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少年之血【20】

與和平大道相鄰的江濱大道與和平大道并列為銀江市的‘和平地帶’。或許是因為這裏的政治意義特殊,居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所以安保分外嚴密。許多年都沒有發生過罪案,連平常的小偷小摸都很少發生。即使有了,安保人員也有能力把外來入侵者制伏,然後扭送派出所,連警察的影子都很少見。但是這天早晨,和平大道卻迎來了幾輛不鳴笛的警車。

車輛停在與和平大道一個岔路口之隔的江濱大道南路口,十幾名便衣帶着白手套分散在道路兩旁的林帶,花叢和垃圾桶,還有兩只警犬從旁協助,從江濱大道南路口開始一寸寸的向東面地毯式搜索過去。

傅亦靠在一輛越野車頭,拿着對講機指揮外圍人員搜查:“都細心點,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片刻後,刺啦帶響的對講機裏傳出楊開泰的聲音:“傅隊,咱們這樣找有用嗎,萬一嫌疑人把作案工具拿回家了呢,直接去袁旭家裏找不行嗎?”

傅亦一邊看着手機上傳來的短信,一邊回道:“袁家有權有勢,搜查令哪有那麽容易申請,這種不必要的險,不必冒。”

說罷裝起手機對站在他旁邊的出租車司機說:“你再把當時的情況複述一遍。”

司機說:“當時那個年輕人在前面兩個路口下車,他下車後我的車抛錨了,我就下來修車,修完車我扭頭一看,那個年輕人已經往前走了很遠,剛好往左拐了,當時太暗了,拐進那個路口我沒看清,應該就在這附近。”

“你修車用了多長時間?”

“十幾分鐘吧。”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就是下車的人嗎?”

“當時半夜,沒人,就他一個,我确定。”

“再回憶一下他的外貌特征。”

司機摸着下巴颏說:“男的,不太高,帶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外套和牛仔褲,看起來挺年輕的。”

“你跟他說話了嗎?”

“沒有,他很怪,上車後我問他去哪兒,他就向前指。”

“那你注意到他手裏有什麽嗎?或者說,他有沒有戴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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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哦,我想起來了,他給錢的時候的确帶着手套”

“什麽顏色?”

“白色,好像還濕了,水漬挺明顯的。”

傅亦拿起對講機:“各小組注意,目标是一雙白色手套。”

正午時分,沉寂了許久的對講機忽然喧嘩起來。

“找到了!”

“傅隊,在林帶發現一雙丢棄的白色手套!”

五十米開外,一名牽着警犬的搜尋人員向他招手,傅亦小跑過去一看,路邊的一道矮灌木叢後斜坡上,楊開泰正蹲在落了好幾層灰塵和枯枝落葉的亂草上用鑷子把一雙落灰蒙塵的白手套往證物袋裏裝。

楊開泰從亂草裏夾起一片殘損的藥片,一臉欣喜的對他說:“不光有手套,還有幾片藥,回去做個鑒定,就能結案了。”

傅亦臉上的憂愁卻沒有散去,他退後幾步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再往十幾米處往右拐是一條巷子,這條巷子把和平大道和海濱大道相連,就像字母“H”中間的那條橫線,如果這名神秘的男子真如楚行雲判斷,作案後為了保險起見不會在案發現場四周丢棄作案工具,而諾亞時代廣場對面的公交站的監控拍到他走出廣場便搭了一輛出租車,那麽他下出租車後一定會找機會丢棄作案工具,此時這個假設顯然成立,因為他們順利的找到了被嫌疑人丢掉的手套和未使用完的藥片,但是發現這些東西的地點卻有些蹊跷,甚至有些刻意。

銀江市第一附屬醫院門口停車場,楚行雲停好車步履匆忙的走向一樓大廳,剛進門就被四面八方分診臺處發出的一聲聲鬼哭狼嚎哀天怨地灌滿了耳朵,醫生護士和病人把這片小小天地擁堵的像年關前的菜市場。

他趕到護士站,排在幾個男人身後,拿出手機把剛才沒來得及接聽的未接撥了回去。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再打一遍,還是沒人接。他正焦躁着,就聽到前面的人說:“呦,楚隊長”

楚行雲擡頭一看,支隊的一個熟人,于是笑道:“貴幹吶。”

那人舉了舉手裏的文件:“調幾份死亡記錄,你呢楚隊長?”

