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薛謹幾經周折,終于約到了那個在家休息的受害女生,說好在Z大附近的一個咖啡館見面。

女孩子叫湘湘,是外院的大三學生,說起來還比阿桑大半歲。薛謹給她打電話時她原本是不願意見面的,但薛謹說:“挺身而出救你的那孩子現在還沒能回學校上學,猶豫了很久才找到我幫忙,我知道你不容易,也不會讓你做什麽,就只是聊聊,不會向外人洩露我們的談話內容,好嗎?”

她沒有立刻給薛謹答複,只說要考慮一下,兩天後才把見面時間地點發到了他手機上。

為了讓湘湘放松些,薛謹考慮了一下,出門前把盧卡斯也帶上了。咖啡館在Z大周邊開了很多年,從他念書那會兒就在,以前他嫌學校食堂難吃,偶爾會拉着蘇堯跑出來開小竈,老板居然還記得他,一看他帶了狗,主動帶他去了個靠露臺的位置。

“這邊有個把手,把它拴在這兒,它還能在露臺上跑一跑。”

薛謹謝過他,拴好盧卡斯以後點了杯咖啡坐下等人。

湘湘是踩點到的,戴了棒球帽,穿着寬大的外套和牛仔褲,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是照片上那個甜美漂亮的姑娘。她進店以後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遲疑着走到薛謹這邊,小聲問:“……是薛律師嗎?”

薛謹擡頭朝她一笑:“是我,你好,湘湘。”

顯然沒想到他這麽年輕好看,湘湘本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浮起一絲薄紅,坐下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帶着點小姑娘特有的羞赧:“不好意思,我最近有點過敏,沒化妝就出門了。”

“沒事,還是很漂亮。”薛謹把餐牌遞給她,和善道,“看看想吃點什麽,這家味道還不錯,我以前常來。”

女孩兒謝過他,點了杯冰拿鐵,很快又恢複了剛來時的模樣,小心謹慎得有些明顯:“您找我是想問些什麽呢?我知道的都告訴警察了,也沒有指認桑同學,他應該沒事才對。”

她說話條理清晰,其實沒表現出太大的創傷應激反應,反而冷靜得驚人,面對薛謹這樣突然約她見面的陌生人也不怯場,好像知道他不會拿自己怎麽樣似的,非常鎮定。

薛謹彎腰去摸過來蹭他褲腿的盧卡斯的腦袋,給她說了說阿桑的現況:“人是沒事,派出所裏還沒呆夠48小時就被放出來了,可學校沒讓他回去上課,到現在還不願意撤銷停學處分。”

湘湘卻沒太大反應,只說:“學校怎麽做,我也沒辦法幹涉呀,畢竟我自己現在也在休學呢。”

盧卡斯不滿足于薛謹的順毛,眼看對面坐着個小姐姐,今天栓的牽引繩又夠長,就從桌底下溜過去了,直朝湘湘搖尾巴。從進門開始幾乎一直冷着臉的姑娘這才又有了點兒表情,嘴角溢出一點點笑意來,低頭去摸它的背:“這是您的狗嗎?好乖啊。”

“不是我的,替同事暫時照顧幾天。”薛謹也笑了笑,“說來也巧,我那同事也是Z大的,本科的時候我還老請她在這邊吃冷飲。”

他有意提及自己Z大畢業生的身份,也是想拉進一些和對方之間的距離,湘湘也順着這個話題和他多聊了幾句,原本顯得有些興致缺缺,聽他說了自己的全名後卻突然眼前一亮:“原來你就是法學院的薛謹師兄啊,我聽吳老師在課上說過你的故事!”

薛謹眨了眨眼:“吳老師?”

“我是學德語的,你以前也來上過吳老師的課是不是?她總說你們那屆選德語二專的特別多,大部分是妹子,幾乎都是沖你來的。”

他其實并不記得吳老師,但這事倒是不假,只是他沒想到都這麽多年了,老師居然還能當新鮮事兒跟學生講。不過既然湘湘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那就好辦多了……

薛謹跟她說了好些當年上德語課的事,真假摻半,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裝高冷也忘到了腦後,沒多久就摟着盧卡斯邊撸邊喊他薛師兄了。

“老實說,我起初還以為是那種很厲害的律師,想讓我去做些什麽不好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給薛謹道了個歉,“所以一開始态度有點不太好,師兄你別介意。”

“沒關系,你經歷了不好的事情,有戒備心是好的,是不應該輕易相信陌生人。”薛謹當然不可能為此責怪她,事實上,湘湘的成熟鎮定讓他很意外,原以為她願意應約出來已經是最大限度上的讓步,沒想到交談過後她表現出的态度非常好,甚至不像一個不久前才險些被一群歹徒強`奸的年輕女孩兒。

不得不說這是件好事,因為能夠溝通意味着對方很清醒,而能夠保持這樣清醒的女孩兒,當時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什麽。

