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捕蝶網【14】

自從地下車庫發生爆炸後,楚行雲就認定了投放炸彈的人随時會再次威脅賀丞的小命兒,于是派了兩個人日夜不分的守在醫院保護他。但是當天晚上就被賀丞轟了回來,并讓兩名警員帶話——要來讓你們隊長親自來。

楚行雲明白了他這是存了心的駁他好意,變相的發脾氣。賀二爺小氣,還沒忘了他是怎麽被冤枉的,楚行雲在心裏默念一聲‘幼稚’,然後腆着臉把電話給他打過去,賀丞接起來也不說話,萬分矜貴的從鼻孔裏‘嗯?’了一聲。

“你出院了?”

夜幕下,楚行雲站在辦公樓天臺上,抻開一個紙箱鋪在地上盤腿坐下,用一只手靈活的磕出一根香煙點燃了。煙頭上亮起的豆點的光亮像是夜幕上蹦出的那幾顆零碎的星星,在輕揚的晚風的吹拂中,閃閃爍爍,忽明忽暗。

賀丞:“我現在留在醫院也是睡覺,為什麽不能回自己的地方睡。”

他總是能把歪理說的義正言辭,理直氣壯的讓人無法反駁。

楚行雲叼着煙嘴兒,把紙殼子上附帶的氣泡膜扯過去拿在手裏抓,一抓就抓破一大片,噼裏啪啦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解壓:“那你把門鎖好。”

賀丞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一陣走動的聲音,似乎進了一個比較幽閉的空間,極輕的笑了一下,說:“你如果不放心,就過來,我給你留門。”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酥酥軟軟,還隐隐飄着回音。楚行雲抓着掌心裏鼓脹的氣體,一時下不去力道,靜了片刻,忽然用力一把抓下去,氣泡全破了。随之破滅的還有賀丞無意間制造的那似暧昧。

心裏恢複敞亮些,楚行雲有些刻意的一板一眼道:“不用,我有門卡。”

他從沒把賀丞制造的暧昧和迷情往深處遐想過,總覺得是賀丞性格如此,或許他對誰都是這般。把誰都當做寵物一樣動不動就摸一把,逗一把,再撩一把,總之,當不得真。

賀丞沒說話,他就等了一會兒,但是賀丞一直不說話,他就說:“那個人,你好好想想他是誰,哪怕給我個名字都行。現在他在暗我在明,他又一心想弄你,我很被動啊——”

賀丞冷冷的打斷他:“我說了,不知道他是誰。”

“誰把他介紹給你的?”

賀丞又不說話了,楚行雲感覺問到了關鍵點,停止捏氣泡膜,把手機換了個耳朵,拿掉唇角的煙,道:“你不知道,你的那些朋友們或許知道。”

賀丞很冷清的笑了:“看來你還是不了解,在那個圈子裏混的有幾個真名?全都是Grace和Jackson,如果你想要這種風格,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他是Ald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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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雲被他怼的無話可說,剛準備挂掉電話,就聽到他那邊傳來微乎其微的喘息聲。

“——你幹嘛呢?”

賀丞淡淡道:“脫衣服,洗澡。”

“你身上還有傷。”

“那你來幫我洗?”

楚行雲:“你洗吧,挂了。”

他剛把電話挂掉,就聽底下喬師師喊:“老大你在哪兒?傅隊回來了!”

“樓上,天臺!”

沒一會兒,傅亦也上來了,手裏還端着一碗外賣小哥兒送來的面,用手機照着亮走到楚行雲身邊坐下。

楚行雲掐了煙,把面接過去:“有收獲嗎?”