“看朋友。”

“要緊事要緊事。”

那人說罷扭頭對臺後的護士說:“美女,我們同事,你先給他把事兒辦了。”

護士很爽快:“行吧,往前來。”

楚行雲一邊謝他,一邊擠到了最前面:“幫我查一下今天早上——”

忙的不可開交的護士把一本記錄冊推到他面前,翻着一本病例頭也不擡的說:“先把名字寫下來。”

楚行雲沒多想,在幾個名字下面寫下‘賀丞。’兩個字,等護士輸入電腦查詢的時候和熟人寒暄了幾句,不一會兒就聽到女護士說:“這個人已經宣布死亡了,需要調記錄嗎?”

楚行雲被問懵了,不明所以的反問護士:“你說誰?”

護士點着‘賀丞’兩個字,看着他清清楚楚的說:“我說,這個人已經宣布死亡了,需要調死亡記錄嗎?”

楚行雲腦袋裏像被丢入一顆閃光彈,眼花失聰了一瞬間,盯着護士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他今天早上才因為休克被過來,怎麽可能死亡!”

護士比他更不耐煩更氣憤:“這個人早就死了!檔案上顯示他的死亡時間是2002年12月30號。如果你需要他的死亡記錄我就幫你調,不需要的話請你不要耽誤後面人的時間。”

楚行雲被她一口一個死刺激的幾乎喪失理智,拿起記錄本重重的拍在她面前:“你看清楚!賀丞!我昨天才見過他,怎麽就他媽死在2002年12月30號了!”

護士被他吓了一跳,拿起本子仔細一看,又看了一眼電腦:“賀丞,賀,賀清?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看錯名字了,對不起。”

楚行雲剛才那平地一聲雷的嗓門和他兇神惡煞的态度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趕在保安之前把他從排隊的人群裏拉出來,他怒火當頭,也就沒聽到護士低聲咕哝:“奇怪,明明是一個人。”

肖樹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笑着問:“怎麽了楚隊長?在二樓都聽到你的聲音了”

“賀丞呢?”

“在樓上VIP病房。”

他踏上扶梯,兩三步沖上二樓,往樓道盡頭的VIP走過去,途中不停的攢拳頭。大理石桌面實在堅硬,剛才拍那一下桌子差點把手掌拍斷,這會兒他清楚的感覺到手腫了不少。

病房門虛掩着,他一推開門,就見賀丞坐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的一組單人沙發裏,側對着門口,身旁站着點滴架,搭在椅背的左手手背上插着針頭正在打點滴。

賀丞穿着一件暗藍色襯衫,西裝外套被扔在病床上。交疊着長腿,右手撐在扶手上輕輕的拖着下巴,轉頭望着窗外的綠草坪,和草坪上幾個穿着病服追逐玩鬧的小孩兒。

“那個紮辮子的小女孩兒想和白皮膚的小男孩兒捉迷藏,高個子的男孩兒邀她玩跳繩她拒絕了。白皮膚的小男孩兒卻想玩跳繩,所以她加入了。後來高個子男孩兒卻嫌她跳得不好礙手礙腳,就和白皮膚小男孩兒捉迷臧去了。”

賀丞低低的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門口,靜止不動的目光和楚行雲對視片刻:“你怎麽這幅鬼樣子。”

楚行雲慢吞吞的把門關上,調整了一下呼吸,把臉上的戾氣散幹淨,幹笑着朝他走過去:“我剛從2002年回來救了你一命,信嗎?”

賀丞冷冷的看着他,眼睛裏一絲起伏都沒有,然後又轉頭看着窗外,說:“無聊。”

楚行雲站在他面前,端詳着他的臉色問:“休克的原因是什麽?過敏還是供氧不足?你當時在哪裏?健身房還是公司?”

賀丞懶得回答他的問題,從背後拿出病例遞扔給他:“自己看。”

楚行雲接住,翻開掃了一遍,嘆了一口氣:“還是氣道複溫過快引發氣流受限”說罷看着他:“你節制一點。”

賀丞懶洋洋的轉頭直視他,眼睛裏滿是譏诮:“你在想什麽?我當時在開會。”

楚行雲:“你又在想什麽,我讓你別往健身房跑那麽勤。”

賀丞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一笑:“你又沒試過,怎麽知道我往健身房跑的勤不勤。”

楚行雲張開嘴,又合上,瞪着他幹巴巴的說了一句:“別鬧啊。”

他把病例放下,上前一步,彎下腰,左手按在沙發扶手上,右手摘下他臉上的眼鏡順手扔到病床上,擡起他下巴說:“睜眼。”

賀丞仰着頭看着他,臉對臉的和他對峙了片刻,随後目光微微一閃,忽然扭頭躲開他的手,不溫不冷道:“你是醫生嗎?”

