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之臨對他的提案沒有異議,這事就算這麽定下來了。
過後的兩天裏,薛謹一直有點恍惚,覺得自己可能才是磕壞腦子的那個,都出現幻覺了——他們的相處模式壓根沒變化,說是試一試,結果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偶爾氣氛會變得有點微妙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他試圖觀察過顧之臨,但這人除了複原能力驚人之外也沒表現出什麽不同,對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一天下來說的話加起來也不夠二十句,實在是很難觀察出點什麽來。
這種恍惚一直持續到顧之臨手臂拆石膏的那天,薛謹終于确認:他們可能就是這麽相處的,改不過來了。
好像一場車禍以後,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反而回到了炮友時期——比後來自然,又沒有那麽親密,維持在一個足夠熟稔又不越界的臨界點上,連薛謹自己都覺得有點危險。
就缺那麽一個針尖大小的突破口而已。
顧之臨被推去拆石膏了,他百無聊賴地坐在病房裏,謝絕了蘇堯帶一幫狐朋狗友過來探病的好心,給對方發語音:“要麽你自己來,要麽別來了。”
他的胳膊拆了差不多有一周了,現在只要不亂使勁活動基本沒問題,昨天檢查肋骨也初步愈合,按理說這周末大概就能出院。一心之前出了點問題,蘇堯被他爸勒令在家閉門思過,足足關了一個月,昨天被放出來才知道薛謹出了車禍,吓得立馬給他打了視頻電話,非要親眼确認他沒缺胳膊少腿才罷休。
才過了一晚上,這少爺就又坐不住了,說什麽也要過來看看他,薛謹沒有辦法,只好報了病房號,讓他自己來,動靜小點。
給蘇堯發完微信,他又坐着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顧之臨回來,于是起身準備去看看情況。誰知他剛握住門把手,還沒來得及使勁,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等急了?”推着顧之臨進門的護士朝他眨了眨眼,“胳膊恢複得挺好的,就是等電梯耽擱了一陣,你別擔心。”
她這麽一說,薛謹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好胡亂找了個借口:“我是想去問問護士長今天什麽時候取藥……”
小護士也不為難他,笑道:“我去拿吧,你們聊。”
她出去以後,薛謹回頭看坐在輪椅上的顧之臨,問他:“胳膊沒事了吧?”
雖然拆了石膏,但顧之臨的左臂還是吊着,裹着密密麻麻好幾層紗布,薛謹也看不清傷口的情況——除了骨折,顧之臨胳膊上還被金屬斷口劃了好幾道口子,現在不知道恢複成什麽樣子,但從傷口的深度和長度來看,以後要去除疤痕估計得靠醫美手段了。
“沒事。”
顧之臨沒管吊着的左臂,先動了動已經能活動的右手,然後示意薛謹過去。等薛謹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準備聽他要說什麽,顧之臨才擡起右臂,輕輕把他攬進自己懷裏。
這個姿勢很別扭,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好笑,但被他勉強抱住的時候,薛謹聽見了顧之臨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無疑比平時的節奏稍快,他确認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無端覺得有點耳熱,又怕扯到顧之臨右臂沒好全的傷,擡手抓住對方的胳膊才從這個懷抱裏脫身,頗沒有底氣地直起身來低聲訓斥:“傷還沒好呢,你能不能安分一點?”
“不能。”
顧之臨将右手翻轉,反過來握住他的手,眼裏隐約有點笑意。
“手還疼不疼?”他問薛謹。
他右手其實還不太能使力,說是握住,其實只是因為他手掌比薛謹大些,翻過來恰好能托住薛謹的手而已。薛謹低頭看他一眼,挑了挑眉:“反了吧?這話難道不該我來問你?”
顧之臨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回膝蓋上,聽薛謹彎下腰來問:“顧律師,手還疼不疼?”
他忍不住笑起來,薛謹卻板着臉道:“笑什麽,給我嚴肅回答問題。”
顧之臨便就着這個姿勢擡頭吻他。
薛謹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房門沒鎖,但沒等他開始掙紮,顧之臨已經結束了這一吻,眼含笑意地望着他:“不疼了。”
薛謹拿他沒有辦法,只覺得好笑。
“這麽好滿足啊?”他問顧之臨,“之前話說得那麽狠,我還以為你真有多貪心呢,就親一下的水平?”
