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快跑

“混賬東西!”龍榻上的老皇帝氣得将手邊的描金瓷碗連同才喝了一半的藥往十七皇子身上砸去。

老十七也不躲, 堪堪受了這一砸。他尋常皮慣了,小時候沒少挨打,大了以後皮厚了, 也沒人打他了, 每天還覺得皮癢。

他死氣沉沉道:“孩兒知錯了,但本皇子也是受害者, 先不論什麽道德倫理, 就她那張臉我看着都能倒個半年的胃口。”

老皇帝感覺自己要真和十七較起勁來, 能被他活活氣吐血。

他咆哮道:“你知錯了?你這哪裏像是知錯了的樣子?那可是你的侄媳, 你怎麽下的了手?!”

“她給我下藥。”老十七露出一張萬分委屈的受害者的臉, “我那時根本認不清她是誰,就這麽迷迷糊糊的……清醒後才發現是這個女人。”

李行之面色淡然,适時補充:“那藥原是要給我下的,只是不小心讓十七叔誤打誤撞地給喝了……”

說完李行之還生動形象地表演了一個欲言又止。

“行之還有什麽話要說的?”老皇帝強迫自己壓低了嗓子,盡量冷靜道,“但說無妨,你皇爺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為你做主。”

李行之順坡爬地, 一臉沉痛地将程姚瑛從前的罪行又羅列了一遍。其實無論這些事被不被抖出來, 程姚瑛都死定了, 他們皇家要顏面, 又舍不得重罰皇子。為保全皇家的顏面,程姚瑛必死無疑。

然而侯爺确乎是利用了十七皇子。把程姚瑛的罪行抖出來,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 再就是讓皇帝看清這個女人,最後就不會怎麽罰十七皇子了。

“荒唐!”旁邊有太監上前,替老皇帝将枕頭墊高了些,以便他可以倚靠着枕頭坐起來,怒目對向了程姚瑛,“侯爺府怎容得一個蕩婦如此作妖?朕真是錯看你了,才會将你許給行之!”

程姚瑛仍舊是愣愣的,直到她的父母親都趕來皇宮。李鳳蓉當即跪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哭着道:“皇上,皇上饒了我們姚瑛吧,她不是這種女人,定然是有人陷害她……”

十七皇子倏然開口,冷嘲熱諷道:“喲,誰能逼你的女兒給本皇子下藥呢?那可能也是有人拿刀架在程姚瑛的脖子上,逼她做壞事逼她殺人的吧?”

李鳳蓉啞然,她尋常性子潑辣,可在其他地方無理取鬧一下就算了,但現在這可是在禦前,李鳳蓉實在不敢在皇帝面前失儀,于是只能疊聲問程姚瑛:“姚瑛,你和皇上解釋一下,你有苦衷的對不對,是不是那個叫南子慕的陷害你?”

“……”程姚瑛自嘲地笑了笑。

她原想李行之喝完雪梨湯後,覺得不舒服就會回房休息,或是到院子裏的水缸前洗臉,這時候她再讓雇傭的兩個高手,将意識迷離的侯爺帶走。

然而整個侯爺府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被李行之換了一遍血,招收新的家丁都要經過層層審核,最終還要由侯爺親自把關,避免從前那種什麽貓貓狗狗都能混進侯爺府的狀況。

就算哪個功夫高的能悄沒聲息地溜進到府裏,不多時也會被無處不在的暗衛抓住。

所以程姚瑛只能親身上陣,拼這最後一次。

哪怕從此往後,李行之惡心她厭惡她,只要能在這府裏留有一席之地;只要能有個李景的孩子;只要她不被趕回丞相府,程姚瑛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她……最後能保留的,卑劣的體面。

可是如今,她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李鳳蓉搖了搖她的肩膀,急道:“你說話阿,有娘和你爹在呢,到底是誰害的你?”

“沒人害我,我自找的。”程姚瑛不想辯駁。

老皇帝長籲了一口氣:“好歹是大家閨秀,居然犯下這般惡毒的錯誤。程姚瑛,你可知罪?”

程姚瑛颔首:“姚瑛知罪,但我沒有錯,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侯爺,為了皇家體面,我……”

“荒唐。”老皇帝按着太陽穴,吩咐大太監道,“死不改悔。既然她說她所做的事都是為了皇家,那你去找個地方讓她自行了斷了,別聲張,讓她最後一次也能維護皇家的體面罷。”

李鳳蓉跪倒在地,驚慌失措道:“皇上!”

