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色如同紗幔般蜿蜒流淌,不遠處傳來幾聲清越鳥叫,裴寒舟安然如常地維持着一貫表情,這讓林洛桑陷入了對世界的懷疑。

為什麽可以把占便宜表述得這麽清新脫俗,就因為他是個無良資本家嗎?

她的世界觀仿佛在與男人的對話中得到了重塑。

林音樂人終于充分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和商人的世界是真的有壁壘的。

既然男人已經泰然自若地承認了自己絕非善茬,那林洛桑繼續糾纏下去好像也沒什麽意義,所以她只是在腦內把這無良資本家千刀萬剮滾油鍋了無數遍,然後在他把自己放進車內後溫柔一笑:“謝謝老公。”

“……”

裴寒舟抖了一下。

看着她毫無真心全是假意的營業笑容,他發現在某種情況下,這女人越恨他,就會對他笑得越甜。

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男人舌尖卷了卷,抵在上牙膛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車子駛回臨奚公館,由于在路上耽擱了太久,導致林洛桑泡了個澡從浴室裏出來時,整個人手腳皆軟,還打了幾個噴嚏。

她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只熊,沒一會又覺得太熱,掀開被子,靠着身為女明星的那點自覺,摸出了一張紀梵希的面膜。

生病也不能放棄護膚,她被自己感動到了。

男人本來在隔壁敲文件,忽然聽到卧室裏傳來乒鈴乓啷的響動,走過去才發現她人不在床上,仔細尋找後看見了目标物。

她正蜷在床頭櫃和床板構成的直角裏,屈膝抱腿,臉擱在膝蓋上,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

他蹙眉問:“你不好好上床在這兒貓着幹什麽?”

她說,“床上太熱了。”

“……”

林洛桑剛敷完一張面膜,但面頰溫度卻并未因此降下,反而有上升趨勢。

男人盯了她一會,這才伸出兩根手指貼上她額頭,沉聲道:“發燒了。”

說完他轉身準備,林洛桑敏銳地擡眼:“你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去醫院。”

“我五歲那年發燒去醫院,吊針打到一半睡着,結果藥水打完了也沒人發現,針頭回血在我手背上腫了個大包。”她說,“後來我發燒再沒去過醫院。”

“……”

男人沉吟幾秒,“那叫醫生上門。”

她沒什麽情緒地,靜靜地問:“你能保證在我不小心睡着的時候,有人時時刻刻看着我,不會再發生那種情況嗎?”

男人也轉頭看她。

說不上來,但這一刻的氣氛非常奇妙,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并非她所描述的那樣簡單,但她只是一言不發地直直瞧着他,瞳仁漆黑無底,好像在周身豎起了戒備。

他并不打算深究,只想說這并非難事,只要她願意,他甚至可以找來一整個足球隊的人為她服務。

但轉念一想,他和病人計較什麽,既然她抗拒,不去也無妨。

男人放下手機,道:“你決定。”

“我貼退燒貼就好了,再吃點藥,”她聲音輕飄飄的,“家裏有退燒貼吧。”

“應該有。”

說完身後就沒了動靜,裴寒舟回過頭,發現她又換上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朝他擠了擠眼睛:“什麽,裴老板的意思是要去幫我拿藥嗎?”又裝作為難地輕攏眉頭,“這樣不好吧……”

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的裴寒舟:?

看來當她喊自己裴老板的時候,必定沒什麽好事。

男人半倚在櫃子邊,抄手睨她:“像你這樣貪涼,我就算幫你拿一百個退燒貼也沒用。”

她立刻乖巧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全身裹起,只露出白淨精致的一張臉,邀功般笑道:“這樣好了嗎?”

“……”

裴寒舟下樓時才意識到什麽不對。

為什麽她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使喚他。

而他堂堂在舟總裁,又為什麽要接受這種使喚。

男人站在樓梯口思索了幾秒未果,先是安慰自己,他拿總比她生病時冒冒失失弄壞東西好;但轉念一想,東西弄壞了再買就是,他賺錢不就為了這個?

