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季成川的家距離學校有些距離,如果坐公交車去學校,至少要比以前早起半個小時。
季然對着手機咬筆,在紙上勾勾畫畫,計算最省時間的公交班次。
姥姥的後事都解決了,他也該回學校正常上課了,小目标是趕快到十六歲住校,大目标是十八歲成年遠離季成川。
确定了時間和路線,季然倒在床上打個滾,舉着手機亂劃拉,消磨時間。
來電鈴聲響起來的時候他正神游天外,一個沒拿穩,手機狠狠砸在鼻梁上,當場給他砸出了眼淚。季然看看來電顯示,捂着鼻子憤憤接通了電話,一點好氣兒沒有:“喂?!”
那頭的李鶴陽聽見哭腔愣了愣:“你哭啦?”
“沒,手機砸鼻子了。”季然甕聲甕氣,鼻根一陣陣的酸疼,他想起傍晚自己給季成川的那一記頭錘,男人鼻血都砸出來了,當時看着解氣,現在自己挨了一下才後知後覺,他腦門多硬啊,季成川肯定疼得後背發涼。
他打了個寒噤,問李鶴陽:“有事?”
李鶴陽拿腔捏調,半真半假地抱怨:“沒良心的東西,沒事就不能找你?一個星期沒見了,你都不想我啊?”
一聽這嬉皮笑臉就知道沒正事。季然身子一歪又撲在床上,李鶴陽問他姥姥的事,季然大概跟他說了說,也說了現在的狀況,必須要跟着季成川住。李鶴陽跟他算半個發小,小學一個班,初中一個班,高中依然一個班,分不開似的,自然知道他家什麽情況,也知道季然有多煩他爸爸,只好跟着安慰兩句。
季然不想多說季成川,換了個話題問:“我明兒回去上課,筆記給我抄了麽?”
李鶴陽一本正經地讨誇獎:“還用你交代?我一筆一劃給你整理的,比我自己的還認真。”
季然笑眯眯:“真乖。”
“是吧,來親一口!”
“邊兒去!”
嘻嘻哈哈胡侃幾句,那頭李鶴陽他媽催他趕緊睡覺,李鶴陽抓緊問季然:“你爸家在哪啊?”
季然對“你爸”這個說法有些抵觸,可也不能不認,随口報了小區的名字,李鶴陽吃了一驚,說:“那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富人區麽?可以啊小雞崽,真人不露相,敢情你還是個闊少啊!”
季然懶得搭理他:“煩人吧你就,挂了。”
李鶴陽截在他挂電話之前趕緊說:“我明兒順道去接你吧,你那麽老遠。”
季然笑了:“順誰家的道?繞那麽一大圈有病啊,行了歇着吧你。學校見。”
挂了電話,季然老覺得自己鼻子被砸歪了,心裏嘟嘟囔囔罵着都怪李鶴陽,下床對着鏡子掰鼻子。
上學要用的書本練習都在姥姥那兒,季然心裏算着明天上完課直接回姥姥家,季成川不找他正好,找他的話也能把平時需要的東西都收拾了帶過來。
季成川家裏什麽都沒有,他閑下來就開始無聊。
從晾臺取了浴巾去洗澡,別墅裏有三間浴室,一樓二樓各一個,主卧一個。
阿姨的房間在一樓,季成川和季然一般都不用一樓的衛浴。被姥姥帶走以前季然跟季成川睡主卧,洗澡都由季成川來伺候,那天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睡在主卧,滿床都是季成川的味道,當晚就一言不發去了次卧。二樓的衛浴也就基本由他自己使用。
進了浴室,季然小鼻頭一拱,拉了臉。
滿滿的原木浴液的味道,季成川用了他的浴室。
季成川的日用品從季然有嗅覺印象起就一直很固定,最無法剔除的記憶就是原木味道的浴液,它包裹着季然度過無數長夜,這個味道就代表着季成川,只要有這個味道在,他就被季成川包圍着。
他回來後第一時間讓阿姨去買了其他牌子的浴液,這間浴室也只有他在用,季成川發什麽神經?
季然轉身出浴室,想去問問阿姨方不方便讓他在一樓洗個澡,剛走到樓梯口就見季成川從一樓書房裏出來,他沒看到季然,舉着手機不知道在跟什麽人低聲說笑,直接出門了。
季然看見他時下意識瞄了瞄他的鼻子,等他意識到這個時間,季成川捯饬得人五人六出門是要去幹嘛,那一點點尚未成形微不足道的歉意立馬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惡心與嫌惡。皺着眉毛瞪別墅大門。
季然一甩毛巾,在心裏恨恨地罵:老不正經!也不怕得病。
阿姨一看這小祖宗黑着臉來借浴室,立馬明白了。她跟季然解釋:“瞧我,忘了跟你說了,主卧的排水管有點堵,準備叫人來修來着。什麽借不借的呀,本來就是你的家,阿姨倒不好意思了。”
季然抿着嘴,看了阿姨幾眼,滿臉的欲言又止。
“怎麽啦然然?餓了?”
“不是。”季然把自己纖秀的眉毛擰成死疙瘩,別別扭扭地問阿姨:“他總這樣麽?”
阿姨不知道是真沒聽懂他的意思還是裝的,聞言笑着逗他:“誰?季先生?怎麽啦,用你的浴室就不高興啦?你看你把你爸爸鼻子砸的,怎麽敢那麽使勁哦,你這小腦門……”
季然剛才挨了手機砸,知道那個滋味,這種心情自己默默去想,跟直接被阿姨拎出來說的感覺可不一樣,跟批評小朋友一樣,讓他覺得自己看起來特別不懂事。
“我那是……”他想辯解是因為季成川太肉麻了,可一想想前因後果,又會牽扯到自己哭鼻子。葬禮的難過,哭泣的丢人,車裏的戲弄,被阿姨笑話的憋悶,再加上浴室裏的味道,以及季成川剛才接電話的語氣和出門尋歡的背影……這一天積攢的情緒一股腦全都交織在一起,季然哽得不行,覺得哪件事都讓他生氣,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出情緒。
一團亂麻似的,季然越分析越憋氣,毛驢脾氣就又上來了:他本來只想洗個澡,怎麽多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
“算了沒事!我去洗澡了阿姨。”
季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逃去了浴室。脫衣服的時候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越看越覺得能看到季成川的影子,越想季成川就越生氣。
姥姥今天才剛入土,他怎麽就好意思大半夜出去做龌龊事?
季然緊緊咬住了後牙,季成川,你個沒心沒肺的老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