而不是像她跟警察說的那樣,因為路上太黑什麽也沒看到。

幾天之前的一個晚上,薛謹特地抽時間回了趟母校,親身去案發現場體驗了一下阿桑“因為色弱所以分不清顏色”的昏暗光線。他自己眼睛也不好,因為以前出過意外,很難迅速适應強光,不過在弱光線下看東西還是比較清楚,所以那盞破路燈投下的光沒給他的視野造成太大阻礙。而眼前的湘湘沒戴眼鏡,雖然不排除帶了自然款美瞳的可能性,但她看起來視力并沒有太大問題,至少戴了隐形眼鏡後也會是正常人水平。

保險起見,他還是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的美瞳顏色挺好看的,能問問牌子和色號嗎?我妹妹生日快到了,想送她份禮物。”

湘湘愣了愣,然後搖搖頭:“我沒有戴美瞳的習慣,師兄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薛謹勾起嘴角笑了笑,意味深長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什麽?”

“桑同學視力有問題,所以出事當晚沒看清其他人的特征,也沒辦法指認真正猥亵你的犯人,這個我想你應該也知道。”薛謹和她對視,那抹微笑始終挂在他的嘴角,好像在說什麽有趣的事,“但我之前去了一次案發現場,雖然路燈十來年也沒換一個燈泡,根本沒辦法照亮多大範圍,不過視力正常的人在那個位置應該是可以看得見的。”

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湘湘的臉色倏地變了。

“你應該不近視吧?”薛謹語氣溫和地問她,“為什麽要隐瞞真相,其中有什麽特殊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由于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保險起見,薛謹只能又和顧之臨約了次飯。

還是在一心的二樓,薛謹先去了趟蘇堯家,直接把上次用過的那個房間的鑰匙要了過來:“那房間暫時借我一段時間,沒問題吧?”

“拿去拿去,別吵着我補眠。”蘇堯趴在被窩裏根本不睜眼看他,翻了個身就要繼續睡,“別在我店裏違法犯罪就行。”

他最近被爹媽逼着相親,每天至少得見五六個姑娘,睡都睡不好,薛謹嘲笑他一番,拿着鑰匙走了。

跟蘇堯耍貧嘴浪費了些時間,等薛謹再回到一心時,顧之臨已經到了。

沒有鑰匙,他只能在一樓等薛謹,恰好今天是阿桑值班,于是顧之臨像薛謹之前做過的一樣,在吧臺前找了個位置坐着,和阿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更準确地說,是阿桑努力想要找些話題,他卻不怎麽開口,像個日理萬機的總統,坐在那兒一臉嚴肅地看手機。

薛謹不知道顧之臨什麽時候也變成了手機兒童,但最近他們的聯絡多了起來,他才發現這人其實也不是非得那麽無趣。

照顧盧卡斯的這幾天,他偶爾會發一些它的照片或者小視頻,其實都是拍給楊子溪看的,只是拍了不發覺得有點浪費,所以又原樣發了一遍在朋友圈。他平時很少發照片,朋友圈幾乎是空白的,在發出去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收到那麽多評論和點贊,其中甚至包括顧之臨的。

就在楊子溪有點酸的“盧卡斯怎麽那麽乖,媽媽生氣了”下面,顧之臨居然給他評論了一份狗飯配方。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高中生上課摸魚玩手機,結果發現班主任給自己留言發游戲攻略一樣微妙。好在也許是因為他們朋友圈不怎麽重合,薛謹沒發現別人回複他那條評論,否則顧之臨的形象多半要就此崩塌了。

他邊回想邊笑了笑,走到吧臺前敲了敲桌面:“來杯喝的。”

大概是沒話找話辛苦壞了,阿桑像看到救星似的擡頭,問他想喝什麽,薛謹也沒什麽主意,于是道:“随你,喝點酒吧,一會兒端上來就行。”

阿桑應了下來,轉身去酒櫃前選酒,薛謹轉向顧之臨,對他點點頭:“走吧,鑰匙拿到了,咱們上去說。”

顧之臨站起身來,離吧臺的燈光遠了些,薛謹才注意到他今天的不同,奇道:“你今天沒上班啊?”

今天約的時間比上次還早,按理說顧之臨應該是下班就過來了,但居然沒像平時一樣西裝革履衣着正式,而是穿着休閑襯衫和休閑褲來的,整個人透露出一股詭異的違和感,坐着還好,站起來薛謹差點以為是個陌生人。

“我媽今天的車票回老家,下午送她去高鐵站,然後直接過來的。”

“……哦,這樣。”薛謹怔了怔,本來下意識地想說他老家那麽遠,怎麽不坐飛機坐高鐵,然後想起顧之臨之前說他媽媽腿腳不方便,又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走吧,上樓。”

上樓以後他掏出鑰匙開了鎖,然後轉頭把鑰匙丢給顧之臨:“你拿着吧,下次就不用在下面等了。”

顧之臨接住那把鑰匙,挑了挑眉:“那你呢?”

“我來得早就讓領班開門呗,他那有備用鑰匙。”薛謹調了燈的亮度,然後把外套脫了随手一扔,從褲兜裏掏出一根錄音筆來,“來聽聽小姑娘怎麽說的,然後告訴我你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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