傅亦先是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然後看着矗立在市中心渾身淌着彩光的珍珠塔,說:“孫世斌應該是死了。”

他就說這一句話,楚行雲就有點吃不下飯了,他想過孫世斌或許早就死了,只是一直不曾驗證,現在傅亦替他驗證了,意味着一樁失蹤案完美的轉變成謀殺案,銀江市的犯罪率,又比去年上升了一層臺階。

他撕開筷子撥動着已經發脹的面條,似乎能聽到楊局拍着桌子的咆哮聲。

有時候他會想,做基層民警多好,每年只用操心上面派下來的破案指标。有了案子盡力去破就好,不用操心犯罪率,犯罪率可比破案率難控制多了,甚至可以說是無從控制。但是每年的數據表出來以後呈到公安部和上級領導手中,第一個挨罵的肯定是他們第一線刑警,好像那些殺人放火的王八蛋都是他們求爺爺告奶奶用槍指着去犯罪的。

每年都在搞普法,每年都在加大法制教育,但是受衆越來越小,也越來越不受民衆信任,不僅是這個社會在惡化,也是因為他們的警察隊伍在惡化。

這些問題不能深究,但凡深究起來,那就沒完了。楚行雲挺了挺腰背,攪合着面條,“說說。”

于是傅亦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又道:“已經核實過了,吳耀文7號的确從家裏出來了,也出現在棚戶區附近,但是——”

“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他到底是不是去找他的前妻?”

傅亦點了點頭:“沒錯。”

楚行雲剛吃了兩口就不得不把碗放下,目光也投向撐起銀江市一半繁華夜色的珍珠塔:“如果他沒有去他前妻家裏,他會去哪兒?”

兩人同時想到了什麽似的,忽然轉頭看向彼此,楚行雲說:“吳曉霜?”

傅亦像是隐在黑暗中優雅的睜開雙眼的豹子,閃爍着幽暗的浮光的眼睛看着楚行雲:“如果他是去找吳曉霜呢?如果當時,孫世斌已經死了呢?如果,是吳曉霜殺死了孫世斌,向他求助呢?”

楚行雲順着他的思路說下去:“那7號傍晚下山的兩個人,就是吳小霜和吳耀文?”

一瞬之間,他腦海中閃回許多畫面。

吳曉霜握住他的手說‘請您一定要幫忙啊楚警官’

吳曉霜淚眼婆娑的說‘我們打算年底就結婚’

吳耀文憨厚而腼腆的說‘是我應該做的’。

這對父女的到來是向警察求助,但是誰也不知道,那一天他們相互依偎着走出警局後,是否回過頭向警局高樓投來目光深厚沉重的一瞥——

楚行雲用力撥了撥頭發,又立刻否認自己的推測:“不不不,站不住腳,先不說吳曉霜沒有殺害孫世斌的動機,就算她把自己的未婚夫殺了,屍體在哪兒?她為什麽還要自投羅網來報案?先發制人嗎?你也見過這個女孩兒,她不具有和警察交鋒的強大心理素質和手段。”

傅亦緊接着說:“但是你反向推,我可以斷定孫世斌7號那天沒有回家,回到他家裏的人不是他,如果孫世斌七號之前就死了,但是卻被制造成7號還活着的假象,這樣做誰受益?只有吳曉霜,只有證明孫世斌一直活到了七號他和吳曉霜分手,警察才不會注意到吳曉霜,不然制造孫世斌7號還活着的假象毫無意義。”

楚行雲貌似被他說服了,在黑暗的包裹下陷入深淵般的思維風暴之中,“你的意思是,吳曉霜說七號和孫世斌下山,咱們以為孫世斌八號失蹤,事實上——孫世斌或許在六號就死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案發時間點就被完美的遮蓋。

傅亦鄭重點頭:“沒錯。”

“有證據嗎?”

“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我有把握。”

楚行雲把那碗完全冷掉的面端起來,完全沒了吃的欲望,但還是意思性的又吃了兩口,直到胃裏打了鐵一樣再也吃不動,才把碗放下,看着大放異彩的珍珠塔,說:“那就審吧。”

傅亦點點頭,沒說什麽,其實他清楚,楚行雲做這個決定不容易,因為對象是吳耀文,他口中‘菩薩’一樣的人物。菩薩丢了女婿這事兒也鬧得挺大,報紙上都通報了,如果他不給各方各界一個強有力的交代,如果他給菩薩面上抹黑,那他後半輩子都将活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和自我的內疚反省中。

楚行雲其實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因為他深陷泥塵污垢,所以他特別的善待且珍視流落在惡與醜中的美與善。吳耀文俨然擁有着如今社會中不可多得的善良,如果他沒有陷入孫世斌的案子當中的話,楚行雲依舊會把他喊作‘菩薩’。

楚行雲不信教不信佛不信權,他只信善。

現在,他就要親自拷問吳耀文的善良,或許還将親手摧毀吳耀文的善良,如果吳耀文倒了,那他就得好好反思他僅剩的信仰了。

傅亦明白他現在心裏肯定很沉重,于是把話題轉向別處,問道:“聽說今天九裏金庭發生爆炸了?”

