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姻緣一線牽
北海龍王敖真雙眉微蹙,疑惑之下不由得再次開口:“鈞天城為神君之城,龍七公主若久居于此,雖可免去與魔族的關聯,然神君未娶,公主未嫁,長久下去只怕仍難免閑言碎語。”
離沐天聞言并不意外,卻是緩緩站起身來,踱下臺階,望了望遠處雲雪晴,又掃視了四座賓朋,終于道:“實不相瞞,今日請各位族長賓朋相聚于此,除我龍族百年一聚之約外,在下還有另外一事向各位禀告,尤其請在座最年長者,南海龍王陛下做個證人。”
他言罷頓了頓,四下無聲,都在聚精會神聽着他接下來的話,“在下縱橫六界已久,守護鈞天城亦有多年,如今征戰在即,心中越發難安。實不相瞞,在下心系東海龍七公主多年,此番齊聚賓朋,也是為向龍七公主道明這一番心事,還請若翊殿下向令尊大人帶個話,不日在下便會登門下聘,還望令尊大人成全。”
他此言一出,雲雪晴一口剛剛灌進嘴裏的酒險些連酒盅也吞了下去,連忙放下酒盅扯過帕子擦了嘴邊的酒,擡眼看到四周賓朋的無數雙眼睛此時都齊刷刷地望向自己。她也懵懂,這究竟是哪跟哪啊,這不該是墨堂神君和凝歌仙子的定親宴麽,怎麽扯上了她敖若潇!偷眼瞄了瞄身旁的敖若翊,她發現縱使流連風花雪月頗為游刃有餘的敖若翊手指也顫了顫,才将手裏的酒盅放下。
她腦子有些混亂,沒太留意其他龍族的質疑聲,只看到人群之後,一身錦衣華服的風陵眉間閃爍的一會悲憤、一會絕望的複雜神情。緊接着她看到離沐天走上前來,就站在自己和敖若翊的案幾前面,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
“若潇,此番心事藏于我心多年,如今公之于衆不曉得你是否會覺得唐突,你該知曉我今日此言并非對着哪個幻影,而是對着真實的你說出,望你成全。”
他最後這句話其他人不明其意,只道是表白之言,雲雪晴卻聽得明白,他是指這番話并非對着敖若潇說出,而是對她雲雪晴而說。當下她亦跌跌撞撞起身,沒留意還是碰翻了手邊的酒盅,擡眸對上離沐天似水般沉靜的目光,想着人家既已表明心跡,總要回應幾句,可話到嘴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陳年舊事一股腦地湧上心頭,一時間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看了看身旁的敖若翊,她忽然想到敖家兄妹的灑脫,如今怎到了自己這,就成了這樣一副窩囊相,萬萬不可如此,想到這,她輕斂衣裾,微微仰頭,對上離沐天幽深的目光,發自內心的悠悠一笑,“蒙君憐愛,前世今生,上窮碧落下黃泉,亦不敢忘,唯盼再續前緣,攜手今生。”
她這短短一句話,算是回應了離沐天的表白,至于提到前世今生,自然也是回應離沐天的“并非幻影”,意在表明她是在用雲雪晴的身份回應,而非敖若潇。當然,這一番話也唯有離沐天方聽得懂。
果然,從離沐天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目了然的默契,緊接着卻見他将目光轉向敖若翊,話未出口,先是深施一禮,“此事未能先行禀告若翊殿下,還望恕罪,如今七公主之意已明,龍王陛下未曾駕臨,然長兄如父,不知若翊殿下意下如何?”
敖若翊目光閃了閃,煞有介事地緩緩起身,神情間頗有一種吾家小妹初長成的意味,他本是個風流倜傥不着調的纨绔公子,此時要裝得鄭重其事實在頗有些難度。不過自然沒有什麽能難得倒翊少,當下他手中折扇微微一揚,悠然道:“神君乃我龍族至尊,此事既然與舍妹心意相投,在下做兄長的自然并無異議,不過家父并不在此間,此事須得禀明家父後再行定奪。”
他這番話既承了墨堂神君的面子,又不至草率當場作出決定,可謂是說得天衣無縫。衆人議論間,雲雪晴卻見風陵舉杯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下,來到自己面前,目光泫然若泣,卻雙手端起酒杯。
“若潇姐姐,我素知你對神君的情意,你也素知我對神君的情意,如今他既選擇了你,是他的福分,凝歌從無絲毫怨言,三日後凝歌便将搬出鈞天城,還望若潇姐姐莫要計較凝歌從前的不懂事。”
“凝歌?……”雲雪晴有點疑惑,說出這番話的,究竟是凝歌還是風陵?倘若是凝歌,原本的事件中并無墨堂神君向敖若潇求親的戲碼,自然也沒有凝歌說出這番話來。可倘若是風陵,她怎麽能夠如此坦然地看着離沐天像別的女子求親?