醫院床位緊缺,顧之臨這間是難得的拐角單人間,光線不怎麽樣,只是從窗口斜斜照進一縷陽光,卻因為角度正好打在顧之臨臉上。薛謹站在他面前,低頭看他額角剛結了痂的臉,突然覺得這樣的顧之臨也很英俊。
“顧之臨。”他有些突兀地開口,“我好像還真挺喜歡你的。”
不是從前他以為的那種怦然心動,而是細水長流的、無聲潤物的那種喜歡。
所以才沒有像從前那樣因為失去熱情而迅速厭倦,也沒有随着關系改變而變得無法接受——比起熱戀,他們之間更像是一種沉澱過的默契。
“有一點神奇。”薛謹自我評價道,然後又低頭去吻顧之臨。
顧之臨沒問他覺得什麽神奇,比起那個,他更在意薛謹的這個吻。
為了不壓到他的手和腿,薛謹彎着腰,一只手扶在輪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臉,讓這個姿勢顯得親昵又暧昧。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并不設防。
原本是淺嘗辄止的又一個吻,但這個認知讓顧之臨改變了主意。
他扣住薛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直到病房門被“吱呀”一聲拉開,薛謹才猛地退開,假裝什麽也沒發生地擡頭,然後看見大開的門外站着目瞪口呆的蘇堯。
以及來給他們送藥的小護士。
“……你們也太勁爆了。”
好半晌,蘇少爺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坐在整個病房最好的一把椅子上讨伐薛謹。
被迫在醫院出櫃的薛謹比他還心累,并且後悔自己直接給了他顧之臨的病房號,才讓這傻子恰好撞在這麽巧的時候推門而入。
顧之臨倒是無所謂,和蘇堯打了聲招呼就一直低頭看手機——他好不容易能活動手指了,總得把擠壓的工作消息稍微處理一下。
等蘇堯終于驚訝完了,又開始拉着薛謹問東問西:“我怎麽覺得我像被老頭關了一個世紀,出來都跟不上時代了。你倆到底什麽時候搞上的?”
連問的話都跟羅山差不多,薛謹不禁有點懷疑他們Z大法學院的風水是不是有出八婆的傳統。
蘇堯別的優點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本事倒是很強。因為實在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也不覺得有避嫌的必要,勾着薛謹的脖子和他打鬧,直到顧之臨看完了手機信息擡眼來看他們,才突然意識到薛謹現在有主了。
他一個鋼鐵直男,突然産生了被警告的危機感,于是默默撒了手,正襟危坐地換了個話題。
“那什麽,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說是對方全責,醉駕還是怎麽地?”
這個問題薛謹也在考慮,他和顧之臨對視一眼,沒把話說死,只道:“據說是疲勞駕駛,對方也願意賠償,我暫時還沒工夫深究。”
“夜裏九點多十點,疲勞駕駛?”蘇堯說,“我怎麽覺得有點太早了。”
是或不是的,誰又知道呢?肇事司機是個跑長途的,自己也磕了腦袋還在醫院裏躺着,薛謹至今沒見到正主,承諾賠償的是他老婆,倒是來過兩回,但來不來也一樣,缺的也不是她的賠禮道歉。只是像蘇堯說的,事故發生的時間不算晚,對疲勞駕駛來說甚至有點太早了,難免讓人覺得奇怪而已。
他不說什麽,蘇堯察言觀色,知道他心裏有數,也不多問。
“總之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薛謹點點頭,算是承了他的好意。
蘇堯在醫院呆了兩個多小時,被他媽一個電話召喚回家——他爸從外邊回來,發現他溜出門了,自然又是一通教育。薛謹覺得他着實有點慘,于是主動給他家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主要是替蘇堯求求情。
顧之臨就在旁邊聽着,見他連自己的傷勢都誇大了幾分用來博同情,搖搖頭,又低頭去看手機。
等薛謹打完了這通求情電話,再扭頭去找顧之臨,卻發現這人已經握着手機睡着了。
“醒醒。”他輕輕推了顧之臨一把,“要睡午覺上床去睡,別着涼了。”
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本來就有點委屈,歪着腦袋睡着的樣子更加可憐,有點可憐兮兮的謎之可愛。薛謹邊喊他邊笑,覺得自己可能口味也變重了。
把顧之臨扶到床上,看着人睡着,薛謹才出門去護士站。
剛剛和蘇堯一起撞到他們接吻的小護士看到他還有點臉紅,但聽他說了來意後眨眨眼,疑惑道:“和你們一起送來的那個?他傷得沒你們嚴重,我記得好像上個星期就出院了呀。”
薛謹皺了皺眉:“你确定嗎?能不能幫我查一下記錄?”
幾分鐘後,他看到了肇事司機的出院單,日期是上周二。
今天是周四,對方已經出院一個多星期了,他的妻子上周末還來過一次,卻半點口風也不漏,可見是有意想要瞞着薛謹。
薛謹道了謝,從護士站離開,站在走廊盡頭的露臺上吹了會風,然後把肇事司機的資料用私人郵箱給江少華傳了一份。
“替我查查這個人,主要看經濟情況。”
為了保險,他手機上挂了好幾個代理,發完這封郵件,又在雲端把先前收集的資料作了備份,然後才退出來清除記錄,假裝自己只是出來透個氣,轉身回了顧之臨的病房。
這事他暫時不打算繼續往下查了,誰也不知道接着往深裏挖還會出什麽事,先等顧之臨好起來再說。他們手上根本沒有直接證據,如果對方因為這點東西就對他們下手,繼續查下去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不如先示個弱,反正他們現在确實也是夠狼狽的。
而且他好不容易趁着顧之臨受傷能占點便宜,浪費這種寶貴時間去查八成沒有結果的事情,有點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