暴走更可怕。可是紀安然哪裏會害怕紀湮?試探着在紀湮面前撒嬌:“爸,你就會向着外人說話!”

紀湮答道:“那是因為我不了解路謙,可是我了解你。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希望你過得幸福。”他又對路謙說,“安然是個太驕傲的孩子,也太容易受到傷害。我作為長輩,不能預料你們的将來,不管你們以後會不會在一起,我作為一個父親,希望你不要傷害她。”

紀安然沒想到紀湮會把自己跟路謙各打五十大板,不過是為了給兩人敲個警鐘。

路謙與紀湮眼神對視片刻後,頗為自信地微笑:“紀叔叔放心,我會照顧好安然。”

為,為什麽會有種被作為人口販賣的感覺!紀安然瞪視路謙。後者卻對她的不滿回之以傲慢淺笑。

紀湮在家裏也就住了兩三天,紀安然反正是閑來無事,陪着紀湮逛熟悉的街道、花園,用相機拍下許多回憶,一起看電影,最後去公墓給去世的爺爺奶奶上香。

離開之前紀湮将銀行卡塞給紀安然:“我常年在外,遠水解不了近渴。這裏面是一些零花錢,說不定可以應急,密碼就是你電話的六位尾數,你回頭記得改一下。我跟泰妍也随時歡迎你去我們那兒度假。”

紀安然當然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去改密碼的時候才知道紀湮那些“零花錢”卻是七位數。紀安然成年之後紀湮仍舊每個月從國外打錢給她,她從來沒有缺過錢,卻也從來沒有收到過這麽大筆的錢——紀湮是想用金錢來補償他的失職,這意味太明顯,紀安然眉花眼笑得心酸。

登機時間臨近,紀安然還是死死抱住紀湮的腰,将頭埋在他肩膀上,不做聲。

紀湮摸着紀安然的頭頂,無聲地安撫。

機場廣播裏已經播放了好幾遍提醒,路謙才拍了拍紀安然的肩膀:“安然,紀叔叔該登機了。”

她悶悶不樂地放手。

路謙看在眼裏,半是好笑,半是憐惜。

她目送夕陽下的機影,直到它逐漸飛入平流層,飛出她的視線。

在夕陽照射下,紀安然眼眶灼熱。

送走了父親,路謙知道紀安然心情不大好,帶着紀安然出去散心,便去了運動會館打保齡球。所謂的地球是圓形的,可不就是在說人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最後成就一段孽緣麽?

這不,紀安然可又遇上了施方。

施方見路謙與紀安然的和好如初,仍不忘記編排紀安然真沒性格,一點兒脾氣都不鬧。

紀安然眼觀鼻鼻觀心,望着他的潇灑背影:“方珺以為這樣我就會退出,我還偏就不遂了她的意!”

路謙猛地拍了一下施方的肩膀:“你還打不打球了?”

“打,為什麽不打!”

不管路謙怎麽催紀安然,紀安然始終以坐山觀虎鬥之姿喝着飲料,時不時指點一下江山,再與施方逗逗嘴皮子。

路謙跟施方幾局下來不分伯仲,施方先一步坐在紀安然身側,路謙見狀,不動聲色地插進兩人之間,隔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紀安然心不在焉地喝水,施方豪放地打了個哈哈:“路少,看不出來,憐香惜玉功力見長啊!”

路謙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你是又皮癢了麽?”

“哪兒能啊,只是看你們這樣,我又想戀愛了。”

紀安然一口水沒噴出來:“頂着一張大叔臉裝什麽少女情懷總是詩啊!你也不看看你那蹉跎了歲月的容顏!”

這話惹得路謙指着施方,只差沒捧腹。

“路謙,重色輕友,你家的辛德瑞拉不是省油的燈。”

重色親友?路謙道:“多謝贊美。可惜安然才不是什麽辛德瑞拉,她是我家princess。”

施方撫額長嘆,挑撥這對熱戀中的人,命中注定的失敗!

于是他只好苦着臉求和,紀安然卻也壓根兒沒跟他計較,調笑道:“比嘴賤啊,我是你祖宗!”

施方對紀安然豎起大拇指:“你霸氣,你是純爺們兒!失敬,失敬!”

他們倆雙簧一唱,氣氛緩和了許多,施方做東,算是對上次事件的賠禮。紀安然表面上淡然處之,心裏仍舊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不過既然他自找臺階下,她也只好順水推舟,給路謙面子。

席間施方離席了一會兒,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臉色就不大好。紀安然沒心沒肺,取笑他:“怎麽了啊,便秘呢?”

路謙這回卻沒護着她:“怎麽說話呢!你跟他也太不見外了!”

施方坐回原位:“路哥哥,你還真把那套房子讓給方珺了?”

“你有意見麽?”