最終裴BOSS用一種慈善家的情懷說服了自己,他畢竟是丈夫,偶爾也需要關懷一下妻子。

拿出藥片後他又停頓了幾秒,腦中一閃而過她說出“你能保證不會再發生那種事”時的表情,但那情緒稍縱即逝,很快被她輕巧地用玩笑掩蓋。

他搖搖頭,不再繼續想。

拿到退燒貼的林洛桑撕開包裝袋,啪叽一下把東西摁上自己腦門兒,然後就地躺下,開始睡覺。

房間裏僅開了裴寒舟那側的臺燈,他捧着本硬殼書正在翻閱,沒什麽動靜,一時間林洛桑耳畔只有呼吸聲和輕盈的空氣淨化器運轉聲,這樣的和諧讓她産生了一絲溫暖的錯覺。

她提了提被子,由于實在是太熱,忍不住把手拿了出來。

下一秒又被男人捉了進去。

她側頭,“我就不能稍微散散熱嗎?”

“可以,”男人不疾不徐,“如果你明天想燒到四十度的話。”

“……”

剛剛覺得溫暖果然是她的錯覺。

林洛桑咬了咬牙,翻身入眠。

好在一夜好夢。

次日,她是被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給喚醒的。

睜開眼,透過隔間門簾,隐約能瞧見男人在裏間對着電腦說話,應該是在開視頻會議。

林洛桑慣性賴床,在床上摸索了會兒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和電腦也都放在裏間。

她迅速拉開被子沖過去,打算速戰速決,拿完手機電腦就鑽回被窩寫東西。

結果剛跑到他身邊,一陣翻找之後,聽見男人漫無波瀾的嗓音:“燒退了嗎。”

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問“欠我的五百萬什麽時候還”。

林洛桑抱着電腦,把頭湊過去讓他自己感受,“喏。”

她的臉頰倏地靠近,帶着陣兒微甜的鈴蘭香,連頰邊細軟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男人停頓了幾秒,這才伸出手撕下她的退燒貼,指腹卻沒碰上來,只是不甚自然地轉過眼:“這麽活蹦亂跳,看來是已經好了。”

“差不多吧,但是頭還有點暈。”

她站在原地說完,男人梭巡的目光又下落至她足尖,而後眉頭輕蹙:“把鞋穿上。”

林洛桑本以為拿完電子設備就能回去,加之地上被打掃得幹淨,所以才懶得穿鞋,心想反正就幾步路,誰知被他一問一耽擱,現在腳下倒真感受到幾分寒意。

說完話後裴寒舟便繼續開始看報表,腳背卻突然被什麽扯了扯,他低頭,看見她白皙的腳趾扒拉扒拉着,鑽進了他的拖鞋裏。

裴寒舟:“……”

随着林洛桑腳踝一個用力,她順利将男人的拖鞋整只帶走,然後心滿意足地穿着離開。

他沉默地目送她大搖大擺地回到床邊。

偏偏這女人還渾然不覺似的,蒙進被窩裏對上他的視線,眼睑下垂,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不是你要我穿鞋的嗎?”

視頻會議內一片寂靜。

本來大家都是在等總裁說話的,誰料到等了半天只等來一句“退燒了嗎”,衆人戰戰兢兢以為總裁在罵他們病得不輕,紛紛擔憂是不是自己的策劃案纰漏過多,直到從屏幕裏瞥到總裁夫人那張臉時才放下了小心髒,明白話不是對他們說的。

于是接下來的三分鐘,他們活久見地,親眼目睹了總裁夫人搶走總裁的拖鞋,并且非常欠揍地躺在床上wink,宛如下戰書一般。

面對着夫人的戰書,總裁也确實沒再說話了。

一般這樣的沉默過後,BOSS會冷酷無情地說“不會工作可以立馬卷鋪蓋走人”,那麽按照這樣的經驗分析,BOSS對夫人的下一句很可能是“不會當我老婆那就滾出家門”。

随後,衆人就看到總裁挑了挑眉尖,并沒有計較任何甚至并沒有對戰書做出回應,翻開一份策劃案,開始工作:“剛剛說到哪裏了?”