楚行雲糾正道:“是賀丞遇襲了。”

傅亦卻說:“你确定這次的爆炸針對的是賀丞嗎?”

夜太黑了,四周又沒有燈火加持,所以兩人即使離得很近也看不清對方,但是楚行雲卻能看清楚傅亦的眼睛,傅亦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依舊很明亮,細長沉靜,泛着一層湛湛的柔光,像兩盞點亮在夜裏永遠也不會熄滅的燭火。

“你覺得的呢?”

傅亦拖着額頭,嗓音低柔又疲憊,道:“我覺得,這次的爆炸應該不是襲擊。‘他’用賀丞的車做誘餌,把你們引到九裏金庭,然後當着你和賀丞的面引爆,應該是想造成一種,震懾?類似于某種演習,你看,現在你不就把賀丞保護起來了嗎?他在暗處,奪走賀丞的性命很容易,顯然現在他還不想殺死賀丞,我估計他很快就會有下一步動作。”

傅亦分析的很對,楚行雲自己也想到了這層,道:“究其根本,是周思思開始的恐怖襲擊,如果周思思是這個人殺的,那麽周思思的案子和三年前的蝴蝶公爵謀殺案就沒有關系,兇手很有可能是蓄意模仿,混淆警方試聽,這樣推測的話——襲擊賀丞的人為什麽要把屍體模仿成連環謀殺?他的目标到底是什麽?”

楚行雲的思路一次次的山窮水盡,一次次的柳暗花明,這一次他感覺自己相逢了柳暗花明,但是前方又是山窮水盡。炸彈案和周思思的案件一定有某種聯系,但是又扯到了一樁無頭懸案,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嘗試聯想的再大膽一些,聽起來荒唐也無妨,或許那真是真相。

他轉頭看着傅亦的眼睛,語氣很輕,很淡,也很嚴肅:“他在報複嗎?”

傅亦眉毛一挑,楚行雲的話給了他一個新思路:“你是說,他和三年前的連環謀殺案有關?”

楚行雲反問:“還有別的解釋嗎”

傅亦垂頭思索良久,拿起地上一根枯枝,在地上随手胡亂的亂劃,楚行雲以為他在寫什麽東西,打開手機屏光往地上一朝,發現他畫了幾個用123阿拉伯數字模拟的小動物,一看就是在家教女兒寫字留下的習慣。

楚行雲把木棍從他手裏拿走,幫他補上‘5’號小海馬的尾巴,“你今天早點下班吧,回去哄我媳婦兒睡覺。”

傅亦有些散亂的眸光忽然一定,才意識到自己在幹嘛,捂着半邊臉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做夢都是12345,都快落下病了。”

楚行雲拿着木棍在水泥地上刺啦刺啦的描摹那幾個動物,有些悵然道:“那咱倆換換?我回去哄你老婆孩子睡覺,你重回單身漢?”

“嗯?你和你那個大學同學,楊姝,進展的不好嗎?”

提到楊姝,很奇怪,他腦子裏第一浮現的不是楊姝的臉,而是賀丞負氣而走質問他‘你不信我?’的臉。然後再去想楊姝,想起的全是她大學時期的樣子,她的臉就像被刻在沙灘上的畫像,潮退潮汐之間就被海水推平了,留下電影開演前一段空白的序幕。

如今的楊姝讓他感到遙不可及的距離和陌生。

但是楊姝又是溫柔可親精致美麗的,她渾身上下都很完美,幾乎找不到缺點。完美到不會在他面前出錯,不會在他面前說錯話,甚至不會在他面前發脾氣。

楚行雲說了一句心裏話:“我跟她大概走不到最後。”

傅亦聽到他這樣說,并沒有感到驚訝,思索再三,點撥道:“因為賀丞嗎?”