老皇帝:“朕意已決,你們退下罷。”

丞相按住了李鳳蓉的肩膀,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被帶走,他心裏也難受,但痛苦都是一時的,他不可能像李鳳蓉一般大哭大鬧。等到程姚瑛徹底沒了影子,丞相才将李鳳蓉從地上拉了起來:“回去吧。”

李鳳蓉放聲大哭,一口氣沒提上來,又被丞相這麽沒輕沒重地一拽,當即就暈厥了過去。

丞相将她抱起來,露出一張牽強難看的笑臉:“皇上,小女的遺體……”

“待會朕會讓人送到丞相府。”老皇帝口氣略松,“丞相是個知情知趣的人,此事事關皇家和丞相府的顏面,朕相信你會解決好的。”

丞相:“微臣明白,姚瑛她這樣,都怪微臣和夫人沒教育好她,還望皇上莫要怪罪。”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了好幾句,最後終于聊不下去了,只好結束。

丞相一走,老皇帝就将李行之招了過去,語重心長道:“行之阿,朕知道你不喜歡程姚瑛,然她如今唉……她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唔……你那位,承晏他爹,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出生,朕查不出底細,你莫要用情太深了。”

“他是個很好的人。”李行之溫柔地笑笑,“行之原以為這世上,沒有值得我付出真心的人。可是如今我以為,他值得。”

皇帝:“你喜歡他可以,然而最後母儀天下的不可能是這樣一個無根無蒂的人,你明白嗎?”

李行之盯着老皇帝混濁的眼,目光如炬:“我明白,所以我最後也不可能是坐擁這萬裏江山的人。”

“混賬!”老皇帝瞪了他一眼,“你一向最讓朕放心,如今怎麽會說出這種糊塗話?別人想要這皇位朕都不見得樂意給,怎麽到你這了,你還要給朕表演一個不屑一顧?”

“不是不屑,行之惶恐。”李行之道,“我的心太小了,只能裝的下一人一家,天下、百姓、朝堂、後宮,都不是我想待的地方。行之也不想,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人,還要委屈他同別人共侍一夫。”

李行之後退幾步,跪地作揖:“行之不合适,也不想辜負了皇爺爺的期望。”

“男兒之志理應在國在河山,你是朕最看好的孩子,自然擔的起千秋大業。”老皇帝正色道,“如今你也脫身不能了,這皇位你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你可知自己這樣,辜負的不是朕,而是天下百姓。”

是了,假若那紙條上說寫屬實,那這人間,定然不日便會有一場浩劫。

如果沒有人能力挽狂瀾,千千萬萬雙眼都會放在他李行之身上。

李行之默然。

皇帝嗓子有點癢地幹咳了幾聲,給臺階道:“再說吧,關于你感情上的問題,朕就不多說了。但還是希望你回去能自己好好想一想……”

“報!”一士兵火急火燎地在殿外站定,“匈奴商人和我天朝百姓在邊境起了沖突,匈奴軍隊以此為借口,現在正打算進軍中原,請皇上下達指示!”

該士兵的話音剛落,又有一個侯爺府的下人在殿外大喊:“侯爺不好了,鴻鹄書院傳來消息,小世子不見了!”

“什麽?”李行之和皇帝異口同聲。

怎麽麻煩事都能成堆成堆地疊加?李行之起身,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罵娘,可惜苦于在禦前,不能失态,只能見這一口氣生生咽下。

燃燒的火氣壓得他心口有些發緊。

老皇帝扶額:“傳令下去,讓宋辰将軍帶兵抵禦匈奴。行之,現在外頭太亂,先将承晏找到才是當務之急,你先回去罷。”

李行之颔首,末了又補了一句:“宋辰将軍年紀太輕,恐怕沒有什麽實戰經驗,茹毛飲血的匈奴士兵,可不像二皇子那些三教九流聚成的軍隊那般好差遣。”

他這段話是想提醒皇帝,不可輕信宋辰,若他和匈奴勾結,那後果不堪設想。

“朕心裏有數,會讓經驗豐富的鄭林鄭将軍和他一塊去的。”

鄭林不在宋辭所列的名單裏,李行之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後飛快地回到了侯爺府。

夏荷盡碎,蒼穹正灰。

一高一矮的兩個小胖子在四通八達的巷子裏迷了路,歡喜的那雙圓眼裏始終閃着警惕的光:“我們已經走了這麽久了,還沒有找到巷口,不如咱倆還是先回去吧?”

“都走了這麽遠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楊星亮不好意思地說,“關鍵是你記得怎麽回去嗎?”

歡喜扭頭看了看身後一眼望不到底的巷子,向下扯了扯嘴角:“我不記得了……”

楊星亮:“是吧,我也不記得了……”

“可是,”歡喜湊到楊星亮的耳邊,小聲道,“可我總覺得有人在跟着我們。”

楊星亮四處張望了一番,随後他撓了撓頭:“怎麽可能,你別自己吓自己了……”

他話音未落,只見後方拐角處和前方胡同口上方,突然飛躍出幾個人來,一時間刀光劍影。

歡喜連忙拉着楊星亮退到牆根,可惜還沒來得及蹲下,歡喜連人帶書箱都被人一把提起。

歡喜慌忙之下瘋狂掙紮,大喊大叫道:“救命阿,有人要搶我的小點心!”

他的書箱裏都是小半個月以來,忍痛割愛攢下來的糖果和不易變質的餅幹,要是這個被搶走了就等于要了歡喜的命。

由于歡喜太重,書箱的繩帶難以承受,片刻後“撕拉”一聲就斷裂開,歡喜摔到了地上,然而意志使他強撐着爬起來,第一反應是跳起來抱住自己的寶貝書箱,兇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把小點心還給我!”

“……”

正在和不明身份的人血拼的暗衛百忙之中往這邊看了一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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