她猜想,這可能是離沐天為了改變幻境結局而事先與風陵定下的計策,然後在這個計策中,向自己真誠表露心跡。可倘若真是計策,那麽此刻風陵假扮的凝歌絕不會流露出這般痛徹心扉的神情,那神情簡直比離沐天還要真。莫名的一陣心緒難平,她亦舉杯,不動聲色地還了禮,然後看着風陵仰頭灌下一大杯酒,兩行清淚終于奪眶而出,奔出門去。
此時滿席賓朋已然紛紛從座而起,向着離沐天頻頻舉杯,或恭賀或質疑,一時間大殿內熙熙攘攘,也沒人再去留心風陵的去向。她和敖若翊悄悄退到殿角,頗有默契的相互對望一眼,對于墨堂神君,也就是離沐天的計劃有些摸不着頭腦,也就只好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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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地面像是顫抖了一下,她一個沒拿穩手裏的酒盅,打了個趔趄,杯中的酒濺濕了裙角,敖若翊想要扶她,卻剛伸出手來,身子一晃,随着一陣更強烈的大地搖擺,靠着牆壁才堪堪站穩。
怎麽回事?她心中一驚,其他賓客也跟着東倒西歪,剛想出言詢問,又是一陣驚悚的地動山搖,桌上的茶碗酒盅跌得七零八落,大殿中的人也東倒西歪地撞在一處,她擡眼去看那天頂,發覺連大殿那仙石鑄成的牆壁都已裂了條縫。
莫不是地震了?她猶記得在人界時曾看過有關記載地震的典籍,可那是人界啊,難不成神界也會地震?伴随着隆隆巨響和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桌椅,一時間場面徹底混亂。不過在場賓朋都是四海龍族,不愧為得道的上仙,在這突生變故之下處亂不驚,幾乎不約而同地退到殿外。
離沐天帶領龍族在大殿之外站定,地面依然劇烈顫抖,他四下掃視了一圈,在人群中看到雲雪晴的身影方收回目光,似乎放下心來,卻沉聲一字字道:“定是昆侖鏡那邊出了事。”
他此言一出,不只是衆龍族,包括雲雪晴都心驚肉跳了一下,她記得顧雲然曾言,在那五百年前的墨堂神君與敖若潇時代,昆侖鏡還未曾落入凡間,那時因神魔大戰激烈,為避免魔族搶奪,昆侖鏡被安置在距離鈞天城不遠處的一個設了結界的天臺。此番動蕩,難道真是昆侖鏡出了事?
若說适才衆龍族還能淡定,然而一聽得昆侖鏡三個字,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紛紛駕上雲端,跟随離沐天往那昆侖鏡的方向而去。雲雪晴走在最後,與敖若翊一同也向那邊飛掠而去,想起顧雲然曾言有關昆侖鏡的一切,心中忐忑不安。
她思緒不由得随着來鈞天城前顧雲然所講的那一場喜宴回憶下去,當時由于敖若潇受辱,魔尊現身,與墨堂神君大打出手,再後來四海龍族紛紛加入戰團。即使魔尊擁有六界最邪惡的力量,亦難以抵擋這四海龍族無數上仙的圍攻,戰亂之中被墨堂神君重傷,逃往昆侖鏡所在的留仙臺,并打開了留仙臺上昆侖鏡的封印,企圖來一場毀天滅地的殺戮。
這些她記得沒錯,确實是由顧雲然口中所言,而顧雲然的消息也是由被封印在天池之底的魔尊真身上得出,唯一她想不通的事,魔尊大鬧鈞天城直至開啓昆侖鏡企圖來個魚死網破,這一切的緣由無非是敖若潇當衆受了墨堂奚落,可如今,她作為敖若潇的替身,非但沒有收到奚落,甚至還被“墨堂神君”當衆求親,這該算是十分圓滿的結果了,可為何昆侖鏡還是被開啓。她甚至還記得顧雲然送自己來鈞天城時,言明在城外等候,沒聽他說要去開啓昆侖鏡,難不成昆侖鏡是被其他人開啓的?
一時間有種宿命難改的深深無力萦繞心頭,她覺得更加忐忑不安了。
一路飛奔至存放昆侖鏡的留仙臺,烈風陣陣,由昆侖鏡溢出的無盡靈力幾乎讓她站立不穩,四海龍族早已在四周同時運功,抵擋昆侖鏡開啓後散發的噬天靈力。她用衣袖遮擋住留仙臺中央散發的刺目光芒,驀然看到在那陣法中央,遙遙矗立一座巨大的鏡臺,鏡臺之上便盛放着同樣炫目耀眼、華麗而難以言喻的巨大昆侖鏡。然而,她還來不及去贊嘆集天地靈氣物華天寶的昆侖鏡,便赫然看到就在那昆侖鏡旁,鏡臺之上,赫然站立的白衣女子,竟是先前從大殿之中跑出的風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