楚行雲唇角一斜,笑的很像個調戲良家美男的土匪頭子:“我醫你就夠了。” 說着把他的臉扭過來,手法絲毫不專業的扒開他的眼皮左右看了看:“頭還暈不暈了,看東西清不清楚?”

賀丞把他的手揮開,皺着眉頭微微有些惱意,避開他的眼睛道:“你不碰我就很好。”

楚行雲早就習慣了他不分好歹的惡劣态度,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問:“胸悶嗎,心率正不正常?”

賀丞忽然又轉過頭正視他,褪去眼鏡的雙眼少了冷冰冰的鏡片的遮擋,總是泛着冷光,滿含針芒的眸子此刻徜徉着琥珀色的溫暖又通透的微光,像是藏在他血肉裏的靈魂,本來的色彩。

他說:“剛才,還是現在?”

“嗯?現在。”

賀丞緩慢且慵懶的翹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抓住他的手腕慢慢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聲慢語道:“我不知道,不如,你檢查一下?”

楚行雲:……

他怎麽覺得,這只妖孽在撩他。

“呵呵呵,不用了。”

楚行雲分外尴尬的把手從賀丞身上拿走,剛直起腰,腿窩就被賀丞用腳往前勾了一下。他條件反射的往前撲倒,右手在慌亂之中推翻了點滴架,然後牢牢撐住椅背,要不是他反應快,整個人都栽到賀丞懷裏了。此時只是額頭輕輕的撞在了賀丞的胸口上。

賀丞的反應也很快,迅速的按住他扶在沙發扶手的左手,低頭在他耳邊輕聲問:“聽清楚了嗎?”

被這不同凡響的動靜驚動的肖助理盡職盡責的推開門,就看見了這麽一副‘不可描述’的畫面,不用老板瞪他,立馬就很有眼色的關上了門。

楚行雲沒體會到他這句話有什麽含義,只感到自己拍腫的右手這會兒用了勁兒變得更疼了。“卧槽!”了一聲甩着手腕跳起來,掌心跟紮滿了針一下下往肉裏鑽似的疼。

“你絆我幹嘛!”

賀丞的臉僵住了,下颚崩的緊緊的,幾乎可以看到他在磨後槽牙。眼睛裏的光彩迅速轉冷,強壓着一口糟心的惡氣,冷笑道:“也沒見你摔着,腦子怎麽就被摔出來了”

楚行雲捧着自己的右手沖他瞪眼:“怎麽跟你哥說話呢!”

賀丞的眼神用力的從他臉上刮過去,一下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站起身理了理襯衫領口,冷着臉走到床邊拿起眼鏡戴好。擡起的右臂袖口不經意間勾住領口的扣子,只聽一聲清響,一顆暗藍色的扭扣掉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彈跳了幾下,最後跳到了楚行雲腳邊。

楚行雲低頭看着那顆扭扣,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靜止不動,許久才彎腰撿起扭扣,捏在手裏看着。

這顆袖口不偏不倚正是第三顆,一向分外注意形象的賀二爺可不想敞着第三顆流氓扣出院門,于是走到他面前想把扭扣拿回來,手卻被楚行雲推開。

“別動。”

賀丞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臉色,問道:“怎麽了?”

楚行雲沒理他,一手捏着扭扣,一手到褲子口袋去摸,片刻後摸出一個什麽東西。

賀丞一看,是一顆翠綠色的扭扣,很舊,顏色已經被時光消磨的殘缺不全。

“這顆扭扣是誰的?”

賀丞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楚行雲埋頭思考片刻,然後擡頭看着他,目光湛明。

好似雲開雨霁撥雲見日,風停雨驟水落石出。

他揣起兩顆扭扣走向門口:“小孩子別管這麽多,你先回去吧。”

賀丞拿起西裝外套出門一看,楚行雲已經下樓了,等在門口的肖樹說:“先生,剛才楚隊長走的時候好像挺高興的,诶?你的衣服?”

賀丞把西裝外套往他懷裏一塞,把襯衫領子往一塊并了并,跟着楚行雲一起下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醋王:這貨情商太低,撩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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