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走到拐角，甄語确定兩人不會再看到，雙手捂住臉頰無聲的哭了起來。
為兩個孩子，也為自己。
這麽多年，她看着甄柔從溫婉可人到因受刺激而變得心神恍惚脾氣反複無常，到後來的癡呆木讷，再一點點恢複，卻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終究，自己還是害了她，害了她，也毀了他。
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從結婚那天起，她就決定把他當自己的兒子。
在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之後，在經歷了那麽多的苦難折磨之後，在長達八年的時光荏苒之後，聽到他這一句話，她怎麽不感動？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有足夠的勇氣，他們兩個一定不會相隔八年才回到一起。
緣分是命定的，誰還能阻止的了呢？
她走進卧室，看着一地的煙頭，在方季安身旁坐下，聲音沒了往常的溫婉，多了一絲清冷：“你跟我女兒說過什麽？”
方季安手一顫，卻沒有動作，良久才開口：“我讓她離開方冕。”
甄語滿臉紅霜，倏地站起身子：“原來你是覺得我女兒害了你兒子是吧！難怪，難怪她不願意回這個家，難怪方冕會那樣跟我說。原來從中作梗的一直都是你這當爸爸的！當初跟我求婚的時候你說過什麽，啊？把小柔當親生女兒？你就是這麽對待你親生女兒的！恨不得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走不出來是不是！”
“我當然有把她當親生女兒，我不是還讓她遷進我們方家嗎？”方季安也有些激動，拿着煙頭的手微顫着。
甄語瞪大眼，愈加生氣：“你少跟我提這個！原本我還很感動，你讓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跟你姓，現在我知道了，你竟然這般狠毒，把那麽大的孩子往死路上逼！我是瞎了眼的吧，才跟了你，相信你的鬼話！方季安，這世界上最自私自利的人就是你！”
方季安沒說話，卧室裏一片沉寂，只有甄語氣喘的聲音。
袅袅白煙中，他眼前浮現起六年前他帶着甄柔去公安處班裏戶口遷移的時候，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滿是絕望的乞求，她哭喊着求他：“叔叔，我求你，我不會去見他，他見我我也不理他，我離他遠遠地，只在角落裏看他，我不說，真的不說，求你了叔叔，求求你”
她求的是什麽他知道，一旦姓了方，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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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着心腸做的，到門口了，她死死把這門，怎麽都扳不動，連裏面的工作人員都被驚動了。
到最後，他到底是心軟了，畢竟，曾經是真心當她是自己女兒，他的心還沒狠到那個地步。
這麽一來，就有了他們之間的承諾。
是承諾，還是禁锢，只有鬼知道。
甄語還在一旁低低的抽泣着，他終是開了口：“對不起。”
甄語胡亂擦着淚：“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你一句話他們分割了兩地，你有一句話他們兩相愛不能，方季安，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狠心的人！我真後悔嫁給你，毀了我女兒一輩子！”
方季安擡起頭，将煙頭扔在地上，口氣冰冷帶着焦急：“你胡說什麽！”
“我們離婚吧，方季安，我不要我的丈夫是這種人。現在我才知道我一心呵護在手心裏的女兒卻讓你以維護家的名義傷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活了八年！當我們扯平吧，方季安，我們明天就離婚！”甄語說完，就往外走去。
方季安有一瞬間的怔愣，那個溫柔軟弱的小女人說什麽，她要跟他離婚？除了當初那件事情發生，她跟他鬧過脾氣之外，他們之間連吵架都沒有，一上來就離婚？開什麽玩笑！
“胡鬧什麽！”看着她快要走出去的背影，他心一慌，連忙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拉不下臉來，語氣也變得軟了幾分：“甄語，你公平點，這八年我對她哪點不好了？我供她吃穿讀書，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難道不是當自己女兒嗎？怎麽就讓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
“方季安，到現在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真的是無話可說。看在八年來我盡心盡力為這個家的份上，我們扯平吧。”
看着她眼底的執拗，他無力，驚慌，失措：“你不要這個家了？不要我了？”
“方冕說，他想跟甄柔一起叫我媽，丈母娘也是媽，我白白得一個兒子，有什麽虧的！至于你，這麽冷血的人我不要！”
方季安更是驚慌，無措的找理由：“他們明天結婚，你怎麽跟她們說你要和我離婚？”
甄語一怔，這的确是個問題，她看着他眼底慢慢升起的亮光，冷笑一聲：“那我們就先分居，半個月之後再離婚！”說完，甩開他的手，走出房門。
*****
數着指頭看到第一縷晨曦的時候，身子還沒從床上蹦起來，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瞥了一眼熟睡中的甄語一眼，她悄悄下了床，打開門朝門外人豎了根指頭放在嘴邊，又指指裏面躺着的人。
方冕眉頭微挑，以眼神散發信息“阿姨怎麽在這？”
甄柔輕巧的鑽出去，閉上門：“不知道，說是很久沒和我睡一張床了，溫顧一下。”
方冕揉揉她有些糟亂的頭發，笑的溫潤：“昨晚睡不着吧？”
甄柔霎時紅了臉，嘴硬的別過臉：“好得很，跟我媽一起別提多自在了。一覺到天亮。”
“是嗎？”方冕皺眉，疑惑的開口，“這麽早就醒了，我還以為是興奮地睡不着覺呢，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雖是自言自語，但其實就是甄柔的狀況。甄柔臉紅了一片，嗔怒看他一眼，惡聲惡氣：“快點換衣服，不去了啊！”
“嗯。”方冕
點點頭，似乎在考慮方案的可行性，“可是，甄大小姐，未來的方太太，似乎民政局酒店才開門，而現在，才七點一刻。”
“那你敲什麽門！”甄柔臉刷的更紅，頭直接垂到脖子根，惱怒的瞅他一眼，她拉開門就往裏走進去。
方冕低低的笑，看着她倉皇進門的身影。
其實，他也一樣。
一晚沒睡。
數着指頭到天亮。
早早的到民政局門口，才發現已近年尾，要結婚的人卻那麽多，沒辦法，兩人望着長龍，對視一眼，呵了呵氣。
直到近中午，才輪到他們，甄柔也才知道原來工序那麽簡單，拍照，在見證人面前簽字就可以了。
送走了被兩個毫無經驗的人臨時招來的大肚婆顧敏兮和楊玺佑，甄柔抱着兩個紅本本比照來對比去，表情傻乎乎：“我們這樣就算結婚了？”
方冕挑眉：“不然呢？你還準備所有工作人員給你來個鞠躬‘同志，恭喜你們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新婚夫妻’？小柔，現在我們合法了，叫聲老公聽聽？”
沒有浪漫細胞的大流氓，甄柔白他一眼，顧左右而言他：“就九塊錢，太便宜了吧？”
方冕也不拆穿她的小媳婦，伸手攬住她：“想要狠狠宰你老公我，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個就算了，國家規定，我也不好意思硬塞給人家錢不是。”
什麽誰跟什麽啊？
甄柔一手拄開他靠過來的手，快步向前走去，嘴裏念叨着：“太不可思議了，怎麽就這麽容易呢？”
方冕在後面看着她倉皇逃開的嬌身影，無聲的笑開，小媳婦害羞了。
雙目瑩亮，雙手呈喇叭狀，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方太太！”
疾步向前的腳步頓住，瘦削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僵硬，瞬間，幸福滿了心身。
甄柔聽着方冕走近的腳步聲，似乎也是幸福臨近的敲門聲。抱着通紅的本子，嘴角飛揚，眉眼彎彎。