楚行雲把手裏木棍一丢,皺着眉毛轉頭去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關賀丞什麽事兒?”

傅亦:……

他果然遲鈍,且不說現在局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嚼他跟賀丞的舌根子,都把他當做随時踢破櫃門的人物。況且他和賀丞這些年的糾葛和暧昧更是無意間把他們兩人關系板上釘釘,敲得都是石錘。事到如今,還把他和和賀丞之間的關系當做純潔無暇的兄弟情的,或許只有他一個,連楊局都有耳聞且探問過的八卦,只有他蒙在一只牛皮鼓裏渾然不覺。

楚行雲把自己在感情方面的愚鈍發揮的淋漓盡致,順着傅亦的話瞎幾吧猜:“你不會是覺得賀丞喜歡楊姝吧?嗨呀,不可能,那小子沒多喜歡女人,這些年我見他找男人找的多,女人沒幾個。”

話都說到這份上,傅亦覺得自己作為他的老搭檔,十分有責任把他從混沌又迷糊的人生境界裏拯救出來,于是再次點撥道:“那你覺得他喜歡的是誰?”

楚行雲臉上一懵,聽到什麽八卦似的湊近傅亦,一臉詫異的反問:“他有喜歡的人?”

傅亦:……

他有點後悔提起這茬,楚行雲俨然是一時半會不肯開竅的,這會兒他覺得自己被小區居委會紅娘張大媽附身了,做起了牽線搭橋系紅繩的生意。

他強強忍住站起身走人的沖動,借着夜色的掩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說:“有啊,大家都知道。”

“他喜歡誰?我怎麽不知道?”

“你多留意留意,興許就知道了。”

楚行雲皺着眉頭冥思苦想一番,想不到能得賀丞傾心的是個什麽人物,于是把手一揮:“找時間我問問他。”

傅亦很輕的笑了一聲,楚行雲耳朵尖,聽到了,問他笑什麽。

傅亦搖搖頭,斟酌一番,說道:“就算你從他嘴裏問出了答案,你能怎麽辦?”

楚行雲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也是,就算他問出了賀丞喜歡的人是誰,他還能怎麽辦?賀丞根本不想任何人插手他的私生活。

在去年市裏舉辦的選美活動總決選期間,賀丞每天都換着花樣上花邊新聞,楚行雲曾旁敲側擊的好意撥正他,不料那次賀丞發了大脾氣,當着他的面把一本雜志撕個粉碎,然後狠狠掼在他腳下,面若寒霜的冷笑着對他說‘你也來惡心我?’。

那次以後,楚行雲對他的私人生活敬而遠之,就算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也是問一問肖樹,他也相信,賀丞的私生活沒那麽亂,至少沒有記者寫的那麽亂。

他還沒想出答案,就聽喬師師又在下面喊:“頭兒,鄭隊長回來了!”

“都上來!”

和鄭西河一起上來的還有楊開泰,楊開泰扶着腦袋腳底懸浮着搖搖晃晃的走在夜色下,像個走夜路的醉漢。

傅亦問他:“怎麽了?”

楊開泰在他身邊坐下,托着腦袋悶聲道:“趙哥非灌我酒。”

傅亦笑問:“喝了多少?”

鄭西河接茬道:“就沒喝,抿了一口。”

楊開泰略有些不滿的嚷道:“誰說的。”

說着用手比了個瓶蓋那麽大的圓給傅亦看:“趙哥讓我一口悶了這麽多,哎呀,頭暈死了。”

這孩子不喝酒,沾酒必醉,甚至聞着酒味兒都會頭暈,加上他脾氣好,棉花似的性格任人揉捏,幾個活躍分子總是拿他取樂,灌他酒喝。

楚行雲點了一根煙,昏暗的天臺升起一束弄白色煙霧,說:“趙峰讓你喝酒?反了他了,把你灌倒了誰值班守夜。”

楊開泰一聽,頓時很想一頭暈死過去,抱着腦袋哀嚎:“我醉啦!不加班!”