“我剛接到的電話,方珺請的一位姓宋的律師,說方珺也不要那套房子,只想跟你複合,他大概是想跟你見上一面了解一下情況。”

路謙沉吟片刻:“讓他聯系我的律師,或者你去跟他見面。”

“哥哥哎……你這也太……不把我當外人了喂!”施方既不催促路謙,也不阻止他,反而是一種看好戲的态度用眼神在路紀兩人之間來回。

紀安然聽見方珺的名字已然不悅,挽過路謙的手臂:“路謙住我那兒,你有什麽意見?”

路謙下巴繃得筆直,颔首滿足着紀安然膨脹的的虛榮心,“現在是安然在收留我哦。”

“哥哥你出手真幹脆!”

紀安然一副“是個正常人都會這反應”的表情看路謙如何應對施方的指責。路謙就着紀安然挽着自己的手摟過她的腰,紀安然怕癢,扭動了兩下,古靈精怪裏透出三分誘人神色。

“施方,這事兒也算是你給招出來的,就當你還她一個人情。我現在是根本就不想見她。”路謙解釋道:“我當初既然決定了要分手,就絕不會再想吃回頭草。”

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方珺就像變了一個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凡是她想要得到的人與東西,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到手。繼續與她癡纏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他與她其實是一種人。

路謙并不想得到食肉動物相互撕咬的血淋淋的結局。所以他選擇的應對方法,便是不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

哪怕她涅槃重生,從此對自己怨怼有加。

施方深以為然地離開了。

路謙載着紀安然回家,神色卻有淡淡疲憊。他打開筆記本,回頭道:“幫我沖杯咖啡好麽,謝謝。”

紀安然剛洗完澡出來,跑去幫他倒水,回來将玻璃杯塞進他手裏,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阖上了他的筆記本蓋子:“大叔,你今天累了,早點休息。”

她給他倒了一杯熱牛奶。

路謙忍不住失笑啞然,心裏的陰霾微微驅散了些,苦笑着看紀安然阖上自己的電腦,順手把正要起身的她拉倒在沙發上,便壓了下來。

紀安然察覺到眼前燈光明了又暗,是路謙的身影擋住了大片的光亮,他拉開自己的領帶,便傾身上來。

紀安然睡衣領口露出的一節雪白脖頸,無限撩人。路謙鼻尖貼着紀安然的脖頸,流裏流氣地在耳邊說“安然,你好香”,紀安然一句“流氓”還沒有罵出口,唇瓣卻被路謙銜住,細細吮吸。路謙舔舐着她的牙床,趁着紀安然的意亂情迷,将她的雙手牢牢固定在頭頂,一手便探入她的衣服。

有點兒冰涼的觸感令紀安然清醒了兩分,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望向路謙的雙眸卻似隔了水霧一般,有些害怕他接下來的動作,卻不知道如何拒絕。她不合時宜地扭動使得他的手探得更深,引起她後背的一陣戰栗。

路謙啞着嗓子沉聲說:“安然,你再亂動,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紀安然含義不明地哼了一聲,聲音之誘人,連她自己都覺得羞恥。拼命吸兩口氣,迫使自己聲音平靜下來,眼神不經意瞟見路謙的某個已經硬起來的部位,死命保持下來的鎮定早就魂飛天外,結巴道:“大大大大……大叔,你……?”

“安然,可以麽?”路謙一面對着她的耳朵呵氣,一面謹慎地問她,可即使紀安然已然魂飛天外,也還是看得出來路謙的忍耐快到了極限。

“你是不是至少把燈給關了……”臉就因害羞而通紅,聲音都顫顫的。紀安然早不知道自己是被哪路妖魔上了身,暈暈乎乎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路謙在她耳邊呵呵笑了一聲:“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路謙知她面薄,不再調侃她,将她打橫抱進房裏,放在床上。

紀安然閉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等了等,始終不見路謙的動作,試探着睜眼,卻看見路謙似笑非笑地注視着她,眸光裏泛着細碎的波濤。

紀安然“呃”了一聲,睜着大大的眼睛與他對視,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欲言又止,只好抿唇。

路謙傾身過來:“說你喜歡我,我才繼續。”

“拉倒!”紀安然猛然想起自己這是一幅等惡狼來蹂躏的姿态,羞愧難當,伸手扯過被子往身上蓋。

卻被橫過來的一只手掀開了被子,眼前是一片雲海飛舞,紀安然暴躁道:“做什麽啊,讨厭!”

只聽到路謙笑道:“就來了,別生氣啦。”

下一刻,尾音變成了嗚咽,紀安然心知又被他擺了一道。

從前用子涵的話說,紀安然就是一生活的女王受,不論遇上什麽事兒,都能用驕傲的态度面對。可是自打遇見了路謙,紀安然整個兒就成了一杯具,再謹慎、再小心,也還是跌進路謙的懷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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