……?

這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但諸位并不敢對總裁産生質疑,畢竟總裁都不計較他們能計較什麽,遂繼續頭腦發熱地投入工作,順便在心裏默默欽佩了一把林洛桑。

躺平的林洛桑心中暗爽,滿足于自己總算把和無良資本家的互怼比分追到了一比一平。

爽了會兒後她打開軟件寫歌,磨蹭到肚子有些餓了才起身刷牙洗臉,順便跟小助手說自己想吃草莓馬卡龍。

她平時是會嚴格控制甜食攝入的,但生病和心情不愉快時除外——如果發着燒還得吃幹巴巴的蔬菜沙拉,那對自己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很快,小助手發來消息,說她喜歡的那家甜品店今天沒開門,問要不要去別家買。

她耷拉着腦袋回:【不用了,我只愛吃這家的。】

甜品店在自己好不容易需要的時候關門,宛如一團烏雲只降落在她頭頂并開始簌簌落雨,林洛桑內心晴轉小雨,打開手機搜索馬卡龍教程,妄圖借此填滿自己的空虛:“蛋清三個,糖四分之一杯,攪拌機打發,再加入四分之三杯糖粉、一杯杏仁粉……”

在她念到第三遍的時候,開完會想休息的男人不堪其擾,走到她面前,“你到底在念什麽?”

“我吃不到你還不準我念念配料表嗎!”她悲怆地抱緊枕頭,“我的草莓乳酪馬卡龍,媽媽好想你。”

“……”

男人從她手裏抽出手機看了眼,遞過去時沉聲道:“吃到了你就不念了?”

“怎麽——”林洛桑看他這架勢,問,“難道你有辦法嗎?”

半小時後,她站在流理臺看着男人熟練地過篩、攪拌、放烤箱,難以置信地問,“你為什麽還會做甜品?”

男人調好烤箱溫度,蹙眉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說:我連賺一個億都會,這種弱智東西有什麽不好學的。

她閉麥了。

裴寒舟折了折袖口,等她的馬卡龍烘烤時,自己也迅速拿出草莓切成丁,準備好牛奶和澱粉,準備做一盒草莓牛奶小方。

想堵住她的嘴是一回事,他也确實被她說得有點想吃甜品。

林洛桑看着自己的丈夫輕車熟路,有一瞬間懷疑他是不是被誰魂穿了,不過想到他車裏那排經常更換的棒棒糖,反應過來他嗜甜,那願意做這些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小時後她的馬卡龍上桌,本着“我倒要看看你這無良資本家做得能有多好吃”的想法,林洛桑用力一口咬下去,而後沉吟片刻——

外酥裏嫩,好像還真挺好吃的。

她再度小雨轉晴,一連解決掉好幾個。

男人也坐在她對面,開始邊翻策劃案邊吃着自己碗裏的甜品。

還是難以想象,這平日裏衣服只有黑白灰三個色調的冷淡男人居然嗜甜,林洛桑心情複雜地看着他表情冷峻,卻一口一個香香軟軟的牛奶小方。

“廚房裏還有一份,”男人不期然開口,如同頭頂上還長了只眼睛,“想吃自己拿,不要一直看着我。”

“……哦,好。”

滿足了口腹之欲後,林洛桑這才不得不直視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她昨天的比賽。

網絡投票應該在今天中午正式截止了,昨天她那邊一團糟,想必結果也是被淘汰,無緣繼續《視聽盛宴》的舞臺。

不管怎麽樣總得接受結果,哪怕不盡如人意,林洛桑進入官網,先查看了下現場的票數,确實不算高。

一般來說,現場和網絡的票數不會相差太多,所以她現場第一的時候基本上網絡也會是第一,可以提前慶祝。

更何況昨天那首唱跳本來也主要是看現場的,現場尚如此,網絡投票就更不用說了。

她不抱什麽希望地點開網絡投票區,盯住幾秒後揉了揉眼睛,想确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林洛桑”的名字緊緊地鑲嵌在一位,顯示票數的進度條幾乎被拉滿,超出第二名整整五倍。

……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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