楚行雲存心逗他,笑呵呵道:“誰說你醉了?我看你清醒的很。”

傅亦白了楚行雲一眼,順了順楊開泰的背,說:“他現在管不着你,一會兒你跟着我一塊下班。”

楚行雲咬着煙笑了笑,拾了一塊紙殼子扔到鄭西河腳邊,說:“坐吧。”

看不到鄭西河的那張臉的前提下,楚行雲看他還是比較順眼的。

鄭西河剛坐下氣兒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楚行雲就問道:“有線索嗎?”

他這習慣性發號施令詢問下級的語氣讓鄭西河很不爽,但他觀察此時環境,身處天臺,四周連個屏障都沒有,萬一他和楚行雲再起争執,楚行雲萬一再跟他動手,沒準兒會把他從天臺上踹下去。

鄭西河也算認清了局勢,選擇再一次退讓,說:“有。”

楚行雲眉毛一挑,着實有點驚訝,他覺得鄭西河這趟出去多半是放風,根本不會真的聽他調遣,沒想到還真弄回點線索,忙道:“說說。”

鄭西河道:“周思思還是綠江的財務總監你知道嗎?”

楚行雲沒說話,等他後文。

鄭西河不了解楚行雲的習慣,除了和傅亦讨論案情,他一向不參與其他調查者的發言,鄭西河以為自己又被他絆了一個下馬威,咽下一口糟心的惡氣,繼續說:“周思思雖然沒有挂財務總監的名,但是出版社的賬目一直是她在管,在出版社裏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說重點。”

“綠江出版社的公賬資金和一些閑散的周轉資金是由她直接負責,資金全部存入華夏銀行金庫,每個月和銀江對賬的也是她,今天綠江真正的財務總監核對賬款的時候發現,他們公司的所有資金不翼而飛了,全都由她蓋章授權,轉給一家海外愛心基金組織,時間是5月3號。”

“多少錢?”

“價值總額,三千多萬。”

忽然牽扯進人為財死的金錢問題,楚行雲非但不覺煩惱,反而有些激動。他就怕這些人一個兩個像朵白蓮花一樣清白,那他們就無從起底調查,現在周思思經濟案爆出,涉嫌轉移吞并公司財産。而在轉移資金後的第三天就被殺害——接走她的人并且殺害她的人,或許也跟這樁經濟案有着說不清的關系。

他把煙頭用力的按在水泥地上撚滅了,難得對鄭西河拉開一個笑容:“幹的漂亮,調查近期所有和周思思打過交道的銀行方面的人員。這麽大筆的資金轉移,銀行不可能不核對,既然她能神不知不覺的把錢轉走,那她在銀行裏肯定有內應。”

看着他曬在稀疏的星光下的白牙,鄭西河忽然覺得他也不是個不能共事的,又和他讨論了幾個細節,随後就要下去接着排查。

楚行雲沖他的背影喊了一聲:“在查一查周思思和三年前的死者有什麽關聯。”

說着,話音一頓,讪笑:“查個屁,檔案都沒了。”

鄭西河:……

對此人果然還是不要抱有幻想了!

鄭西河剛走沒幾分鐘,就聽喬師師再次喊道:“頭兒。”

楚行雲臉一垮,往水泥地上用力捶了兩拳:“上來上來都上來!就這麽一小會兒你叫我三次!我他媽要是死了你們是不是都不轉了?!”

喬師師:“哎呀不是啊,你快下來,是賀先生!”

楚行雲目光一凜,起身快步下了天臺。

辦公區,高遠楠的桌子前圍了十幾個人,每個人都勾着頭看電腦屏幕,一個眼尖的見他裹着一身濃重的煞氣走來了,給旁邊人一個眼色,頓時從人群裏給他開出了一條路。

楚行雲板着臉徑直走到高遠楠背後,邊掃屏幕邊問:“怎麽了?”

喬師師受到什麽莫大的打擊似的雙膝點地跪坐在地上,一雙杏核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高遠楠翻出的一篇帖子,因為太過驚訝,所以此時眼白大于眼珠,眼大而無神。

高遠楠不敢搭腔,默默的連人帶椅子退到了旁邊,把整個電腦屏幕都留給他。

楚行雲斂眉瞟她一眼,彎腰滑動着鼠标往上翻,首先闖入眼眶的是一張像素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賀丞,地點是蜀王宮娛樂會所大門口,畫面定格在賀丞一身西裝革履彎腰走出SUV的瞬間,一旁肖樹正在為他開門。

楚行雲瞳孔一振,連忙往上翻到最前面,見這是篇一個小時前開在某國內最大論壇的帖子,标題非常的引人注目——起底賀家二少與銀江市執法機關的權力勾結。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誰都知道這說的是賀丞,讓楚行雲沒想到的是代表銀江市‘執法機關’和賀丞勾結的人竟然是他。

開貼的人在一樓就貼出了一張照片,是他的一張證件照和賀丞的一張偷拍照,解說更是駭人聽聞——銀江市市局刑偵隊長楚行雲與賀家二少爺賀丞存在不正當關系,銀江市警局早已成為賀二爺榻側枕邊掌中物!

這措辭可以說是隐晦露骨又暧昧,樓主緊接着就貼出幾張他和賀丞的合照,無一例外全都是偷拍。跨時間長達兩個多月,有一張是賀丞抱着貓站在獸醫院門口等他的照片。最近的一張是半個多月前,賀丞給他過生日,兩個人相對着坐在餐廳裏吃燭光晚餐的畫面。當時是晚上,距離又較遠,所以人像不是很清晰,但是完全可以确認畫面中的兩個人就是他們。

原來賀丞已經被跟蹤了兩個月或者更久,這個人早就備好了一盆盆髒水一張張所謂的‘證據’,随時伺機而動,把賀丞從雲端踩到泥潭。

不得不說,這些照片拍的很刁鑽,若他不是當事人,肯定也信了這是兩個狗男男,更別說判斷力幾乎為零極易被煽動的網友。

這篇帖子轉眼就成為爆款,被推送到網站首頁,以病毒蔓延的速度在網絡上刮起一場風暴。

如果帖子是讨論他和賀丞的私人關系,倒也沒什麽,頂多算一次花邊新聞。更要緊的是樓主言之鑿鑿的指認賀丞是殺人犯,并且手中握有賀丞犯下多起兇殺案的證據。更是把周思思以及蝴蝶公爵謀殺案三位受害人歸到賀丞頭上,說他就是殺人兇手,是以楚行雲為勢力的賀家和警局蓄意燒毀被害者所有案宗,包庇袒護真正的兇手!

他們狼狽為奸愚昧百姓,使賀丞得以逍法案外,隐藏罪惡和真相,不顧三位死者在天之靈,把她們的冤情付之一炬!

這就是我們的人民公仆!

這就是我們的政府!

這就是扳也扳不倒的賀家!

綜上所言振聾發聩字字泣血,網友們很快呈一邊倒趨勢紛紛附和呈現‘牆倒衆人推之勢’,總之這篇帖子把楚行雲和賀丞罵的罪大惡極罪惡深重,應該立即拉出去槍斃才足以平民心。

今早賀丞因為證據不足而被釋放,走出警局的一幕也被拍下來了,高高置頂,更是為爆料者添了一記鐵錘。

楚行雲一字一句的看下來,情緒已經從沸點跌回冰點,目光陰沉,眼眶發紅,看起來像一頭埋伏在獵物四周蓄勢待發伺機而動的野獸。

高遠楠小聲說:“賬號查不到,我已經删過一次了,但是這個人開貼的速度太快,現在整個論壇裏幾乎被這個帖子覆蓋,這人應該是黑客。”

楚行雲丢開幾乎被他抓碎的鼠标,端起桌子上不知誰的水杯喝了幾口水潤了潤火灼般的喉嚨,喘了一口氣,說:“不用删,回帖,讓這個人拿出證據,沒有證據說個屁,我他媽一個人就能代表市局?嘿,真看得起我。”

說着,他忽然掂了掂手裏的茶杯,面色頓冷,豁然發力把茶杯往地上狠狠摔了下去:“把這孫子給我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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